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被張郃俘獲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鄧艾的手中。
在張郃送給鄧艾的信箋中,張郃言明瞭田豫是個大才。
最重要的是,田豫早年曾有過跟隨劉備的經(jīng)歷,這讓他的立場看起來並非那麼堅定。
聽絃音而知雅意,鄧艾從張郃的字裡行間,看出了他的未說之意。
恰好張郃的未說之意,與鄧艾心中的盤算不謀而合。
於是在收到張郃信箋的當(dāng)日,鄧艾就讓人傳令,讓張郃將田豫押至宛城外。
得到鄧艾的命令後,張郃將新野防務(wù)交給鄧芝,他本人則立刻動身押送田豫北上。
不久後,一臉愁苦之色的田豫,就被張郃帶到了宛城外的漢軍大營中。
在大營中,身長七尺有餘的田豫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不遠(yuǎn)處的宛城。
想起自己之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從宛城中率軍出發(fā),想著要爲(wèi)大魏立下不世之功。
但現(xiàn)在他卻黯然的成爲(wèi)了漢軍的階下囚,連身邊的三寸之地都不能自主,這讓田豫心中有著五內(nèi)俱焚之感。
這叫什麼事呢?
他的一世英名呀!
臉色晦暗的田豫,六神無主的跟在張郃的身後,來到了鄧艾的大帳中。
在將田豫帶到鄧艾面前後,張郃上前來到鄧艾身旁,向他稟報了一件事:
“於新野城內(nèi),田豫曾主動提出要看桃花林。”
當(dāng)年劉備率軍駐紮新野時,曾在新野城內(nèi)培育了一片桃花林,劉備的用意是追憶年輕時的“桃林結(jié)義”之事。
因知曉劉備的用意,故而在漢軍收復(fù)新野後,無論新野是誰主政,他都會一直好好養(yǎng)著那片林子。
在漢臣心中,新野城內(nèi)的桃花林有著不一般的意義。
可要是漢臣主動想看那片桃花林,鄧艾還能理解。
田豫你一個魏臣.
就你這行爲(wèi),你還敢說“誓死效忠”大魏?
想到這,鄧艾的臉上露出笑意。
而田豫在看到鄧艾後,因鄧艾與糜暘年紀(jì)相仿,他下意識地問道:
“伱是糜大司馬嗎?”
聽到田豫將自己錯認(rèn)爲(wèi)糜暘,鄧艾頓時笑了出來。
鄧艾知道爲(wèi)何田豫會錯認(rèn)他。
從張郃先前的書信中可知,今次之所以能一舉拿下田豫,主要原因還是出在夏侯廉身上。
但夏侯廉爲(wèi)何會那麼魯莽?
還不是因爲(wèi)鄧艾提早發(fā)現(xiàn)田豫的蹤跡,並猜出他的目的從而針對性的設(shè)下誘敵之計。
鄧艾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管糜暘如何看重他,他在世間終究名望不顯。
夏侯廉會那麼容易中計,也有打心眼裡看不起鄧艾的緣故。
而凡有大才之人,心中都會是有傲氣的。
想來田豫心裡可以接受他被糜暘洞察先機(jī),卻無法接受他敗在一個“無名之輩”手中。
可惜田豫心中的幻想,最終還是要破滅的。
“大,大司馬在荊南,吾是鄧艾。”
鄧艾依然還有著口吃的毛病。
可當(dāng)他自證身份後,田豫卻沒有因鄧艾的口吃而小瞧於他。
成功,是男人最好的裝飾品。
田豫在得知眼前這人真的是鄧艾後,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數(shù)聲:
“天下人大多以爲(wèi)你是糜大司馬的倖臣。
天下人大多錯看了你。”
田豫似哀嘆,似佩服地對鄧艾說出了這番話。
而在說完這番話後,田豫又指著南方說道:
“當(dāng)糜大司馬南行後,天下人大多以爲(wèi)他在宛城外留下了一個破綻。
可笑!可笑!”
若不是親身經(jīng)歷,田豫又豈會相信,一個身有殘疾之人竟會如此有謀略呢?
聽到田豫五味雜陳的話語後,鄧艾不以爲(wèi)意。
鄧艾起身緩緩走到田豫的身前,用清澈的目光看著他說道:
“吾聽儁義說過,你與曹叡有秦孝公與商君之誓?”
