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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遊戲人物誌·楊鈺

楊鈺

「想要自由」

這是我在威海呆著的第12個月,再過11天就整整一年了。

在山東的這個濱海城市,我擁有著海邊的一間玻璃房,玻璃是透明的,似乎跟外面並沒有隔閡,但它同時也是全封閉的,室內循環系統持續維持著高於外界的氣壓,防止外界帶菌空氣鑽入。

我走到落地窗前,窗戶玻璃上映出我的臉,我盯著她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弧形的高挑落地窗外面不遠處,就是波瀾不驚的海面,即便在夜晚,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然波光粼粼,海底的世界,外面的世界,那是我過去最愛的地方,但是我先只能透過玻璃就這麼看著,心中也再無波瀾。因爲我受到過核輻射,身體喪失免疫力,餘生都必須呆在這個無菌倉裡了。無菌倉在這個海邊的高檔療養院的最頂層,與世無爭,也與世隔絕。

我一直是一個人在這裡,唯一陪伴我的是文君,她是蘋果2026款機器人,外觀並不是人形,但是智能系統已經逼近人腦。她幾乎可以協調我的一切飲食起居。

我最近很多的時間都在上網,因爲有一款叫做《明之影》的遊戲近期大熱,足不出戶的我卻能在裡面自由穿行。我喜歡這種感覺,久違的感覺。楊鈺進入遊戲,變身石濤,石頭是鈺,是我自己,而濤,已經化身翻涌浪潮。石濤在那裡,自由自在。

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外面好吵,文君把我從遊戲中喚醒,讓我看門外的走廊。走廊裡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這麼多人,保安、醫生、護士、護工們弓著腰,追趕著一團花影。“你去那邊!”“別讓它跑了!”“都怪你沒關好門。”“現在說這個有意思嗎?”“哎呦踩我腳了!”……

一個小小的肉團竄到我的房門口,與我對視。這是一隻小花貓,髒兮兮的身子說明它吃了不少苦頭,它雖然瘦弱,但是兩隻眼睛非常有神,比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的眼睛靈動多了。它的頭頂長著一圈天然的花色,像天使光環一樣。

保安解釋說,今天風大,大門沒關緊,這小玩意兒不知道怎麼溜進來的。

保安示意我別亂動,他要出手抓住它。

我對外面的人說,請留下它。

醫生說,這層是無菌區域,這隻貓身上帶菌有可能會影響你的健康。

我說,我的無菌倉是封閉的,外面的細菌進不來,我父親已經付完了這層的五十年使用權全款,我希望留下這隻貓。麻煩就在門口,幫它搭個窩吧。我想看看它。

一羣人竊竊私語而走,一名保潔阿姨用給廢紙盒子裡墊了張毛巾,放在我的門口。我請她抽空買些貓糧貓罐頭和其他必需品來。文君給阿姨即時轉了賬。阿姨應承著,也下樓了。

這層樓又清靜了。小花貓自己爬進了紙盒子,舔了舔髒毛,再看了我一眼之後,蜷起來團成個球睡著了。

我和文君一直盯著它看。它的一舉一動,都好生動。不像我們,日復一日,死氣沉沉。

文君說,你這麼喜歡它嗎?

我說,相遇就是緣分。

文君說,雖然現在瘦瘦的,但是以後會圓圓的。叫它圓圓?

我說,改一個字,相遇就是緣分,叫它緣圓。

「監獄裡的自由空氣」

監獄這種地方,要不是在遊戲裡,我恐怕沒機會得見。

第一次來這裡是因爲潘東跟我說不知道怎麼,他一登錄《明之影》這個遊戲就在監獄裡了,要我去救他。我的遊戲人物石濤是自己設定的,但他一登錄就是袁崇煥——明朝末年的那個抗清名將。潘東是我父親公司原來的技術骨幹,以前並不認識,直到我住進無菌倉,他才應著我父親的託付,來幫我安裝了一些遊戲打發時間,也算是我在遊戲裡除了文君以外,唯一的熟人了。他開口讓我幫忙,我肯定幫。或許是因爲他是命定的歷史人物,或許是因爲他是生活中真實認識的人,但還有一點,我想要幫他掙脫牢籠,還他自由。遊戲橋段雖然作不得真,但是既然玩,就要當真地玩,沉浸式地玩。有的時候我甚至分不清,到底石濤的人生更像我想過的人生,還是這個被困在無菌倉裡的楊鈺纔是我自己的人生。在體驗層面來講,孰真孰假,已經並不重要了。

