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賢人故地
【綿上與介子】
在我們的意念裡,山川形勝之地,總是人傑地靈,而山因人愈顯其名,人因有山可使英魂長居,山名人名相得益彰,從而締造出一種人文、自然景觀渾然交融的絕佳效果,這樣的所在,我們搜索枯腸大約可以想出幾處,而將山之精神與人之節操糅合得如此貼切的,我們便不能不說到綿山了。
綿山,即《史記》所述“文公環綿上山中而封之”的“綿上山”?!蹲髠鳌贩Q綿上,後因春秋晉國功不言祿、志在政治清明的介子推被焚於此,又叫“介山”。介山,便是春秋高士介子推先生的休止處。山巔有介子推冢並祠存。
介子推,晉國大夫,一作介之推(介推),亦稱介子。介子推出身事蹟見諸文獻的極少,歷代典籍所載介子推故事,均與奉公子重耳出亡一事有關。晉室“驪姬之亂”後,晉公子重耳避難奔狄,隨行賢士五人,介子推即是其中之一。準此,則介子推早年也曾隨重耳在外逃亡19年。風餐露宿,飢寒交迫,備嘗“險阻艱難”。重耳最終能返回晉國,立爲晉君,介子推居功不小。
而介子推“割股奉君”,更成爲千古佳話,流傳千載而不衰?!肚f子》曰:“介子推至忠也,自割身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惫适碌脑芎唵?,據《韓詩外傳》載,謂重耳亡時,頭須(一作裡鳧須)偷光了重耳的資糧,逃入深山。重耳無糧,在衛地向農戶討飯不成,反被扔土塊嘲弄。重耳飢腸轆轆,餓得頭暈眼花,介子推不忍主公遭罪,就割下自己大腿部的肉熬湯給重耳喝。重耳感動得嗚嗚直哭,表示日後定要厚報。
這個故事在坊間流佈最廣,大約也是應合了歷朝歷代以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明百姓對忠義節操的一種強烈認同。先秦大詩人屈原在《九章》中曾寫道:
“介子忠而立枯(指抱樹而死)兮,文君寤而追求。封介山而爲之禁兮,報大德之優遊。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
屈原這首詠介子的作品,就提到了春秋時期最動人的這段君臣故事。“思久故之親身兮”,即指介子推“割股奉君”事。後來介子推退隱綿山被焚身亡故,晉文公追念不已,身著白色喪服,頓足哀號?,F在,綿山即有地名爲哀號坡(後更名爲艾蒿坡)。
至於介子推不言祿故事,史書中多有記載?!蹲髠鳌べ夜哪辍罚骸皶x侯賞從亡者,介子推不言祿,祿亦弗及,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爲之田。”《史記》載:“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賞從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盡行賞,周襄王以弟帶難出居鄭地,來告急晉。晉初定,欲發兵,恐他亂起,是以賞從亡未至隱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祿,祿亦不及……使人召之,則亡。聞其人綿上山中,於是環綿上之山中而封之,以爲介推田,號曰介山?!边@是春秋周襄王十六年(前636年)的事,介子從時人的視野裡消失後,文公追思封賞,介山從此得名。它也是我國惟一以人爲名的名山。
