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的改革開放,在1985年迎來了法國標緻在廣州成立合資公司。當時全國僅有上海大衆、天津夏利、一汽奧迪等極少數的汽車企業,它們都存在產能、產量不足的問題,普及型轎車桑塔納根本無法滿足人們購車、特別是私家車的需求,廣州標緻505系列車一出爐就成了衆人哄搶的熱門貨。在當時特定的歷史時期裡,在國人的眼中心裡,標緻“雄獅”的知名度絕不亞於寶馬、奔馳。廣州標緻505是當時國家汽車工業版圖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讓中國的南大門廣州真正開始了原本遙不可及的汽車夢。
張凡沒有買“大哥大”,而是買了一輛二手的廣州標緻505,他覺得汽車更有利於歌勤廠的送貨及購置材料。隨著歌勤廠產品的豐富和電路的不斷改進,有些材料他還需要到深圳採購,小車也方便他或者林水生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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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年底。
張凡的產品要修改一個小延時,因爲有車方便,他約好了陳悅晚上到單板機室。
收到張凡的電話後,陳悅突然想起俄國科學家門捷列夫先生講過的一句話:沒有測量,就沒有科學。這是他剛從一期電子技術雜誌上看到的。陳悅心血來潮,想用示波器測量一下單片機的軟件延時脈寬,看看測量值與他理論計算值的差別有多大?單板機室只有河南焦作產的示波器,而模電、數電室都各有一批日本菊水示波器,其精度和穩定性都比焦作產的示波器要好。他馬上到數電室借了一臺菊水示波器晚上使用。
傍晚,林水生臨時要用車給客戶送樣機,張凡拿到車來到單板機室已經是晚上8點。程序小改很快,差不多9點就完工了,陳悅、張凡也測量了延時脈寬,與理論計算值基本吻合。陳悅將修改後的程序拷貝到張凡帶來的兩張軟盤上,他帶回廠固化程序用。
“陳悅,辛苦了!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張凡,謝謝啦!我宿舍有幾個星期沒搞過衛生了,亂七八糟的。難得今天可以比較早離開實驗室,我想回去收拾收拾。你也辛苦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陳悅這樣說的原因是不想張凡破費。張凡以爲陳悅回宿舍搞衛生很迫切,便沒有強求。
兩人收拾好,關好電、窗和門來到了電梯口。
兩人進了電梯,電梯才走了一層就在五樓停了下來。門打開後,門外站著王志超和陳奇偉,四人都對如此巧遇有點驚喜。王志超和陳奇偉進了電梯後,四個人寒暄了起來。不一會,電梯到了一樓,四人出了電梯,走到實驗大樓一樓的大廳時,大家的閒聊還意猶未盡,都停住了腳步。
原來陳奇偉晚上在機房帶“文字處理”實驗,陳悅和張凡剛好碰上他下課和王志超一起離開機房。
陳悅笑著說:“大哥,您撈過界噢。”陳奇偉分管的是模電室,隨著計算機的快速發展,全校成人班開設“文字處理”課的專業不斷增加,電子工程系教這門課程的教師已不足,於是他也披掛上陣。
