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個不聽勸告的野鬼收入袋中,幽飛花一屁股坐一座光禿禿的墳頭上,屁股底下立即響起一陣的咒罵:“哪個挨千刀的王八羔子瞎了眼,坐在老孃的屋頂上,當心老孃咬爛你的屁股。”“大姐,先借地方一用,以後再給你燒點錢答謝。”幽飛花不耐煩地嚷嚷著,墳墓裡的婆娘纔不吱聲了。媽的,當了鬼還這麼財迷。
累死了,先休息會。
今天這是捉了第幾個了?沒數清楚,應該夠交差的了吧,幽飛花悻悻地想著。他媽的,這狗日的巡查使還真不是人乾的活,整天追著一幫孤魂野鬼滿世界跑。他們輕飄飄地跑起來不使勁兒,老子可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一個,再這麼下去,不用那該死的判官再威脅老子,很快老子就會累死回去向他報道了。
都怨當初一時地興奮過了頭,聽到有還陽的機會就只顧著高興什麼也不想了,還以爲這個什麼“地獄巡查使”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呢,原來就是負責抓那些私自跑出來到處惹事的野鬼,整個一跑腿的,累死累活的不說,連點報酬也沒有,白乾。說的倒是好聽,抓一個野鬼加一天的陽壽,還不如老子費那個勁折的壽多呢。
天陰沉沉地,偶爾有幾顆殘星在烏雲的夾縫中強睜著疲憊的眼睛。這片荒墳裡到處都是殘破的墓碑,東倒西歪的絆了他不少跟頭,周圍不時飄過幾團綠幽幽地鬼火。一陣冷風吹來,鑽進了幽飛花的脖子,讓他很是哆嗦了一陣。
身邊的縛靈袋已經鼓鼓囊囊的快滿了,裡面的野鬼們擠成一團不停地在掙扎哀號,聽的他心煩,使勁用手拍了幾下,罵道:“你們這些該死的野鬼,害的老子晚上不能好好睡覺,再吵老子把你們扔到血池裡去餵魚。”
又是一陣冷風吹來,幽飛花哆嗦著縮了縮脖子。這時,他好象是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陣歌聲。
唱歌?不會吧?這大半夜的誰會跑到這亂葬崗來唱歌啊?除非是神經病,或者是……野鬼!
媽的,剛休息了一會,你們又跑了出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幽飛花恨恨地從那座已經被他屁股磨的很是光滑的墳頭上站了起來。
歌聲忽然又消失了。
幽飛花用鼻子使勁聞了聞,並沒有聞到什麼孤魂野鬼的陰氣,難道剛纔是自己聽錯了嗎?他狐疑地睜開額頭上的陰陽眼,向四周看了看,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看來的確是自己聽錯了,幽飛花這樣想著,把縛靈袋背在身上。天快亮了,趕緊去向值班的鬼吏交了差好回去睡覺去,大白天的如果讓別人看到他這個三隻眼的怪物非嚇死一片不可。
隨便鑽進了一座墳墓,來到幽冥道的入口,沒有看到站崗的鬼卒。一盞鬼火風燈掛在門口發著慘淡地幽光,被陰風吹的東搖西晃的,一個值班的鬼吏趴在桌子上打著呼嚕,桌子上東倒西歪地放著幾個酒罈子。
“唉~醒醒,開工了。”幽飛花把袋子撲通一下扔到桌子上,把那睡的正香的鬼吏給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難聽的鬼叫。“膽小鬼!”幽飛花不屑地說。
“哦,是巡查使大人啊,”鬼吏拿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滿嘴的酒氣,“今天怎麼這麼晚纔來啊,抓了多少啊?”說著拿出個記錄薄開始打開袋子數數。
“還說呢,你們這些看門的都是怎麼當差的。”幽飛花惱火地罵道:“跑出來的野鬼越來越多,想把我累死回來繼續賠你們喝酒啊?”
鬼吏一邊記錄一邊賠著笑說:“大人不要責怪,最近不知怎的,地獄裡的鬼魂們逃跑的越來越多。小的們已經盡力了,絕對不是故意爲難大人您那,再說,跑出去的越多,您也就抓的越多,這對您也是有好處不是。”
“免了吧,我可受不了這份好處。”幽飛花抓起一個酒罈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匝巴匝巴嘴,“這裡的酒可真不怎麼樣,一股子泥土味,還是陽間的酒味道正,等以後我再給你們捎點來。今天怎麼就你一個啊,站崗的鬼卒呢?跑哪裡去了?我說怎麼野鬼們跑出來的越來越多了,連崗都不站還不由著他們跑啊?”
