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源稚生開著的吉普車裡，路明非假裝在看手機，視野餘光瞥向身旁的半透明虛影。
在正常視角看來，後座只有路明非和楚子航，但在路明非的視角，他卻坐在楚子航和繪梨衣中間。
好在楚師兄似乎來的時候比較疲倦，現在在閉目養神，路明非可以直接在手機上打字和繪梨衣交流。
繪梨衣舉起小本子：“幽靈先生爲什麼過了這麼久纔來呢？”
路明非在手機上打字：“因爲工作很忙。”
繪梨衣再次舉起小本子：“幽靈先生真辛苦。”
因爲自從路明非離開後她就可以通過精神體出門遊玩，所以經常在街道上看到形形色色的打工人，雖然他們性別各異，年齡各異，工作各異，但臉上的表情大多都是生無可戀的疲憊——尤其是凌晨下班的那些人。
在繪梨衣眼裡，路明非的形象就逐漸和那些滿臉倦色的加班白領漸漸重合，自然不會去怪他很久沒來看自己。
但實際上路明非只是把這個茬給忘了而已，如果不是得知奧丁和尼伯龍根可能在日本，他這次也不會來。
不過現在既然見到了繪梨衣，說不定會從她身上得到某種意外收穫？畢竟她可以用精神體四處穿梭，很容易在源氏重工裡發現一些重要的秘密。
比如他上次來就用精神體潛入源氏重工的頂層，找到了被他們藏在頂樓的壁畫，進而發現蛇岐八家和白王有關係。
不過他當時時間有限，面對這棟巨大的建築，無法仔細探查，肯定沒有找出其中全部的秘密。但繪梨衣的時間很充裕，她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路明非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手機上打字問道：“繪梨衣，在我離開後，你有沒有在大樓裡發現有趣的東西？”
頓了頓，路明非以哄小孩的語氣補充道：“如果有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玩。”
繪梨衣立刻點頭，舉起小本子：“我發現了很多美人魚！”
雖然她並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表情，但路明非還是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到興奮——不過興奮也是正常的，看到美人魚誰都會興奮的。
但根據路明非的經驗，託尼那個不缺奇奇怪怪東西的世界或許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美人魚，但如果是在這個世界，那繪梨衣看到“美人魚”多半其實是……
繪梨衣再次舉起本子：“但是美人魚的嘴很大，牙尖尖的。”
果然，是死侍。
也就是說，蛇岐八家在源氏重工裡偷偷培養死侍？而且還培養了很多？
路明非眼前一亮。
雖然客觀來說，養些死侍做研究並不是什麼大事，很多秘黨內的家族都搞過，只要不因此波及到普通人，學院就算知道，也不會太過追究。但如果細究下來，這確實是違背了秘黨的規則，如果是平時倒還無所謂，但現在既然他們就是奔著給蛇岐八家找茬來的……
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上了稱那就一千斤也打不住了。
“繪梨衣，”路明非在手機上打字，“等我到了酒店，就陪你一起去看美人魚好不好？”
繪梨衣立刻點頭。
很好，先搞清楚那些死侍在哪裡，剩下的就好辦了。
……
只是稍微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楚子航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楚子航睜開眼，開車的源稚生開口道：“兩位，關於這次的任務，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細節嗎？”
路明非點點頭：“接下來就辛苦你們蛇岐八家配合了，源兄。”
路明非說話時格外咬重了“蛇岐八家”的發音。
“不用客氣，這是日本分部的職責所在。”源稚生說話時特地強調了“日本分部”這個詞。
路明非左邊的楚子航覺得他們兩個話裡有話，但不確定是什麼話。
路明非右邊的繪梨衣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隨後繼續舉起小本子跟路明非展示自己這段時間發現的有趣的地方——包括但不限於遊樂園、美食街、電玩城還有二次元漫展。
“學院發現的這條國際級的禁品走私渠道，分部其實也早有察覺，畢竟我們和猛鬼衆也是老對手了，”源稚生道，“但我們確實沒料到，這條交易線居然覆蓋了半個歐洲、澳大利亞、美國和拉丁美洲，幾乎連通了半個地球的龍類違禁品走私生意……”
