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三月,春風還冷峻著。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少年郎正偷偷摸摸地爬著樹,樹下一個小胖娃娃小聲的喊著:“大哥,大哥,快點下來,被發現了我們就慘啦!”
那少年郎聞言轉過頭,狠狠地瞪了那小娃娃一眼,“閉嘴,我說了讓你別跟著我,偏不信,再嚷嚷,我就把你丟到湖裡去。”
那小娃娃聽到後嘴一撇,卻是沒說話了,不過眼裡卻帶著些許害怕。
那少年郎看著年紀也不大,卻能牢牢抓住樹幹不慌不忙的往上爬,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爲這座僻靜的院子增添了許多生氣。那少年已經爬到了高處,從衣裡掏出了一根筷子,好像準備去捅前方的窗子。
他將窗子捅出了一個小洞,然後鬼鬼祟祟的往裡看去,卻不料有人突地從裡打開窗子。哎呀,那少年一驚,直接從樹上倒了下來。這聲音驚動了小胖娃娃與那樓中人,自然也驚動了府裡的護衛。
那少年聽到四處的疾動聲,顧不得疼痛的身體,抓起娃娃便一溜煙地跑了。
少年跑著跑著,腦海裡卻始終浮現著那推開窗的似豔鬼的人兒。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素聞周家有子傾天下,卻不料這一輩的周家子卻體弱至不能出閣樓。十三年的幽閉生活,使得人們對其越發好奇,卻顧忌著李家勢大,沒人做出些出格的事。
衆人皆知周家世代出謀士,有傾覆天下之能。可自從這幾輩的周家子皆早逝,周家也就漸漸沒落了。所幸上一輩的周家子娶的是李丞相家的大小姐,逝後也不至於孤兒寡母被欺負。可李家小姐愛夫甚深,沒過多久就抑鬱而終,只留下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小奶娃被接到李家,由李家嫡子之妻撫養,這一養就養了十三年。
周萸看了看樹下摔得四仰八叉的少年,輕輕的笑了笑。又似受不住這春風,咳了幾聲。
“公子,外面風大,還是將窗關了吧。”婢女雕碧拿來一件白裘,輕輕地披在了周萸身上。
“也罷。”周萸轉過身,慢悠悠的走到美人椅邊躺了下來。雕碧趕緊關上窗,心裡想著也不知是哪家頑童竟驚擾了公子,摔了也是活該。
柳知悉抱著個胖娃娃,疾步如飛,竟也沒被抓到,一溜煙地從丞相府裡跑了出來。好不容易跑到了一個安全地帶,胖娃娃卻是十分不樂意了。“大哥,都說了不要去了,你偏要去,這下好了,你摔得疼,我也被抱得疼。”
“好你個小胖娃,早知道我就不帶你出來了,讓你被丞相府的侍衛抓到,打他個一百大板。”柳知悉作勢狠狠的說。
“哼,不跟你聊了,那你看到周家公子沒啊?”
“嗯,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呢?”
“你!哼,我纔不想知道呢。”小胖娃惡狠狠地說著,卻又可憐兮兮的。
“看你可憐兮兮的,我就告訴你吧。周家公子我沒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個小美人。”
“哪有美人,哪有啊,我也要看。”小胖娃急急忙忙問道。
柳知悉一瞧,這還得了,小小年紀就是一副花癡樣,該打。於是手起刀落,給了小胖娃一個大爆慄。
不過啊,這次出行還是很有收穫的,柳知悉心裡樂滋滋的想到。嘻嘻嘻,沒想到相府里居然藏了個絕世美人,要是個沒主的,做我的媳婦兒正好。孃親啊,你兒子是非她不娶了。所以那啥,這小胖娃你就自己帶吧。
柳知悉從小就精靈鬼怪的,有事沒事都要搞出點兒事情來。身爲柳大將軍的大兒子,沒有半點將軍的風姿,倒像個紈絝子弟。不過,他弟弟小胖娃倒是個老實性子,唉,可惜攤上這麼個不著調的哥哥,處處被欺壓,慘吶!
而那柳知悉口中的美人現在還柔弱的躺在美人椅上看著書呢,也不知道若他知曉有人將他這個男兒郎看成了女嬌娥會是何想法。
在整座丞相府裡呢,周萸住的幽颺院是最靜謐的,春日悵惘夏幽幽,每個時節都是風骨。
正巧這時院裡來了一個人,來者青年模樣,相貌俊美又處處透著嚴謹,走路時規整大氣,頗有孔孟之風。
他輕輕地喚道:“萸弟。”音色低沉,似流水淙淙。
“大哥。”周萸聽到這聲音便知是李祐之來了。
李祐之慢慢走近,只見眼前佳人烏髮未綁,似流光般散在椅上。“今晚家宴,淑妃娘娘攜三皇子歸府,不知萸弟能否出席。”
“娘娘歸府,哪有不去的理。”周萸懶懶的躺在美人椅上,拿著本書消愁,說完後便又翻開一頁。府裡的日子無聊,也只能看看書籍解解悶了。
淑妃是周萸母親的親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年少時嫁入皇家,不久便生下三皇子,備受帝王寵愛。可這淑妃對周萸並不上心,渾似沒有這個人。若是可以,周萸也是不想去湊這個熱鬧的。
“淑妃歸府,畢竟是件喜事。還望萸弟穿得喜慶些,免得那些人說些閒話,傷了淑妃與你的關係。可我也知萸弟不愛穿那些豔麗的衣裳。”說著,李祐之便讓下人端上一件紅色狐裘,“現在天還有點涼,萸弟又體弱,不如出行時披個紅色狐裘吧。”
周萸擡頭看了一眼,瞧得出是不易得的珍貴東西,不過也沒多大興趣。“那就多謝大哥了。”
“何必跟大哥客氣。萸弟,聽大夫說你的身體還是需細細調養,最好不要出行。既如此還是聽大夫的話,多多修養吧。要是想要什麼就跟大哥說。”
“嗯,我知道了。”周萸漫不經心的說著,聲音有些散碎。
李祐之聞言便知周萸有些疲乏了,於是囑咐了下雕碧好生照顧公子後,就帶著小廝離開了。
周萸對什麼都不上心,人啊物啊的從沒見他有過稍稍注意的。只是他越是這樣,便越勾得人上癮。他的眼,他的脣,他的身子,沒有哪一處不是俗人想親吻的,李祐之自是不例外。他看著周萸時,眼裡總藏著些深深的情愫,越是藏得深,便越是深沉。
李祐之還記得周萸剛被抱到府裡時,還是一個先天不足的娃娃,除了周家子的身份也沒什麼可注意的。可漸漸的就不同了,所有人的眼光都開始圍著周萸轉,他的一舉一動都似帶了迷藥般,措不及防的讓人頭昏意亂,卻也沒人願意防。丫鬟換了一批又一批,也只留下一個雕碧。漸漸的,周萸也不常出院了。只是請了幾個老夫子學習些詩書禮樂。他就像一個住在高樓上的失了法力的病弱仙人,從不輕易踏入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