後來曾有人提出疑義,認爲“綿上”應在近國都之地。崱檮忛縣惣岞桳綿嶳丆懎稱擵彫綿嶳丆嬤嬋沃?!稘h書·武帝紀》詔曰:“朕用事介山,祭後土,皆有光應?!薄兜乩碇尽罚骸胺陉?,介山在南?!薄?*傳》:“其三月,將祭後土,上乃師羣臣,橫大河,湊汾陰。既祭,行遊介山,回安邑,顧龍門,覽鹽池,登歷觀陡西嶽,以望八荒。雄作《河東賦》曰:‘靈輿安步,周流容與,以覽於介山。嗟文公而愍推兮,勤大禹於龍門?!眽乱姖h時屓桳擇說矣。
但後世多數典籍多引述前說。西晉杜預《左傳集解》:“西河介休縣南有地名綿上。”《水經注》:“石桐水即綿水,出介休縣之綿山。北流經石桐寺西,即介子推之祠也?!痹隆犊尽吩唬骸敖樾菘h有介山,有綿上聚子推廟。今其山南跨靈石,東跨沁源,世以爲之推所隱。”前史載之,無異辭也。
歷史的某些隱秘空間,在時光的演繹中慢慢被封存了,介子生活的年代距離我們太遠,以至於說起來,我們其實連追憶的資格都沒有。他的存在遠遠超出了我們可以觸及的時間範圍。而現在我們要記述這些,透過一些泛黃的紙頁與他的目光對接,心中的忐忑自不必多言;2600多年的光陰過於久長,即使我們打點精神也只能勉強記得數十年間的事;他也許會在遙遠的古代看到身後事,猜測許多年後我們會說起他,也許呢,他不會像後人們這樣善於聯想;在他的世界裡,可能有許多值得一提的事情,可是在後來,被無數人講述的就剩下了那麼幾件,就這幾件,就足以使他傲立在漫漫歷史的長河中。
真要細說起來,山的生命力比人的生命更要久遠得多。人與山相比,總是顯得幼稚可笑。綿山雄踞太嶽山(霍山)北端已達上億年,而它出露最古老的地層則在28.5億年前,屬中上古生界變質巖系;後經多期滄海桑田變化,約在1億年前的中生界燕山運動期形成了現在山的雛形。最高海拔2566.6米,相對高度1300米以上,是晉中盆地東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
不過,自有據可考的歷史算起,綿山的年齡也就是2600多歲,它是我國曆史記載最早的名山,自有介山之名始,纔有了它靈性的生命力?!吨袊鴼v史地名辭典》:“介山,又稱介休山、綿山,在今山西介休東南。”
【先賢遺蹟】
綿山位於山西省中南部中心城市--介休市東南20公里處,山勢綿延,溝壑縱橫,東抵沁源,南跨靈石,隸介休境者25裡,以山脊分,其陽屬靈石,其陰屬介休,總面積310餘平方公里。景區中心地帶爲北峰天峻山、中峰摩斯塔、西峰佛爺山和東峰艾蒿坡之間的山域,面積約40餘平方公里。北距太原137公里,南距堯都臨汾135公里。毗鄰平遙古城,與靈石王家大院近在咫尺;並與沁源靈空山、靈石石膏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爲這一“旅遊金三角”的樞紐和中心。
