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中午
沙通是個小人物，在繁華京城中是那麼平凡而微不足道。
這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臉龐，因爲多年的操勞，臉上的皮膚顯得很粗糙，手心上磨出了幾個厚厚的老繭。他好像一夜沒睡，兩隻眼睛深深地陷了進去。
這個時間，他本應在做自己的活計，可現在卻滿臉通紅，一個勁地往前跑，額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掉。直至轉入一條衚衕，才緩緩停下腳步。
衚衕是條很幽靜的巷子，住的都是大戶人家，高牆裡寂無人聲，風中帶著石榴花的香氣。左面最後一家的門是嚴閉著的，李燕北的三十個公館，家家都是門禁森嚴，門口絕沒有閒雜的人。
沙通臉色緊張的走到門前，用衣服擦了擦手，輕輕叩響大門。
公館裡院子很寬大，種著石榴，養著金魚，暑天搭的天棚已拆了，火爐已搬出來清掃，用不著再過多久，屋子裡就得生火了。
從院子往東轉彎，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就到了大廳。
李燕北此時正和李默、陸小鳳在大廳裡談話。
“哎。”
李燕北深深地嘆息著，眼睛盯在紅木桌上那一疊疊帳簿上，心裡忽然覺得很難受。在京城裡，他已辛苦奮鬥了二十多年，流過血，流過汗。
李默看著李燕北道：“後悔了？”
李燕北輕輕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捨不得罷了，既然已經談妥，今天就離開京城。”
陸小鳳雙眼注視著李燕北，眼神中透露著贊同，道：“早離開早好，等會我們一起去送你。”
正說話間，廳外匆匆走進一彪虎大漢，彎腰向李燕北稟報道:“李爺，外面有人點名找李大俠。”
聞言，李燕北轉頭看向李默，在李默點頭後對著大漢道：“帶他進來。”
在大漢離開後，陸小鳳笑著開口道：“李小白，沒想到你這獨來獨往的傢伙，京城也會有朋友。”
李默沒有理會陸小鳳，皺著眉頭，雙眸中滿是深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沙通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宅子，他侷促不安的跟著人步入了大廳，彎著腰低著頭不敢看一眼。
見此，李默直起身子走到沙通身邊，問道：“我就是李默，你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他的聲音很溫柔，令人一聽之下，說不出的舒適。
沙通聽到此話，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著李默，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手心冒著冷汗。他嘴巴半張，想說些什麼，腦子裡卻一片混沌。
李默看出沙通緊張，也不催促，轉身和陸小鳳、李燕北對視一眼後，靜靜的等待著。
一炷香後，沙通結結巴巴的道：“李……李大俠，有人讓我……告訴你，說歐陽姑娘受傷了，讓……讓我帶你過去看看。”
聽到歐陽兩個字，陸小鳳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擔心的看向李默。
李默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帶路。”
……………………
陽光照在歐陽情慘白的臉上，她美麗的臉上已完全沒有血色，眼睛緊閉，牙齒也咬得很緊。
她是不是還能張開眼睛來是不是還能開口說話
李默靜靜的站在牀頭，看著她，只希望她還能像以前那樣笑著，還能像以前那樣調戲他。陸小鳳和三娘就在他身後，臉上的表情也很沉重。
“我們趕到的時候，四妹已經倒下去了。”
李默凝視著歐陽情，緩緩的開口道：“當時你們去哪了？我不是給公孫蘭說過嗎，你們最近別來京城！”
三娘恨恨的看著李默道：“還不是因爲你！四妹不顧勸阻，想來見你，擔心你一個人在京城出現意外。要不是我們留了個心眼，偷偷跟著她，四妹她……”
話未講完，三娘哽咽著嗓音，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來。
陸小鳳仔細觀察著歐陽情右臂上的傷口，半晌後鬆了口氣，道：“幸好你們發現的夠早，並封住了她的右臂穴道，阻止了毒性的蔓延，要不然情況會更糟。”
李默雙拳緊握，冷冷的道：“公孫蘭人呢？”
三娘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道：“大姐去找解藥了。”
李默轉頭看向陸小鳳道：“我不懂醫理，你看看歐陽姑娘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歐陽情慘白的臉上，已泛起一種可怕的死灰色，左臉已浮腫。公孫蘭點穴的手法並不高明，並沒有完全阻止毒性的蔓延。
陸小鳳緊張的嚥了口吐沫，道：“最多十二個時辰。”
“時間夠了。”
李默深深看了歐陽情一眼，轉身就要走出門去。
陸小鳳急忙問道：“你去哪？”
“先去送李燕北，之後去取解藥”
……………………
京城外的一支車隊裡，馬車旁，李燕北擔憂的看著李默道：“歐陽姑娘怎樣了？”
李默淡淡的道：“沒事。”
陸小鳳大笑道：“不要擔心，你就安心南下吧。”
他並沒有說出歐陽情的事，幾次想說，又忍了下去。他知道李燕北已經把李默當成朋友了，朋友有事，他是不會走的。
李燕北認真的看著兩人道：“我這次一走，雖然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可是你們若到了江南，我也一定會去接你們。”
李默慢慢的點了點頭，道：“此事過後，若你後悔了，想再來。無論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我們一定會去接你。”
李燕北再次認真的看了兩人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一放簾子，合上雙目對車伕道：“南下！”
陸小鳳看著車隊緩緩遠去，輕聲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本來京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但現在他們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們玩個痛快，也殺個痛快！”
李默仰頭，看著天空，腦海裡浮出往日歐陽情的笑容。
聽著李默那如同千年寒冰般的語氣，陸小鳳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嘆了口氣。
京城還是那麼繁華，城內高樓林立，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但不知何時起，城內起風了，風越刮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