“簡直就是混血種犯罪界的霍爾木茲海峽啊。”路明非吐槽道。
源稚生點點頭：“沒錯……”
“這個交易網每年的收益，差不多都能算是天文數字了。”路明非的聲音飄忽不定，飽含深意，“所以源兄，你們真的放著一個霍爾木茲海峽在日本運轉卻沒發現？”
駕駛座的源稚生面色平靜，心中苦澀，路明非的潛臺詞很明顯——你們蛇岐八家纔是日本混血種的老大，猛鬼衆這麼誇張的生意鏈你說你們沒察覺，唬誰呢？我看你們肯定也分了一杯羹，說不定還是喝得頭湯！
雖然家族對學院隱瞞了自身和猛鬼衆之間的血緣關係，但是家族真的和猛鬼衆不是一路，就算底層有人互相勾結，但整體上講，家族肯定不會和猛鬼衆同流合污！
但現在這個局勢，他也實在沒法解釋。強行解釋也只會越描越黑。
所以源稚生乾脆岔開這個話題：“正如路明非先生所說，這很可能是近幾十年世界上最大的龍類違禁品交易網絡，所以想要協助各位搗毀猛鬼衆和這個交易網絡，必須要家族的諸位家主通力合作，大家長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請各位和家族的家主們見面，今晚大家先在家族安排好的酒店好好休息。”
就在源稚生說話的同時，路明非突然擡起手，無數冰晶從越野車的四面八方浮現，在月光下流淌出清冷的光輝。
源稚生一愣，還以爲自己那句話沒說對讓路明非反感了，就見這些冰晶如同有生命的雨燕般，在半空中飛掠匯聚，分成三股，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涌去，這些冰晶飛離的速度很快，但車周圍生成冰晶的速度更快，就這樣源源不絕，彷彿三條綿延的溪流。
緊接著源稚生就看到遠處傳來一閃而逝的爆炸火光。
“有人在路上伏擊我們，應該是猛鬼衆的人，”路明非道，“我剛剛都解決了，源兄你讓人來收拾一下殘局就好。”
源稚生目光在冰晶掠過的地方掃了一眼，強行保持著平靜的表情，用盡量毫無波動的聲音道：“沒問題，辛苦路先生了。”
聽老爹說皇是遠遠超過S級的等級……
源稚生從後視鏡看了釋放言靈後臉不紅心不跳的路明非一眼，陷入了沉思。
後座的路明非微微搖頭。
在他學會的冰霜巨人的巫術中，有用來探查周圍有沒有敵人的，他檢查了一下，周圍的襲擊者都是些嘍囉，連三代種級別的戰鬥力都沒有，基本可以肯定是猛鬼衆的人而不是那兩個暗面君主的手下，所以他都懶得審，肯定不會有什麼收穫，所以隨便釋放了一個普通的冰霜巫術全部放倒了事。
……
遠處，某座不起眼的小樓廢墟中。
這裡本來是一間建在荒野的科研考察站，後來被廢棄了，沒人維護也就變成了廢墟，現在內部被塞滿了各種重火力武器。
但此時刺骨的寒冰突兀地覆蓋了廢墟，大部分手持武器的混血種都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渾身覆蓋著厚厚的冰霜，那些武器基本也都廢掉了。
廢墟頂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站在屋頂，單手握著一柄從刀尖被凍結到刀柄的武士道，手和刀柄被凍結在一起，在驟降的溫度中呵出一大口白氣。
他身上披著加厚的羽織，卻無法抵禦周圍刺骨的寒氣。
穿著戰術服的女人走過來，她正在剛剛如箭雨般的冰凌襲來墜落時被持刀的男人一把推進了牆與牆的夾角，成了唯一躲過襲擊的人。
“大人，您怎麼樣？”她快步上前，從腰間抽出短刀，想要用刀柄敲碎覆蓋在男人手上的冰塊。
男人擺擺手制止她，抽出腰間的刀鞘砸在冰塊上，冰塊碎裂墜地，露出握刀的那隻手，皮膚已經蒼白。
“有些凍傷了，”男人看向遠去的越野車，清秀如女人的臉上，一對略顯嫵媚的眸子微微瞇起，“頭一次遇到這麼強的對手，他恐怕比哥哥還要強一點……雖然釋放出這種程度的言靈，他應該也已經精疲力盡了，不過我們帶來的人全軍覆沒，也沒辦法立刻發動第二次襲擊了。”
“龍王大人，您的手……”女人輕聲道。
“沒事，很快就會恢復的，”男人收刀回鞘，看也不看地上那些生死不明的下屬，“龍馬，我們走吧。蛇岐八家的人很快就要來了。” “是。”被叫做“龍馬”的女人低頭道。
“真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傢伙呀，也許……”
“龍王”沒有繼續發出聲音，只在心中默默吐出後半句——也許他可以殺死王將。
……
源氏重工附近的酒店裡。
蛇岐八家爲路明非四人安排了兩間在最頂樓的總統套房。
兩個男生住一間，兩個女生住一間。
深夜，路明非躺在自己的臥室裡，精神體緩緩從身上浮起。
半透明的繪梨衣懸浮在他身邊。
“走吧繪梨衣，我們去看看你說的美人魚。”路明非道。