綿山的自然、人文景觀過於駁雜,2600多年的時空聚集讓人眼花繚亂,倘若不仔細梳理,我們將會被淹沒在浩繁的歷史傳說中;而且這裡衆教相融,山上佛寺廟觀星羅棋佈,數十平方公里的旅遊區內,觸目盡皆殿堂佛像、神像,計有兩千有餘。山上地廣路遠,遊人若想盡情領略綿山風采,總需要有三五日的時間在這裡盤亙逗留。山獨個兒在這裡佇立的時間太久,人來了,它是那樣子,人走了,它還是那樣子。不同的只是遠道而來的遊人,當你真正進入綿山腹地時,便彷彿遠離了山下繁雜的蕓蕓俗世,須臾間變成了一個山居野人。儘管遊客雲集,但尋跡覓蹤,攀山登巖,參禪禮佛,或喧鬧隱入人叢,或寂然獨處幽林,夏天觀覽山水,冬日披雪遠眺,春天裡踏青懷古,秋季裡楓林漫步,因爲是山,胸襟足夠開敞,你儘可選擇自己的方式來進入它;因爲是山,你也儘可隨意行走,寂日長長,與山對語,別有一番心境。
綿山是山西省首批公佈的重點風景名勝區。它與晉商大院文化不同,這裡的線條過多,截止目前,已開發有龍頭寺、龍脊嶺、蜂房泉、大羅宮、天橋、一斗泉、朱家凹、雲峰寺、五龍躔、水濤溝、介公嶺、棲賢谷等“十二景”300餘個景點,再加上正在開發中的原始藤谷、李姑巖,以及進一步獨立出來的唐營、石寨等景區,一個規模龐大的人文與自然景觀區正在形成;到綿山遊玩,你不可以沿著既往的思緒直筒筒地走完看完了事,這裡的景點迂迴曲折,路與路之間形成交叉,你走到的一個盡頭未必是盡頭,順著別的方向折轉,你大多可以通到另一處景觀。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徑通幽處,別有一番天地在心間。
歷史的傳遞,總是會有奇特的教化作用?,F今的人們遊綿山,尋找前賢遺蹟是當先不讓的一重主題。其實,2600多年了,山一直寂然無語,鬧騰的是人。介子推以一世名節鑄就了山的大名,春秋以降,綿山因介子休憩在此而聞名遐邇。稍後光陰流轉,在介子被燒死的第二年,晉文公又來了,他在這裡逗留良久,想起斯人終去,再不復見,到底會有怎樣的感慨呢?他在綿山爲介子建的衣冠冢也早該修好了吧,這時的晉文公已經63歲了,環目四顧之下,他會不會再度滴落幾滴老淚呢?
又過了一年,秦穆公來了,他的目光在山上逗留,大約會與臣子們說一說介子的事。還據說,秦穆公在這裡邂逅了他的小女兒,留下了“弄玉吹蕭”的佳話。傳說他的愛女與簫結爲伉儷,正乘風雲遊過此。
此後千餘年帝王們各忙各的,大約偶然也會駕臨此地,但零星的往事迢迢飛遞,多數成了野史傳說,真假難辨。這裡也發生幾次大小戰事,不過,時間過去那麼久,往事只成了紙頁間吹動的風。這樣說來,歷史有時可以變得恍惚和輕飄?,F在我們站在綿山上,目光在峰巒間流連,思緒被獵獵的風扯拽著。而在這段時期,有幾件與綿山有關的其他事倒是頗值得一提:
春秋後期,孔子在《家語》中概括介子推人品爲“著摯以俟天命”,“居下位不高攀求祿”,“孝其親不求享樂”;春秋末期,魯國太史左丘明所撰《左傳》問世,四次提到“綿上”,其中《介之推不言祿》成爲千古傳頌的名篇。至東漢建安年間(196年-219年),綿山摩斯頂建鐵瓦寺,因殿頂鋪鐵瓦而名;後魏太和年間,高僧迪公於綿山考察籌劃建寺院,魏明帝詔建抱腹寺;北魏孝明帝時,酈道元完成《水經注》,注“綿水”說;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535年),魏主敕淨土宗先驅,高僧曇鸞入住幷州大巖寺(據綿山五龍躔明隆慶元年碑記,大巖寺即綿山抱腹寺),後又創建鸞公巖鐵佛寺。興和四年(542年)曇鸞卒于山寺(綿山原有曇鸞和尚墓)。
這樣筆墨匆匆,歷史的遞進如層疊的煙雲,我們一顧盼一回頭嚇了一跳,差不多千餘年已經過去了,這其中還有一些事,因爲後面將陸續提到,這裡就掠過不說罷。