遊戲裡的監獄是一個髒兮兮的地方,髒只是它的環境髒,說起人,不一定是裡面的髒還是外面的髒。我給了獄卒一點碎銀子,混進去了。

監獄裡的人,一部分是NPC,還有一部分是真實玩家。系統有設置,非囚犯在監獄裡有保護結界,也就是我不會被囚犯傷害到,因此我混跡在探監的人羣裡自由穿梭,雖然身邊有很多囚犯,但我並不害怕,一方面這是在遊戲裡,另一方面,我甚至有一點非常態窺竊的快感。在跟袁崇煥,也就是潘東在遊戲裡的角色見面溝通過之後,我答應幫他越獄,他跟我要了點錢,說是打點監獄裡的人,不然太難熬了,看著他那髒亂和滿是傷痕的遊戲角色,我讓他保護好自己。

跟潘東分開之後,我就開始注意到其他的囚犯,覺得他們很有意思,甚至比外面的人有意思多了。我找了幾個囚犯玩家聊天,我有點不明白,爲什麼他們會選擇在遊戲裡進監獄。

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莽漢告訴我,他就是想進來體驗一下監獄生活,看看自己能不能忍受。我不明白爲什麼。他說,其實“他”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家庭主婦,她的丈夫總是酗酒家暴她和孩子,她逃回孃家也不行,丈夫說要殺她們全家。她在想,如果監獄裡不是那麼難熬的話,她想要先下手爲強。我聽了有點慌張,說你這個說法可能要被網監給重點關注吧?莽漢嘿嘿一笑,我說你就信嗎?況且,你肯定知道,這個遊戲非常自由,不比暗網白,我這點東西算事兒嗎?莽漢勾勾手指,旁邊的小弟遞過來一隻煙,莽漢熟練地將煙叼嘴上,小弟來點火,手有點抖,半天點不著,莽漢暴捶了小弟的頭,小弟的右眼睛頓時腫脹了起來。我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莽漢吸著煙笑,你是不是覺得,現實生活中被打的人,怎麼會在遊戲裡打人呢?我也笑,這個我倒是能理解,希望你能從中得到快樂。莽漢哼哼一笑,不置可否。

我走過去給捱揍的小弟遞了一個帕子,小弟捂著紅腫的眼睛嘿嘿笑,並不接我的好意。我問他,你怎麼情願就那麼捱打呢?小弟笑,姐,您能不能也打我一拳?

我簡直不敢相信。

小弟說,您不相信我這話?我真的情願!您打我,求您了。

我不理解,爲什麼呢?

小弟說,您不是囚犯,您真的可以打我,我是不能打您的。小弟試圖擡手觸碰我,立馬手被彈開。小弟說,您看,您很安全,我對您使用不了暴力。

我說,那,如果我打了你,你得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小弟說,我的故事,您要是真聽了,您可能會希望沒聽。對您沒什麼好處。

我說,那你就多加幾個馬甲唄,包裝一下。

小弟,那就得看您打我打多狠了。

我咬緊牙,往小弟身上捶了幾拳。

小弟很不滿意,真沒勁兒啊姐。您要不掐我?

我試著用尖指甲扭他的手和臉,小弟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小弟說,您再使點勁兒。我眼看著他的皮膚都要被掐出血印子了,趕緊住手。

我說,可以了嗎?你覺得能講多少?

小弟說,我在咱們的世界,您肯定聽過我的名字。

我問,你是明星?

小弟說,您可以理解爲某個領域的明星吧。

我問,哪個領域?

小弟說,不可說。

我問,所以你爲什麼想來當囚犯呢?

小弟說,我想贖罪。我在外面做了很多違背良心的壞事。

我問,你都覺得違背良心了,爲什麼還要做那些事呢?

小弟說,有的時候身不由己啊。您肯定不懂這種體會。有的時候我希望我已經死了,有的時候卻又慶幸自己居然還活著。見過了許多,擁有了許多,想放下,卻也都放不下了。越多的代價,越被捲入其中,已經無法剝離。就好像一條道,你上路的時候,覺得只需要拔一拔擋路的野草,但是越走越高,越高越難,到時候擋路的,可不緊緊是野草了,有可能是大樹、猛獸、巨人……而且回不了頭了,只能走到黑。

我問,聽你說的,好像你手上有人命似的?

小弟笑,我說了麼?比喻句您都當真?

我問,那你當囚犯體驗體驗也就罷了,怎麼老讓人打你呀?這贖罪手段有點獨特,這個遊戲的體驗可是真有部分體感啊,你真不怕疼?

小弟垂下眼睛說,做了那麼多年控制人的人,偶爾也想做做被控制的一方,這個時候,我可以放空,可以不用想我哪裡還有紕漏,哪裡露出了弱點。被打的時候,我全身都是弱點,但我心裡放鬆了。您能懂嗎?