“窮之過啊!張凡這位大老闆只是請你,又不請我。我晚上不上課的話,飯都開不了啦。”陳奇偉又說又笑,“張凡,超哥,你們看看,我啊,真是典型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
張凡笑道:“偉哥,我的小廟哪裡容得下你這尊大佛啊。”
大家鬨堂大笑。
“難得這麼巧,擇日不如撞日,我們去喝夜茶,如何?”張凡盛情邀請。王志超和陳奇偉齊聲說好,很久沒見面了要好好聚聚。
張凡又笑著對陳悅說:“不好意思啦,打破了你的計劃。”
陳悅也笑笑迴應:“沒關係的,難得人齊,我隨大流‘革命到底’。”
廣州夜茶的風行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到90年代初進入鼎盛時期,從90年代中後期開始逐漸降溫,至今已是星星之火。夜茶日漸式微,主要是因爲如今城市的夜生活內容豐富了,人們可以選擇的娛樂活動增多。此外,現代人生活節奏的加快,也導致悠然自在、閒適自得的夜茶茶市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廣州的夜茶一般晚上8點半開始,人多興旺的酒樓,人們8點左右就去佔位了。在開設夜茶的酒樓吃晚餐,客人吃飯如果持續到夜茶時間,是沒關係的,服務員不會干涉。出現這種情況的話,有些廣州人會選擇“直落”,讓服務員再開個夜茶的點心卡,可以拿夜茶供應的點心,這種情況廣州人叫做“吃飯飲茶直落”。在廣州,從早茶到午飯也可以“飲茶吃飯直落”。食在廣州,並非徒有虛名。
夜茶,陳悅已如雷貫耳,卻是他的第一次。
陳奇偉有著深厚的出國情結,考了兩次PET都沒有過關,他開始追求技術移民,表面上他爲此不找女朋友,實質是還沒找到和他有共同目標的人。陳奇偉在校內沒有牀位,他對兩人一間的單身教工宿舍沒有興趣,如果是一人一室的話他就申請了。陳奇偉家離校不遠,他是個自行車愛好者,出入都騎車。他在實驗大樓門口取了自行車,推著車和三人一起走路去登豐大酒店。
四人來到登豐大酒店時已過9點半,他們還沒進入設在一樓的酒樓,已經感覺到了裡面的人聲鼎沸。甫進入酒樓,一眼看到的座位都坐著人,門口正對著的表演臺亮著燈,表演臺上有幾盞射燈在搖擺、小範圍地照射著,晚飯時間表演臺上的燈光是不亮的。酒樓裡午晚飯時間用屏風隔開的左右兩個小廳也都開放了,就是將屏風撤走了,使到酒樓夜茶的營業面積大了很多。
四人站定觀察情況時,一位身材高挑穿著鮮紅旗袍的諮客走了過來,將他們帶到了右邊小廳的一個角落,這裡還有二、三張餐桌沒有人坐,但離設在酒樓中央的表演臺最遠。有座位就好,四人都沒有挑剔。
王志超問諮客:“今晚沒有表演?”
諮客職業性地笑著說:“有。9點到9點半的表演剛剛結束,等一會還有歌手唱歌。你們下次記得早點來哦。”
“好的,謝謝!”
諮客開好茶位放下點心卡就離開了。酒樓的生意好,四人的座位又偏,斟茶倒水的服務員足足10多分鐘後纔給他們上了茶。
進來的時候,陳悅見到酒樓裡既有“推車仔”,在離門口很近的右手邊還有一張由若干長方形桌子拼起來的長桌,上面拼鋪著檯布。長桌上有各式各樣的爐具和餐具,四位廚師在烹調或加熱著各式美食:馬蹄糕、蘿蔔糕、芋頭糕、牛雜、蘿蔔牛腩、啫啫腸粉和生滾粥……
服務員一上完茶,王志超就開始尋找自己附近的“推車仔”,很快他便見到了一個“推車仔”正在緩緩過來,餐車上冒著能刺激人們食慾的蒸汽。王志超說自己已餓得不得了啦,還沒等“推車仔”走近,拿起點心卡站了起來向“推車仔”走過去,不一會他拿了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蒸籠回來,一籠是叉燒包,一籠是鼓汁蒸鳳爪。他招呼了一聲大家,還沒等三人都做出反應,拿起一個叉燒包就往嘴裡塞。