【香火與戰火】
到唐武德元年(618年),一位隋唐高僧志超慢慢進入我們的視野,這一年,他率弟子20人蔘加高祖李淵登基慶典,高祖待之若仙;唐貞觀十五年(641年),三月十七日誌超卒於介州城寺。他的故事與綿山淵源頗多,相傳他就是綿山佛主--“空王佛”。
空王佛俗姓田,原籍陝西馮翊,後遷到榆次源渦。爲反抗官府地痞的盤剝,爲民請命,十五歲離家出走。唐武德五年(622年),志超擇地綿山,於抱腹寺及介州縣城華巖寺創聚禪林,親度弟子千人。他是漢人中最早成佛的,曾對佛教禪宗臨濟宗的弘揚做出了巨大貢獻,後圓寂坐化成佛。綿山抱腹寺內供奉著他的包骨真身像。
前面已經說過,綿山佛寺廟觀衆多,這裡有天下第一道觀大羅宮,有集中唐宋元明各個時期300多尊神佛像的衆妙堂。除了唐代空王佛,三國迪公、北魏曇鸞等歷代高僧高道,都選擇了這塊仙山寶地,在此弘法弘道,編纂教理教義、科理科義,修心養性、打坐成真。這裡有自唐、宋、元以來的15尊坐化成真肉體金身像保持千年原始狀態,筋骨不斷,靈魂不散,被考古專家稱爲世界奇蹟。而自春秋以來在綿山打坐修行成真的仙人弟子更有數百名之多。
在綿山行走,最爲直觀的一個印象就是香火之盛。寺廟建築的繁多,構造了自然風物之外的另一大重要景觀。
介子推在後來也被演化爲介神,普通百姓對忠孝仁義的景仰之情,融化在如煙縷般飄動的香火中。
而綿山之所以吸引了歷代僧道到此修行,與這裡宏闊雄偉、壯麗神奇的自然景觀有極大關係。綿山抱腹巖,形似兩手抱腹,高60米,寬180米,深50米。巖上有巖,洞中藏洞,容200餘間寺廟與兩萬遊人於內而不擁擠。類似此巖,綿山有數百處之多。綿山修行洞,被譽爲中國最古老的養生地,大大小小有100餘處,曾吸引了爲數衆多的帝王將相和歷史名人在此修煉得以長壽?,F綿山有他們的180餘種養生秘訣和修行時遺留下的墨寶。更有那銀空洞裡的冰,晶瑩剔透,經年不化。遊人在那洞口一站,便有一種清涼氣涌自腳底。
時間在平靜地滑翔,但世事並非一派祥和。寧靜背後總不時會有暴烈的戰火涌動著,現在我們把目光收回,來看看綿山上的兩處古戰場。
先是後來做了後趙皇帝的石勒來綿山了,這是一個由奴隸到皇帝的傳奇式人物。石勒於晉惠帝永嘉年間率衆起義反晉,他在這裡依山建寨,巧布奇陣,直至建立了不世基業。而今他留下的古戰場--石寨遺址還在,被闢成了景區,光陰幽幽數百年,回首一看世事空。鮮活的生命一點點逝去了,只剩下了漸漸凝定的傳說,在後人的脣齒間閃爍傳遞。
此後綿山又漸趨安靜了,直到北周建德五年(576年),這裡發生了一場戰事:周武帝於綿山高壁嶺擊敗北齊丞相高阿那肱。這次戰事一閃即沒,並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
真正被記住的是唐武德三年(620年)那場大戰,雄才大略的秦王李世民匆匆趕來了,他在綿山紮寨安營。一場決定唐王朝命運的戰役就在此進行。李世民堅壁挫稅,慎擇戰機,以少勝多,大敗劉武周部將宋金剛。此役李世民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穫,就是禮賢下士,收降了一位名將--時爲介州留守的尉遲恭。不過在後來的凌雲閣封臣中,李世民沒有像晉文公那樣健忘,首先重賞了這位忠義名士,傳爲千古佳話。