我想了想,試探著問,是抖M麼?

小弟搖搖頭,淺了。

旁邊的莽漢又在使喚小弟幹活,小弟看也不看我,滿臉堆著笑,顛顛地跑向莽漢。

牆角有一對男女囚犯正在接吻,接得難捨難分,他們的衣衫雖破爛,但是臉上都是紅彤彤的洋溢著神采生氣,我雖好奇,卻也不好意思一直看。女囚犯正好睜開眼睛,跟我對上了眼神。她朝我笑笑,我鼓著勇氣朝她走去,她附在男囚犯耳邊說了什麼,男囚犯便往遠處去了。

女囚犯說,我注意你好久了,你想打聽什麼?

我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玩家,剛纔那個男人是NPC?

女囚犯說,對啊,你沒看錯。

我說,那你們是……

女囚犯說,我們在談戀愛。

我說,我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冒犯,你爲什麼找一個NPC談戀愛呢?畢竟這個遊戲裡有這麼多真實玩家呢。

女囚犯說,我剛進這個遊戲的時候,就被另一個真實玩家拖進小巷子非禮,是你口中的NPC出面救了我,對,他殺了那個真實玩家,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他,爲了跟他一起進監獄,我也給那個強姦犯補了兩刀。

我說,可這只是個遊戲……

女囚犯說,這不只是個遊戲,這裡跟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兩樣。我有LGBTQ的朋友,他們說,只有在遊戲裡,才能真正做自己。你懂嗎?

我無言以對,因爲覺得她似乎說得對。

女囚犯看我不語,淺笑一下,如果你不懂,可能你是真的沒有受過社會的毒打吧,恭喜你,被保護得很好。但是,恐怕你遲早得接觸面對一些骯髒的東西,如果你渾身太乾淨,缺乏免疫力,我恐怕你到時候會很痛苦。你可以一輩子活在溫室裡嗎?

我竟被問住了,她也許是無心之說,但是我確實被戳中了,現實中的我,可不就是被隔離在真實世界之外嗎?對我來說,究竟這裡是真,還是外面是真呢,我也不能確定了。

走遠的NPC男囚犯又過來了,他手裡拿著幾朵小小的紅的黃的紫的小花,他說是在獄牆的縫隙裡發現的,摘來送給最愛的女人。女囚犯開心地接過小花,緊緊地抱住男囚犯。

如果獄牆上都能開出花來,那還有什麼生活是不能忍受的呢?或者反過來說,小花努著破繭成蝶的勁兒,擠破了高牆的阻撓,終於看到了陽光雨露。然後被有愛的人兒捧在手心,死亦足兮?

我看著監獄裡四散的囚犯們,他們臉上的苦樂參半,居然讓我分不清這裡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他們是一體的,在這個時刻,我這個旁觀者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外人。

「偶然和必然」

自從我住進無菌倉以來,好像從來都沒有像這幾天這樣快樂過。或許是太久沒有跟真實的人類長時間相處過了,當潘東帶著那個朱耷來找我的時候,我是很開心的。遊戲裡,我雖然一直在畫畫,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總在不遠處看我。這個人也很奇怪,明明想跟我搭話,卻並不著急真的跟我講話,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我當然也不關心他怎麼想的。

我出事之前肯定是談過男朋友的呀,只不過我出事之後,他就再沒有出現過了。我也能理解,戀人在一起要的就是真實的陪伴嘛,我失去了這個功能,也就失去了戀人。

在這個遊戲裡,我好像又有了這個功能,說難聽點,是虛擬的陪伴功能吧,所以又不少玩家都來讓我跟他們談戀愛結婚。太搞笑了。真實生活裡那麼難的事情,在遊戲裡也就一句兒戲。沒法兒當真,當真了會傷心的。

但是這個朱耷,對,他叫——馬修,真的是有點……執著?

其實我也不懂,他爲什麼能一直……盯著我?

有這麼一個遊戲搭子也挺好的。欲擒故縱?你是說他?還是說我?都沒有。說不上來,我對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我們確實第一次見面。

他天天坐在門口陪我聊天,其實我也不知道聊什麼。聊我以前的事兒嗎?我覺得沒意義了,回憶再怎麼好,我也回不去了。聊以後嗎?我的以後跟現在應該沒什麼大的區別。所以我們只能聊別的東西,天氣啦,新聞啦,遊戲呀。別人的故事,組成了我和他的故事。也就這樣吧,沒有更多了。

其實比起我自己,我更好奇他。他看起來是個隨意不羈的人,我網上搜過他的簡介,大概知道他以前在電競界是很厲害的人物,但是沒想到,他不只懂電競,還懂繪畫,懂藝術,懂哲學,甚至是宗教。