表演臺正上方的一盞小五彩旋燈亮了起來,隨著伴奏樂的響起,一位身穿白色西裝、紅色領帶的年輕男歌手走上了表演臺。他先清一下自己的嗓音,然後對著立桿式麥克風用宏亮的聲音向食客們問好。
“下面爲大家演唱一首趙傳的《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希望大家喜歡。”表演臺上的男歌手說道。
雖然只能看到歌手的側影,四人都緘口不語,安靜地注視著表演臺,欣賞隨著音樂的節拍微微地扭動著身體的歌手唱歌。半晌,陳奇偉也開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鳳爪”來吃,陳悅和張凡依然喝著茶。
張凡看著王志超,笑著說:“超哥,你最餓,你負責去拿點心。”
王志超眉開眼笑:“好,好!”一個“推車仔”已離他們很近,王志超又拿起點心卡去取美食。
……
我很醜
可是我有音樂和啤酒
……
“大家喝不喝啤酒?”張凡問,不知是否歌詞啓發了他。
陳悅提醒道:“張凡,你開車來的,還是別喝了吧。”
張凡笑道:“沒事,等會我‘打的’回家就行了,反正車放在學校,安全。明天一早我再‘打的’回來取。”
“對,對,喝,當然要喝。”酷愛啤酒的陳奇偉喜笑顏開,“無酒沒人生啊,是男人就應該喝酒。”
“你們在說什麼——,喝什麼酒?”王志超又手拿著兩個蒸籠的食品回來了,一聽說喝酒立即兩眼發光。他也是個好酒之人,酒不管顏色、種類一律通殺。
陳奇偉眉歡眼笑:“當然是啤酒啦。”
“要喝,當然要喝。君子好酒,才子好色。我大學的體育老師說的。”王志超邊放下兩個蒸籠邊笑著說道。
“超哥說得好啊!”陳奇偉拍了一下餐桌面,笑贊。
酒樓夜茶除了服務員還有專門向客人推銷酒的啤酒妹,相對而言啤酒妹沒有服務員忙碌,陳奇偉很快就招來了一位。客人點酒也可以叫服務員的,同樣上酒有可能是啤酒妹也有可能是服務員。王志超的一個燒賣還沒吃完,服務員用托盤托住兩支啤酒和四個玻璃杯已經過來,比陳悅他們剛坐下時上茶的速度快多了。服務員將玻璃杯放到陳悅面前時,陳悅看著她說:“謝謝!不用了,我不喝酒。”
“不喝酒怎麼行?杯子放下。”陳奇偉既是對服務員、也是對陳悅說道,由於陳悅的言行出乎他的意料,加上環境的吵雜,他的聲音略有點大。
“大哥,我真的不能喝酒,不好意思,請大哥原諒!”陳悅滿臉陪笑。
陳奇偉對服務員說:“杯子你放下就行了,酒我們自己倒。”服務員在各人面前放下玻璃杯,並用開瓶器輕輕撬開兩支啤酒的瓶蓋後離開。
陳奇偉拿起酒瓶,站了起來按順序給王志超、張凡倒了酒,輪到陳悅時,陳悅趕緊用右手拿起杯子並用左手手掌將杯口蓋住,“大哥,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喝。”
陳奇偉滿臉笑容:“好,好,我們先講一下道理。”他坐了下來,手裡依然握著已擱置在餐檯上的酒瓶。
陳悅用左手掌輕輕一擺指向陳奇偉面前的杯子,笑著說:“大哥,給您自己滿上吧。”
陳奇偉沒有理會陳悅的話,“張凡,超哥,我這位‘契弟(粵語:乾弟弟)’啊,又是我的學生,但從來沒有敬過我這位師父一杯酒啊,你們說像不像話?”他笑著說。廣州方言“契弟”,也會用來罵人或開玩笑。
張凡和王志超都將目光投向了陳奇偉,對他笑了一笑。
王志超稍微轉頭看著陳悅,關心地問道:“喝一杯不怕吧?”