今綿山腳下興地村有迴鑾寺。相傳李世民登山禮佛未成,在此迴鑾。並題御詩一首:“迴鑾遊福地,極目玩芳晨。梵鍾交二響,法日轉雙輪。寶剎遙承露,天花近足春……”這已是貞觀十五年(641年)的事了,看起來他的心情不錯,畢竟20多年過去了,昔日奔忙的戰事已成浩淼的記憶,他站在這裡仰望山頭,順手將龍袍搭在身邊的槐樹上。那槐樹悠然心會,它大概也同這位千古君王一起,聆聽到了遠年的喊殺聲吧。
唐太宗之後,玄宗李隆基率宰相張說及張九齡、盧照鄰巡遊山西時來到綿山,並作唱和詩多首,那時盛世太平,國興民安,我們可以揣度一下玄宗心中的那份歡悅;面對著乃祖征戰過的古戰場遺址,他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們誰也無法測知了;如果那時浮游的風有記憶力,大約會記住,不過千載上下,它們早已跑得不見蹤跡;今天吹拂在我們面頰上的,如柳絮般飛揚的山間風,大約也同我們一樣少不更事了。這些遙遠的人,也就慢慢地湮滅在歷史的煙塵中。
許多年過去了,朝代屢次更迭,得了天下的朱元璋也來拜山了,現今綿山的朱家凹景區,就與明代朱家王朝有關。朱元璋第十二世孫、明世宗朱厚篤信道教,於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上綿山祭祖時敕建醮齋法壇。此處有洞玄宮、神龕、盤龍石梯、迎仙鬆等景觀,可謂古蹟遍地,蔚爲大觀。
【介休三賢】
2600多年間,綿山前後留下了20多位帝王、80餘位將相和數百名人的足跡。歲月滔滔,那些人來了又走了,有的人在這裡逗留過久,有的人卻是匆匆來,匆匆去,而今我們這樣兒說起這些,覺得與他們呼吸的仍是一樣空氣,心裡頭不會覺得隔世;掬飲過的是一般泉水,那水亦同樣帶給我們好心情。他們踏過的山頭草兒枯了又綠,我們走在山上,一個個在這裡駐留過的生命就離我們近一些了,說幾句鄉音或許誰都能懂,千人萬事便不足爲慮。北宋張商英的詩:“日光隱隱沉蒼海,山色青青聳碧空。萬壑千崖增秀麗,往來人在畫圖中?!蔽覀儽闶峭诋媹D中,看山山清,看水水秀,世界便是一般和諧了;太陽斜過半山時候,遙望遠山流雲飛瀑,俯瞰山下游人如蟻,這樣的山河浩蕩,心中的思緒便難管難收,歲月亦依然簡靜安好。當年介子選擇此處隱居,後世拜山人影班駁錯雜,足見人心共此;白雲連山處,我們亦步亦趨地走來,望得見多少飛縱的時光,心裡就像有一樣東西滿滿的,卻說不出來。
介休素有“三賢故里”之稱。介子爲其一。其餘二位是以“能教善誘”著稱天下的東漢大教育家郭泰(字林宗,人稱有道先生)和北宋當政50年的名相文彥博。鄉人因爲崇尚他們的高風亮節,所以便附會了許多傳說。然而這傳說多如春光下絮叨說事,聽來多有歲月的溫馨。有詩文典籍記述的尚可查考,那些後人演繹的部分卻多已說不清了。不過我們喜愛這樣的敘說,前人的光輝榮耀,總可以給我們帶來平靜的慰藉吧。綿山與郭泰有關的故事,有“七星橋拜神,綿山成才”事。說的是郭泰幼時常隨母親上綿山朝拜。一日行到水濤溝時,見水流湍急,擋住了去路。正在煩愁,忽見水面上金光閃閃,定睛一看卻見一股紫氣升起。母子心中納悶,想是仙人點化,遂納頭就拜。此時仙人已飄向大羅宮,空中現出“鬥姆”二字。後在水濤溝建七星橋,並在大羅宮建鬥姆殿。從此後郭泰發奮讀書,三年後終爲名儒。郭泰與河南尹李膺結爲莫逆之交,聲震京師。李膺稱郭泰“身有仙骨,寰觀氣宇”。