鬼吏嘆了口氣,“大人您不知道啊,最近野鬼們逃跑的越來越多,我們人手都不夠用的了,剛纔還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女鬼跑了出去,這不,站崗的都去追去了。”
“天都快亮了還追個屁啊,她隨便找個旮旯藏起來你們上哪裡找去?”幽飛花又喝了一大口,把鬼吏心疼地鬼臉拉的老長,“呸!這哪叫酒啊,裡頭全是沙子。”
鬼吏一把搶過已經空空如也的罈子,哭喪著臉說:“大人啊,您老在陽間有的是酒喝,跟我們這些鬼搶什麼啊。這裡的酒自然是比不上陽世的了,都是陽世祭奠的人灑在了地上纔到了幽冥界的嗎,有點沙子什麼的也就將就了。”
“看你說的那麼可憐,我下次一定給你捎點真正的好酒來。”說完,幽飛花抓起空了的縛靈袋塞進懷裡,“好了,天該亮了,回去了。”
“大人您慢走,”鬼卒目送他走遠,“別忘了您說的話,下次來帶點陽世的酒。”
從墳墓裡鑽出來,幽飛花看了看天,幸好還沒完全亮,要不然萬一有人從附近經過看到從墳墓裡鑽出個三隻眼的人來,不嚇死纔有鬼了。
恩?什麼聲音?
歌聲!幽飛花仔細地凝神傾聽,沒錯,肯定是有人在唱歌,還是個女人的聲音。
墳地裡起了濃濃地舞,白茫茫的一片,幽飛花的陰陽眼可以看到鬼魂,卻不能穿透濃物,只能循著聲音慢慢地尋找著。
歌聲聽起來似近似遠,有時候彷彿就在耳邊,有時候又像遠在天邊,虛無縹緲地讓人捉摸不定到底是從什麼方向傳過來的。
幽飛花使勁地吸著鼻子,努力尋找辨別著那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被發覺的陰氣,慢慢地在濃霧中尋找著目標。陰氣好象越來越重,歌聲也能聽清楚了,近了,更近了,他終於看到了。
在濃濃的白霧中,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悽絕哀怨的歌聲就是她發出的。絕美的舞姿,絕美的歌聲,加上那在白霧中上下飛舞的一襲白衣,猶如仙境之中清麗脫俗的芙蓉仙子。
幽飛花怔怔地看了好久,聽了好久,心彷彿也已經隨著舞動的白衣而飛了起來,這麼美麗的女鬼,這麼絕美的舞姿……幽飛花的手好幾次伸進懷裡放在了縛靈袋之上,卻又好幾次的收了回來。
他竟然會不忍心,雖然她只是一個幽靈,是一個孤魂野鬼,但他還是不忍心。
“你爲什麼不收了我呢?”柔和的聲音從濃霧中傳入他的耳際,猶如仙音般讓他身心順暢無比,“抓回逃出地獄的鬼魂幽靈,不是你的責任嗎,巡查使大人?”
“我……我……”幽飛花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回答她,“我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如果今天晚上再讓我遇到你的話,我一定會收了你的。”他說了個連自己聽了都太過勉強的理由,可是如果今天晚上真的再遇到她,他真的會下手嗎?他不知道。
女鬼發出一聲輕笑,似乎是在對他如此牽強的理由的嘲諷,隨後又用輕柔的聲音問他:“我跳的舞好看嗎?”
“好看,”幽飛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舞好看,歌好聽。”
“難道我的人長的不美嗎?”女鬼的聲音中充滿了誘惑之意。
“我看不到你的樣子,但……應該是很美。”幽飛花像是著了魔似的說。
女鬼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她的歌舞,像是故意般的,漸漸來到了幽飛花的近前,讓幽飛花終於可以看清楚她的樣子。
朦朧地薄霧如輕紗般遮蓋在她的臉上,曼妙的身姿加上絕世的容顏在霧中繪出一幅如夢似幻的畫卷,輕柔地聲音再次響起:“如果你把我收回去,是可以非常輕鬆地獲得更多的陽壽的,甚至是獲得永生,這樣你也不會收我嗎?”
“不會……不會的。”幽飛花目光呆呆地看著眼前飄飄欲仙的女子,“我不會收你的,給我永生我也不會,也不會讓任何人收你的,只要……只要你願意,我願意永遠保護你。”
“你真的願意保護我?哪怕是……”女鬼輕輕的飄到他耳邊,輕輕地問:“付出任何的代價?”