陳悅認真地說:“超哥,真的怕。”他拿起茶杯,微微一笑看著陳奇偉說:“大哥,俗話說同臺吃飯各自修行。我用茶來敬您,多少杯茶對您的一杯酒都行,您說了算。”
陳奇偉看著陳悅說:“尼采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就說:每一個不曾喝啤酒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糟蹋。茶哪裡像話啊?沒有酒,就沒有武松打虎。沒有酒,宋江也不會上梁山。沒有酒,楊貴妃還抒什麼懷啊?沒有酒,就沒有‘李花怒放一樹白’的詩仙李白。沒有酒,如何有李白讓高力士脫靴、楊貴妃研墨的狂傲不羈?”據說,“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的李白先生七歲時便出口成章:李花怒放一樹白。李父聽後非常高興,順手把詩的頭尾二字變成了他的名字。
陳奇偉思路連貫,他略停頓一下又想到"十年內亂"時期八大樣板戲之一的《紅燈記》,他既說又唱:“沒有酒,李玉和哪裡會‘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糾糾。’”唱罷,他繼續說道:“陳悅,我們不說女人,只說男人,是男人就應該喝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正所謂,要喝酒能找出千百個理由;不喝酒也能尋到百千個藉口。
陳奇偉又看著張凡和王志超說:“我看過一本港澳的雜誌說,其實李白的酒量一般,但他卻嗜酒如命。唐朝的釀酒技術並不發達,大多數發酵酒只有十幾度,跟我們現在的葡萄酒差不多。杜甫稱李白爲‘酒中仙’,還說‘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街上酒家眠。’詩中的‘鬥’只不過是現在的二、三兩而已,假設一杯一兩的話,也就是說詩仙喝兩、三杯就醉了。李白的酒量這麼差都天天喝酒,很值得我們學習啊。”
陳悅笑道:“大哥,郁達夫先生‘曾經醉酒鞭名馬,生怕多情累美人。’小弟我是‘曾經醉酒傷母心,生怕再飲累家人。’”他搬母親出來做檔箭牌,希望陳奇偉能放過自己喝酒一馬。
陳奇偉聽而不聞:“我們今天晚上喝的只是啤酒,比叫做糖水的葡萄酒度數還要低,我老爸管啤酒叫飲料。陳悅啊,總說自己喝一杯啤酒就過敏,你們誰見過?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喝啤酒會出事的,你們說是不是?”
說完,陳奇偉轉頭看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王志超並用手肘輕輕地搗搗他,慫恿王志超加入他要陳悅喝酒的陣營。
王志超沒有反應,他和張凡都只是微笑著在看熱鬧。
“下面再爲大家演唱一首王傑的《一無所有》,希望大家喜歡,祝願大家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表演臺上的男歌手大聲說道,“當然,二奶除外。”
食客一片鬨笑。
這首歌陳悅熟悉,離婚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在實驗室他又聽到了這首歌,他倒了一次帶再聽了一遍,心中悵然若失,難受極了。這首讓他感傷過的歌,此時多多少少又讓陳悅有點觸景傷情了。
陳奇偉遊戲人生的勁頭完全激發,他繼續搖脣鼓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酒樓的語笑喧闐,大功率音響傳出的歌聲,三種聲音疊加起來的鼓譟,令張凡和王志超不知不覺地興奮起來,也開始敲邊鼓,對陳悅“圍追堵截”了:偉哥說得對啊,陳悅來一杯,陳悅來一杯“飲料”。
……
是否我
真的一無所有
不知哪日才能夠擁得所有
……
在陳悅不知如何應對三人共同的勸酒之時,歌聲須臾又觸及了他心中之痛。有了張凡和王志超的附和,陳奇偉體內的多芭胺更是活躍了起來,他趁陳悅不注意,快速地將陳悅已放到餐桌上的玻璃杯拿了過來。陳悅不由自主了,呆呆地看著陳奇偉將杯子倒滿啤酒,並放在了他面前。陳奇偉接著纔給自己的玻璃杯滿上。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來!爲我們四兄弟的友情乾杯。”陳奇偉拿起了酒杯,張凡和王志超條件反射般地拿起了酒杯,三人都一臉熱切期待著陳悅的反應。陳悅也無可奈何地拿起酒杯,他知道此時已無法再堅持自己的原則,再駁回自己的好老師、好同事陳奇偉的面子。大家碰杯,四個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微響。酒光盪漾,大家又相互祝福。
“大哥,相逢意氣爲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陳悅不知不覺中以一句詩來壯膽色,鼓足了“捨命陪君子”的勇氣。
四人一乾而盡,陳悅棄守了從高中到現在堅持已久的滴酒不敢沾“陣地”。
“大家吃東西,超哥,再拿,別跟我客氣。”張凡招呼著,然後看著陳悅說:“空腹喝酒容易醉,你最好先吃個叉燒包吧。”
“好。”陳悅拿了一個叉燒包來吃。
一瓶啤酒只能倒三杯,陳奇偉第二輪給大家倒酒時已不夠一人一杯,他沒徵求大家的意見,這次一拿就四瓶。
很快啤酒就送來了。陳悅笑著說:“這些服務員啊,讓她們給茶壺加水,半天都沒反應。要酒的話,她們就跟神行太保一樣。”神行太保是《水滸傳》中天速星戴宗的綽號,他有道術神行法,將四片神行甲馬綁有腿上,最快能日行八百里。
大家鬨堂而笑。
陳奇偉給四人加滿了酒,他問陳悅:“小老弟,你沒事吧?”