東漢桓帝時,外戚宦官,權奸盅惑,朝政紊亂,白骨於野,民不聊生。郭泰聯合太學生寫書抨擊朝政黑暗,這種風氣被稱之爲“清議”,名震當時。郭泰終生不求仕進,傾畢生精力育人。曾在綿山大羅宮著《醒世錄》,並詠介子。其中一首《避火洞》這樣寫道:
介子隱崖穴,功高不言祿。
遺言二十四,後世稱賢哲。
這首詩本身平淡無奇,但對先賢的那份殷殷崇敬之情,卻溢於字裡行間。武帝建寧二年春正月,郭泰病逝,史書載其殯葬時場面之大:“負芨荷擔彌路,柴車葦裝塞途,蓋數萬人會葬。”東漢大文學家蔡邕爲郭泰撰寫碑文,將他大大稱讚了一番。那碑文是:“聰睿明哲,孝友溫恭,仁篤慈惠,其器量弘深,姿度廣大,浩浩焉,汪汪焉?!眮K大發感嘆說,“吾爲碑銘多矣,皆有慚德,惟郭有道無愧色耳?!惫蚀吮址Q“無愧碑”。周武帝時,除天下碑,惟有道碑特詔令留之。
到北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年),一代名相文彥博(史稱文潞公)出世。大略說來,潞公應該算是一位有福氣的宰相。他宦海沉浮50年,一直活到了92歲才撒手西去。宋史《文彥博傳》稱其“立朝端正,顧盼有威,公正直亮,臨事果斷,皆有大臣之風,朝野倚重,熙豐而降”。相傳其父在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上綿山拜聖母求子許願,並依風俗在山崖掛燈,次年彥博出生,自幼聰明穎悟。後世傳其童稚時有“灌水取球”事。少年時,拜穎昌(今許昌市)人史炤爲師,常與老師縱論治國方略,演示兵家陣法,屢出奇招。炤母讚歎曰:“真奇才也!”衆皆稱其爲“世之貴人”。
史書中對文彥博的記錄並不多,歷史上的潞公其人,遠不及同時代的蘇東坡、司馬光、王安石等搶人耳目。但世傳文彥博政治鬥爭經驗諳熟,每臨大事,愈顯其才。
元佑年間,契丹僞造天降一奇石,上書其疆界自古就至汴梁一帶,揚言要發兵奪回,便派使者出使北宋下書刺探虛實。是日,蘇軾陪使者上殿,但其立而不跪。皇上命人將國書轉給文彥博,文公接過一看知其有詐,便義正詞嚴駁回。後使者仍由蘇軾陪同回館舍,問彥博何人,蘇軾答道:“此潞公也。其總理庶務,雖精練少年有不如,其貫穿古今,雖專門名家有不逮?!笔拐吖笆衷唬禾煜庐惾艘?!
宋神宗即位後,文彥博奉詔上綿山追奉介子爲“潔惠侯”,面對先賢,百感縈懷。當他登上龍脊嶺後,見神龍迴繞,遍山鬱鬱蔥蔥,滿目生機,欣然命筆,爲綿山題寫“萬象皆昌”匾額,懸於南天門上。元豐七年(1084年)文公至仕回到故居。當他復來綿山後,見廟觀宗教科儀不盡周全,遂萌發了蒐集??熬d山廟觀叢林、教理科儀的想法,將自己所學留給後世,於是他邀請當地名儒裴燦、王益等將綿山寺廟戒規等逐一整理規範。後朝廷復召,加封他爲平章軍國重事。
俱往矣,而今我們挑靜日上山,長晝裡看雲捲雲舒,夜晚坐臥高處觀天攬月,閒話先賢之時,也把人世浮華咀嚼了個遍。我們山居不知新消息,惟覺鄰近山林中風聲過處,有仙人在嘀咕著今夜宿往何處。他把手裡的扇子一折,只聽悠悠的噓一聲,那明淨眼光中的清涼氣息便濃濃地撒上山崗。我們這樣漫想著,不覺已是夜半更深時分,睡意漸漸襲來,但覺日子好長。
(2005年4月25日上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