他總說,要相信緣分,因爲偶然也是必然的。

照他這樣說,我出事也是必然的嘍。這個角度其實我不太能接受。

我是相信平行世界的,我相信在另外一個世界,我還是那個身體健康的我,世界各地自由穿行的我,我的攝影作品可能獲得了更多更大的國際大獎,我也有可能不再攝影,不再透過人造的光學鏡頭去看世界看天地萬物,而是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現在我覺的特別珍貴的東西,可能在普通人身上是最普通的事情。這或許就是這個偶然想要給我的答案吧。

不過,馬修安慰我說不用那麼悲觀。大劉有個小說叫《帶上她的眼睛》,大概是講一個將一輩子被困在地心的女孩想要感受一下地表的各種生氣,就請主人公帶著一個可以給她傳送信號的電子眼睛,到處看看。馬修說,別說只是個眼睛,就算是想要全息的身臨其境的感受,按照科技的發展來說,也很快了,我不會一輩子被困在這個無菌倉的。或許我的身體是被困住的,但是我的意識,我的精神,我對世界的愛,我想一下,其實我不太確定我還有沒有愛了,暫時就說有吧,總之這些東西,是不會被困住的。

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你覺得呢?

道理雖然如此,我也知道,我依舊是一個這輩子都出不了無菌倉的廢人,我沒有辦法跟他在一起。讓快樂都留在遊戲裡就好。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我覺得,我做不到。

你說什麼?這就是愛?是嗎?

我不知道。我覺得這是自卑吧,我居然也會自卑,這確實讓我很難接受,畢竟我以前也是天之驕女來的。這也是必然的偶然要讓我體驗的嗎?我可以拒絕嗎?

「我找到了我」

自從我從這個無菌隔離室醒來,我就沒有見過我母親幾次,她常年在各地遊玩,說是需要散心,不能經常來看我。我很羨慕她。自從跟我父親離婚之後,她就更自由了,自由得像是忘了還有我這麼個女兒。我不敢跟她說,我很想她,怕她惦記我而失去了她的自由,更怕會證實她太自由而根本不曾惦記我。

我不明白,爲什麼現在的母親,跟我記憶中的母親不一樣。在我的記憶裡,我纔是自由的那一個,我像風箏一樣在世界各地尋找自己想要的風景,而我的母親是緊緊拉住我風箏線的那一個,雖然相隔千里,她既然持續關心我的飲食起居、日程安排。而不像現在,她好像成了風箏,把線斷在了我手裡。

我感覺這個隔離倉隔離的不僅是病毒細菌,更加隔離的是我對真實世界的情感和知覺。

直到它的門被馬修撞開,直到緣圓用它的四個尖牙輕輕咬我,我知道那一刻我好像被激活了什麼,我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深深的鏈接。

馬修吻我的時候,我想起了一種說法:如何停止時間——親吻。我的全身感覺像細碎的沙子一樣坍塌了下去,不知道爲什麼,跟記憶中親吻的感覺不一樣,以前跟別人的吻的感覺是像水、像泥那樣軟下去,但是這次的感覺是顆粒狀的綿延的次第推動的,就像是被散開來,但是依舊無形地連在一起,很奇怪的感覺,沒有辦法具體形容。雖然奇怪,但是美妙,在一粒粒的散沙中,我好像成爲了他,成爲了全部。

是愛情嗎?

我心裡有答案,可能不止是愛情,那是愛,是對更廣闊世界的愛和互動接納。

沒有理由地,我瞬間理解了我的母親。她的選擇只不過因爲我不是她印象中的女兒了,我已經變了,她還停留在原地,她想去尋找原來的我,想和原來的我一樣縱情恣意。

我的心打開了,伴隨著量子大腦的逐漸波動,我的意識與遠近的萬物同頻共振在一起。世界在我心中,我亦在世界中心。我感受到了鮮花美景中的人羣歡呼,感受到了貧瘠逼仄中的飢寒交迫,感受到了資源爭奪中的勾心鬥角,感受到了公益無私的大愛無疆;呱呱墜地的嬰兒啼哭宣告我來了,燈燭燃盡的老人無聲謝別人世間,多情人風花雪月四處留情,無心人形似遊魂葉落無痕;冬天和夏天一起交織出冷熱變奏,高山和深水互相倒映成仙境奇園。我人仍在此處,但我的意識已無處不在。天地萬物高歌低吟此消彼長,過去未來遍歷同現平行發生。我看到了馬修和我早已認識的緣分,我們身體裡各自有一個部分,來自同一個頻率,它們曾經不分彼此,分開之後依舊同頻,一旦相遇瞬間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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