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熱鬧的城市裡,一條繁華的大街上,一個頭發凌亂、鬍子拉渣的青年男人提著個酒瓶,漫無目的地走著。
這是一個與世界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的眼神像手中的酒瓶,迷糊而不清晰。
酒鬼的眼神。
漠視塵世毫無生氣的眼神。
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男人的嘴角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苦澀,搖搖手中的酒瓶,他喝了一口。
咂咂嘴,淡而無味的酒。
差勁啊!
男人又是苦澀一笑,連酒都這麼差勁。
他把目光投到了大街上。
爲生計奔波忙碌的苦B,時尚的女人,牽著手的幸福情侶,開寶馬奔馳的老闆,白領,公交,大樓,紅綠燈,垃圾桶,……,這座城市和他到過的那些城市並沒有什麼不同。
單調,重複。
他呆呆地看著這些身影,無來由地感到一陣淒涼。
一陣重錘,又開始狠狠敲打他的心臟。
大學畢業了,離開了象牙塔,到了社會上處處吃虧,拿個三流大學的文憑受盡別人冷眼,工作找不到,連交的女朋友最終也跟著他一個開什麼j8跑車的大學同學走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遭灌頂風,走哪哪不順。
從小就是孤兒的他,早嚐盡了孤獨寂寞冷,當他聽到電話那邊女朋友脆脆的聲音弱弱地說出那句“我思考了很久,我們真的不適合”時,手都沒抖一下,語氣淡漠地回了一句“祝你幸福”,而後,便把手機砸在了地上。
我們是真的不適合,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那麼,只有祝你幸福了……你不再是我的笨蛋,我也不再是你的依靠。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那就從此天涯陌路吧……
他開始喜歡上了喝酒,用酒精麻醉自己敏感的神經。
酒,纔是一個男人最好的伴侶。
酒,才能真正懂地一個男人的悲痛和哀傷。
只有酒才能驅散寂寞和孤獨。
他帶了個酒瓶子,從那座傷心的城市離開了,悄悄地,誰都沒有告訴,隨便買了一張車票,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反正沒有家,現在連唯一牽掛的人也成了別人的了,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挺好。
那時的他,心裡或許還藏著些許浪漫情懷,些許希望,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去開始新的人生,說不定會發生點什麼事情改變人生呢?
現實很殘酷,人命賤如狗。
他清晰地品嚐到了失望的滋味。欺騙,譎詐,圓滑,……,各種各樣的嘴臉在不停地重複,現實終究不是小說,一根尖針輕輕向前一刺,刺破了他心中蘊育良久的幻想的氣球。
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酒是越喝越多,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
他想起了那個流浪的三毛,不是張樂平筆下的三毛,是那個寫小說最終自殺的三毛,她不是在流浪中出名的麼?這或許是一條出路。
寫!
這是深埋在他心底不爲人知的一個夢想,他一直不曾忘記過,他決定寫點什麼東西出來。
以前不動筆,是他覺得自己的閱歷還淺,寫不出什麼深埋深入人心的東西。現在不同了,爲生計所迫,加之他心裡確實有些想表達的東西了,於是便毅然決然的拿起了筆,找來無數報刊雜誌仔細揣摩之後,短篇小說,靈異故事,愛情風月,小品文,雜文,散文,甚至是詩歌,一篇一篇地投出去,雪花似的,但無奈都猶如石沉大海,幾個月不見回聲。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肚子裡裝的不是墨水,而是狗屎。
很臭的狗屎。
被酒精發酵了的狗屎。
他開始抓狂了,他一直自視爲一個有點小才的人,以爲再不濟還可以寫點文章混口飯吃,但是正宗的作家大才些都有餓著肚子的,何況他這個山寨不入流版的。他找來傑克倫敦的《馬丁伊登》,作爲勵志書晨詠晚誦,書都翻爛了,投出去的稿子還是沒有被採用的,他一氣之下,把書扔牀腳下喂老鼠了。
他又大醉了一場。
一醉就是三天三夜。
唯一的底牌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管用,甚至一點用都沒起到,這確實大大地打擊到了他。要打擊一個人,就要從他最在意的東西下手,這一次,
他又被傷得體無完膚。
狗屎果然不值錢。
大口徑的沙漠之鷹一次又一次地擊中他的心臟,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做傷痛失望到了麻木,他擡頭看著天色,覺得它也有一種悽悽慘慘的模樣。
人生苦短,死了算卵,這話說的太TM精闢了!
他瞪著一雙死魚眼睛,看著屋頂,不由想到,很多作家,好多都是死於自殺的,如果他用這種方式了結生命,或許也算是他對於從小的執念的一個清算,就此一次,他便真正的從裡到外,毫無牽掛了。
這痛苦而孤獨的人生,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曾幾何時,他也坐在教室裡爲聽到某某詩人臥軌而唏噓不已,爲某某作家的生不逢時而感慨沉思,爲某某畫家的悲慘遭遇而憤憤不平,但何曾想到,自己也有混得連一條狗都不如的一天,真正坐實了孤家寡人的名頭。他把僅剩的幾千塊錢積蓄拿了出來,開始了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流浪。
他感到他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了,而他和世道越發的格格不入了。
今天,僅剩的三塊錢也用來買了手中這瓶淡而無味的啤酒,黃色的**不停沖刷著他那味蕾早已被酒精麻木的舌頭。他無不自嘲地想,作爲一個正宗的中國人,作爲一個龍的傳人,作爲一個體內流淌著五爪金龍血液的中國人,生命的終結,當在海里。潛龍入海,讓體內的龍魂甦醒,給他一片自由的天地吧,再也不用似我這般窩囊頹廢。
龍之威也,風雲色變;龍之怒也,赤野千里。龍有逆鱗,觸之,雖遠必誅。茫茫天地間,龍氣凜然。
男兒生當如龍啊……
他拿著酒瓶子,走出了那座陌生到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城市,走到臨近這座城市的海邊,站在礁石上,默默眺望著遠方。
海邊最後一抹夕陽漸漸沉了下去,大股大股的海風拍打著他的身體,他晃晃酒瓶子,發現尚餘有酒,便舉起一口飲盡,哈哈大笑數聲,把酒瓶子遠遠地扔了出去。
“生當如龍,生當如龍啊……”
他用嘶啞的嗓子嘶吼道,縱身一躍,向那茫茫大海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