一陣淡淡地幽香沁入他的心肺,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說話時吹在自己臉上的氣息,一種強烈地衝動從心底裡生起,幽飛花斬釘截鐵地說:“我願意,哪怕付出任何的代價。”
一聲雄雞的報曉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周圍瀰漫著的陰森之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女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天要亮了,我要走了。”
“別走,讓我保護你。”幽飛花著急地喊。
輕笑一聲,輕盈地舞動中,一襲白衣化成了一片淡淡的白霧,緩緩地進入了幽飛花額頭上的陰陽眼中。
“你說的,要保護我哦!”腦海中傳來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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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飛花低著頭,匆匆忙忙地在早起幹活的村民們前面走過,頭上照舊用一塊毛巾給包了起來。村民們則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遠地躲著他,在他背後不斷的指指點點,小聲的議論著。
要是在平時,遇到這樣的情況幽飛花一定會落荒而逃的。可是今天不同,他的心裡現在充滿了喜悅和幸福,對於村民們異樣的目光倒也不覺得怎麼難受了。
幾乎是跑著回到了自己位於村子最邊緣的那間破茅屋裡。一個背彎的厲害的老婆婆正坐在地上,在一個黑泥盆子裡燒著紙錢,她原本就佈滿了皺紋的臉已經被煙給蒙上了一層灰,飛揚的紙灰落的她那花白的頭髮上到處都是。
“是阿花回來了啊?”聽到開門的動靜,老婆婆回過頭來,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珠茫然地問。
“是我,瞎婆。”幽飛花一邊回答一邊把殘破不堪的木頭門重新關好,走到老婆婆跟前,從懷裡摸出十幾個銅版塞到她手心裡,“瞎婆,趕明兒再多買點紙錢。今天抓了幾個野鬼,兒女不孝順,許久都沒有到墳前去祭奠一下,把他們都窮瘋了。咱給他們燒點錢使,省得他們怨恨我抓他們。在陰間,沒有錢也不好過啊。”
瞎婆點著頭嘆了口氣,“你可真是個好人啊。要不是你,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那死鬼老頭子在裡面受罪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了。哎~!誰叫他當初做了那麼些的孽啊,這也是報應!”
“瞎婆,阿叔的事你也不要太難過,畢竟人鬼兩隔的,咱也幫不了他什麼,只能在這裡給他多燒點紙錢,儘量讓他少受點罪吧。”
瞎婆的鼻子忽然使勁吸了幾下,奇怪地問:“阿花啊,你是不是給那些東西纏上了啊,我怎麼聞到你身上有這麼大的陰氣啊?”
幽飛花心中暗暗吃驚,怎麼瞎婆這些日子的道行好象深了不少啊?
“我整天和他們打交道,身上有點陰氣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幽飛花乾咳了一聲笑著解釋著,瞎婆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接著又是一聲長嘆:“這些個事你比瞎婆懂的多,瞎婆也不說你什麼,只是提醒你一下,跟鬼魂打交道,只要本本分分地做好分內的事,不應該管的事最好不要管,免的惹禍上身。”
幽飛花哦哦地答應著,心裡卻還在想著那個白色的影子,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瞎婆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的口不對心,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那好吧,你忙了一晚上也累了,這就休息吧,瞎婆今晚上再來替你燒紙錢。”
幽飛花正巴不得她說這句話呢,連忙攙著她把她送出門口。
興沖沖地回來關好門,“現在沒人了,你可以出來了。”
一道淡淡的白霧從額頭冒了出來,女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眼前,看著他那副呆呆的樣子,“咯”地一聲輕笑。
幽飛花癡癡地看著,心臟似乎已經停止了跳動。昨夜那白霧籠罩著的倩影,如今就俏生生地站在面前,黛眉如畫,秋瞳似水,一顰一笑間是那麼的真實。
“呆子,看什麼呢,傻了。”女鬼嬌嗔道,那種別樣的風情讓幽飛花心中大蕩。
“你真的……很美。”
女鬼聞言吃吃而笑,扭動腰肢在他面前輕盈地舞動了起來,飛舞的髮梢時時掃過幽飛花的臉龐,癢癢地感覺猶如情人溫柔的撫摩,羞中含喜地眼神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充滿了致命的誘惑。一舞既罷,輕輕地舒展了一下柔軟的身體,那種嬌羞之中帶著庸懶的醉人表情讓幽飛花心中迸發出不可抑制的強烈渴望,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擁抱她纖細地腰肢。
豈料一抱之下,雙手空空如也,纔想起眼前的是一個鬼,一個沒有實質的幽靈。
看著他的窘樣,女鬼又是咯咯嬌笑起來,身體隨之搖曳生姿。
“原來你不是個好人。”女鬼笑道,“還說什麼永遠保護我,只怕我會被你吃掉。”
幽飛花失落地望著面前可望而不可及的絕代佳人,“我……我……”
突然,正在嬉笑中的女鬼花容鉅變,驚呼一聲:“他們來了。”身形化做薄霧,哧溜一下鑽進了幽飛花的陰陽眼中。
幽飛花聞言大驚,難道是冥界發現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前來問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