陳悅自我感覺了一下,實話實說:“沒事。謝謝大哥!”他此時並沒有像高中第一次喝啤酒時那樣很快就滿臉通紅,感覺是聞慣了胡工和何翰的酒味自己有了進步。
“我都說啤酒沒事的,你相信了吧。而且這種啤酒很純的,沒事,等會接著喝。酒逢知已千杯少!”陳奇偉說道,又繼續發表他有關喝酒的高論。
有了啤酒之後,陳奇偉、王志超和張凡三人沒有再碰過茶杯,他們不時地拿起酒杯喝一口,而陳悅與他們剛好相反,沒有碰杯任務時只拿茶杯不觸酒杯,他不時地拿起茶杯來喝一口茶,期待茶能將酒化解。陳奇偉講完兩個喝酒的典故、軼事之後,馬上又叫乾杯了。
雖然環境聒噪嘈雜,並不妨礙四人談笑上下五千年:三教九流的學說,呼風喚雨的英豪,世間演義的故事……
“來,兄弟們繼續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陳奇偉舉起了酒杯,前三杯酒都是他牽頭。
喝完第三杯時,陳悅已明顯感覺到了自己頭頂脈搏的跳動,人也有點恍惚了,他已微醺、臉已酡紅。陳奇偉要給他倒第四杯酒時,陳悅說:“大哥,我不能喝了!我頭頂的脈搏跳得很厲害,已經‘醍醐灌頂’了,可以說比用酥油澆到頭上更不好受。”
“血液循環,這是正常的,沒事。”陳奇偉微笑著安慰。
陳奇偉給陳悅倒上第四杯酒後,又要了四瓶啤酒。
無力制止陳奇偉的添酒,陳悅一緊張臉更紅了,他呆呆地坐著,靜靜地聽著他們三人的高談闊論、歡天笑語,也愣愣地任由酒樓裡的吵雜聲灌入耳中。歌手什麼時候離場的,音樂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陳悅也渾然不覺了。
“《水滸傳》中有講: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來來來,兄弟們幹了。”陳奇偉繼續勸酒。大家第四杯、第五杯酒的碰杯,陳悅都是機械式地拿起酒杯,然後喝完。
稍過片刻,陳悅飲酒的“破窗效應”陡然顯現,他驚叫了起來:“我看不到東西了。”這一聲雖然不是很大,但把依舊在海闊天空、言談正歡中的三人驚住了。
“不是開玩笑吧,陳悅?”陳奇偉關切地問道,張凡和王志超都盯著陳悅。
陳悅試探性地眨了幾次眼,眼前依然漆黑一片,他很沮喪地說道:“慘了!真的看不見了。”
王志超焦急地問道:“聽得到說話嗎?”