繪梨衣點頭，拉著路明非上浮，穿過天花板，懸浮在酒店的樓頂。
“喂！你們兩個幹嘛去！”夏彌站在樓頂的水塔旁邊，雙臂抱胸，擡頭看向路明非，“要行動的話，你是不是忘了個隊友啊？”
“你能看見我？”路明非有些驚訝。
“我好歹是龍王，你把當成什麼了？”夏彌不滿道，“你以爲用純精神體我就看不見了？不要把偉大的龍王耶夢加得看扁了啊混蛋！”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夏彌還是無比心驚。
龍類之中確實有“以純精神體存在”的說法，但在鍊金術裡這已經不是什麼至高成就之一的事了，根本就是神蹟！一個能自由行動的純精神體，那跟賢者之石成精了有什麼區別？！
這是諾頓兄弟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夏彌盯著飄在半空的路明非——你還說你不是白王！
但路明非能飄起來她還能接受，路明非旁邊那個紅頭髮的女孩是怎麼回事！
她從之前的越野車上一直飄到現在了！她又是誰啊！什麼時候鍊金術的神蹟這麼廉價了！
“師妹？”路明非飄到夏彌身邊，賤兮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麼以精神體存在的？”
“我不感興趣！”夏彌撇了撇嘴。
“好吧，我本來還說看在我們是盟友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呢。”路明非攤手。
夏彌眼前一亮：“真的？”
“假的。”路明非搖頭。
夏彌：……
“不過以後有時間我可以告訴師兄，”路明非話鋒一轉，“到時候你可以去找師兄問。”
夏彌黑著臉：“我怎麼問？”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路明非再次飛起來，“對了，介紹一下，她是繪梨衣，我的朋友。”
繪梨衣飛到夏彌面前，對著她舉起一個牌子：“你好。”
“你好。”夏彌有氣無力道。
雖然被路明非搞得一肚子氣，但眼前這個紅髮女孩怎麼看都不太聰明的樣子，她還不至於對一個傻妞發脾氣。
“走吧師妹，既然我們是盟友，接下來的事正好需要你出一下力。”路明非道。
“去哪？”夏彌問道。
“去看美人魚。”路明非道。
夏彌：？？？
……
東京灣與太平洋的交界深處。
兩條龐然大物趴在海底的河牀，每次呼吸都吞吐著巨量的海水，無數細絲在海水中隨波蔓延，織就成一張三維的大網，觸碰到這張網的魚蝦瞬間就會被裹住，片刻後化作乾癟的空殼。
“你覺得，奧丁來了嗎？”其中一個龐然大物開口道，聲音的震動連帶著海牀上的砂礫跳動，但依稀能聽出像是女人的聲音。
“也許吧。”另一個聲音回答，這個聲音更像男性。
“那拿個幹掉了赫爾墨斯的混血種……呵，就當他是混血種吧，他來了嗎？”女聲再次問道。
“也許吧。”男聲回答。
“你說，那個尼伯龍根的具體位置，究竟在哪呢？我們那幾個不成器的下屬能找到嗎？”女聲又問。
“也許吧。”男聲道。
“你還會說點別的嗎？！”女聲怒道。
“你太沒有耐心了。”男聲道。
海底沉寂下去，許久之後女聲再次響起：“等我取代了海洋與水的王座，我第一個吃了你！”
……
東京灣，某家豪華酒店裡。
酒德麻衣推開門走進去，對著趴在牀上的女人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發出清脆的聲音。
“啊！”蘇恩曦從牀上彈起來，“長腿！你幹嘛！”
“看你不爽！憑什麼每次都是我勞碌命，”酒德麻衣在牀上躺下，“你知道我上次任務有多倒黴嗎？我差點就出不了卡塞爾了！結果我還沒來得及度假，你就又把我找過來了？”
“別這麼生氣嘛，”蘇恩曦回敬給酒德麻衣一巴掌，“老闆說我們的事業馬上就要有結果了！”
“真的？”酒德麻衣猛地坐起來。
“呃……他原話不是這樣的，我精簡併且加工了一下，”蘇恩曦道，“可能會和原意有一點小出入。”
“薯片！”酒德麻衣雙手握成爪，惡狠狠地撲向蘇恩曦。
……
東京，某座不爲人知的廢棄的小劇場裡。
帶著能劇面具的人站在舞臺中央，卻並沒有表演，廢棄的劇場裡沒有燈光，從後臺的化妝鏡到舞臺的紅毯，一切都落滿灰塵。
但觀衆席上最前方卻有一個座位一塵不染，座位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出自大師之手的昂貴手工西裝，卻不修邊幅，敞開的領口露出結實的肌肉，金色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只露出一隻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