前幾日張郃極盡蠱惑,想要爲(wèi)大漢招攬來田豫這位大才。
可在張郃的勸說下,田豫的態(tài)度雖有軟化,但最終並未應(yīng)允。
田豫用來拒絕張郃的理由,就是他與曹叡之間曾許下誓言。
換做常人聽到田豫這麼說,可能就會打消了勸降的念頭。
但鄧艾政治情商雖然不高,他的智商卻是常人難及。
鄧艾知道田豫曾跟隨過先帝,而以先帝的魅力,誰與他朝夕相處一段時間,不會對他許下效死的誓言?
可當(dāng)年先帝離開河北時,田豫並未追隨。
這就說明田豫或許看重誓言,但他定然更看重實際利益。
鄧艾可不覺得,以先帝之魅力都無法讓田豫死心塌地,而曹叡的一個誓言就能做到。
隨著心中念頭的快速閃過,當(dāng)鄧艾再次看向田豫時,他自信地說道:
“若曹叡真爲(wèi)秦孝公,田君當(dāng)然不可違背誓言。
可在吾看來,曹叡只會是秦二世。”
鄧艾的語氣斬釘截鐵,聽得田豫臉上的晦暗之色又多了幾分。
只是田豫一輩子也是見過風(fēng)浪的,憑著這一句話,還不足以讓他鬆口。
不過嘛,鄧艾是糜暘的心腹,當(dāng)下可隱約視爲(wèi)糜暘的代言人。
那麼有些話,倒是可以對鄧艾闡明。
“長安之戰(zhàn)後,大漢國勢有興復(fù)之象。
可數(shù)年前的大魏,國勢難道不強(qiáng)盛嗎?
世事多變,或許以糜大司馬的才能,天下三家中,大漢會漸漸威壓天下。
可那只是或許。
而真的到那一步,又需要多久的時日?
吾已老邁,家業(yè)又在河北,讓吾爲(wèi)了生前不可望之事,放棄偌大家業(yè)。
吾做不到。”
田豫在鄧艾面前說出了心裡話。
而張郃在聽到田豫的話後,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之前一直用不公無法說服田豫,原來田豫最看重的並非公道二字,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只要利益給的足夠了,再如何被打壓,田豫亦是可以接受的。
鄧艾聽完田豫的心裡話後,並未急著向田豫許下諾言。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田豫說的很有道理。
鄧艾只是微微俯身至田豫的耳邊,對著他輕聲問道:
“你知道大司馬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嗎?”
鄧艾的詢問,讓田豫不禁一愣。
可田豫是知兵之人,藉著之前得到的情報,田豫很快做出猜測道:
“以大司馬之能,他想來是要盡一切努力讓陸遜失措突圍。
若籌謀得當(dāng)?shù)脑挘谇G南的吳軍定然死傷慘重。”
田豫說出了他設(shè)想中,對糜暘最有利的一種情況。
不過吳軍死傷慘重又如何呢?
天下的大勢,並不會發(fā)生根本的改變。
鄧艾在聽到田豫的猜測後,他緩緩說道:
“田君,與吾之前想的一樣。
吾想大司馬若能復(fù)刻一場長平之戰(zhàn),那對我軍就是極好的了。”
“只是,前幾日大司馬有密信給吾,信中他告訴了吾他下一步的真正目標(biāo)在何處。”
鄧艾的話成功吸引了田豫與張郃的注意力。
聽鄧艾的意思,糜暘還有更佳的策略?
察覺到田豫疑惑的目光後,鄧艾再也忍不住,他大笑著說道:
“大司馬下一步,是要攻打建鄴呀!”
鄧艾的笑聲肆意而猖狂。
而他極具感染力的笑聲加上他的話後,瞬間讓田豫驚的說不出話來。
強(qiáng)大的驚愕感,讓田豫的身體控制不住的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建鄴?
竟是建鄴!
若糜暘能夠成功的話,那麼天下大勢
在連續(xù)退了幾步後,田豫停住了腳步——是鄧艾上前抓住了田豫的手。
隨著手中用力的不斷增加,鄧艾最後向田豫問道:
“田君,真欲爲(wèi)秦二世陪葬乎?”
方纔鄧艾就將曹叡比作秦二世,但那時田豫只以爲(wèi)鄧艾在吹噓。
但這一刻......
誰想陪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