陳悅木然地點點頭。
張凡反應快速,說道:“我先‘埋單(粵語:結賬)’,然後我們趕緊送陳悅去醫院。”
三人邊結賬邊商量著具體的操作方法。幾分鐘後,三人就計議出結果。陳奇偉既想和大家一起去醫院,又擔心他的自行車在酒樓打烊後會被小偷竊去,這輛新款自行車價格不菲是他剛買不久的。登豐大酒店離學校很近,大家決定用陳奇偉的自行車將陳悅推回學校,再用張凡的小汽車送他去醫院。
張凡和王志超一人一邊扶著陳悅站了起來。陳悅的腿有點發軟,走路像踩著棉花,深一腳淺一腳、磕磕絆絆,全靠兩人攙扶著。“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陳悅的意識還清醒。張凡和王志超異口同聲:沒關係的。
出到了登豐大酒店門口時,陳奇偉已推著自行車在等待了,兩人扶著陳悅坐上單車的後座。陳奇偉推著車,張凡和王志超一左一右在後面扶著,往學校的方向走。
剛一上學校門前的斜坡時,陳悅訕訕說道:“我想吐……”
陳奇偉立即將車停住,三人幾乎同時說道:吐了好,趕緊吐。車後座右邊的王志超後退了一步,板了板陳悅的身體:“陳悅,吐這邊。”
陳悅吐完,張凡急切地問道:“能看見了嗎?”
“看不見……”
三人說我們還是趕緊送他去醫院吧。又推了一小段快到學校門口時,吐完加上有點微風的吹拂,陳悅的意識又較之前清醒了一些:“我不想去醫院,我現在想睡覺,麻煩你們送我回宿舍。”
張凡擔心道:“不去醫院不好吧?我有車很方便的。”
“我真的很想睡覺,睡醒了你們再送我去吧。”
三人邊推著陳悅邊商量,又一致決定,尊重陳悅的意願,將他送回宿舍,等明天上午再見機行事。
大家將陳悅扶上牀後,眨眼功夫他就睡著了。王志超對張凡和陳奇偉說:“你們先回家吧,我等他睡穩了再回宿舍。明天一早我來看他。”張凡和陳奇偉都覺得此時已沒有什麼事可做了,先行離開。
王志超走的時候沒有拿陳悅的鑰匙,他爲了第二天早上進來方便,沒有按下球形門鎖的反鎖按鈕,把門掩上後,握著球形把手試開了一下,感覺風大一點可能會將門吹開。他又折返屋內,找來一張硬紙片夾到門縫中再將門帶上。
———
第二天,王志超驚醒時已快8點,他的機房第一節有課。他一個鯉魚打挺連忙從牀上爬了起來,已顧不上洗臉刷牙,匆忙穿好衣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實驗大樓跑去。一進到實驗大樓的大廳,他見到有很多人在等電梯,又匆忙從樓梯跑上去。樓梯一層半拐彎處的鎢絲燈泡燒壞了,從那裡到二層的樓梯有點暗,他又要躲閃走樓梯的其他人,一不小心被到二樓的最後一級樓梯絆了一下,整個人趴在了二層的地面上,與他同走樓梯、走在他後面的人都不禁發出了“啊!”的驚叫聲,走在他前面的人也聽到了他跌倒的聲音不禁停住腳步回頭或側頭看看。王志超顧不得疼痛和別人的反應,爬起拍了拍手繼續往上跑。到達五樓,上課的老師和絕大部分學生已在機房門口等候了。王志超邊打開機房的門,邊向那位上課教師賠不是。
上課教師和學生換好拖鞋後魚貫進入機房,學生按學號找好自己的機位剛坐下,上課的時間已到。
王志超看到所有學生已將電腦啓動好可以正常上課後,才鬆了口氣。由於跑得急以及忙手忙腳地做完上課前的工作,在他清瘦的臉龐上,兩頰已微微發紅,額頭、鼻樑上已滲出一層汗珠。此時,他的腦海裡又完全被陳悅佔據,沒有意識自己應該擦擦汗和喝口水,起牀後他還滴水未沾。他開始糾結,現在是否離開機房去看陳悅?一想到自己剛纔差點誤了上課的大事釀成教學事故,他又不敢走開了。
他在苦苦地思索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