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人類目前能夠穿越時空的唯一方法。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肖坤鵬希望自己沒有在那天傍晚,在那座山峰的寺廟前求婚,也就不會在求婚失敗後失魂落魄,喝了禪師的熱酥油茶,接著受了禪師的教誨,又接受了禪師的那串金剛菩提珠,最後也就不會在下山途中遭遇暴風雪,像一片落葉一樣被捲進旋渦。
然而每當打開腦海中那些泛黃的記憶時,他又非常確定,即使時光倒流,面對同樣的情況,他還會做出相同的抉擇。
就像當時他被手機鬧鈴叫醒一樣,他睜開眼睛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馬上就坐起來慶幸自己沒死,而是從腳趾到大腿,從手指到全身,一點點伸展移動。
這要感謝貝爺?shù)幕囊扒笊催^這個節(jié)目的肖坤鵬知道,當受傷昏迷時,醒來後不要馬上起身,而是一根骨頭一根骨頭地逐一檢查,以免斷了的骨頭對身體造成二次傷害。
不過另他驚喜的是,他竟然一根骨頭都沒有斷,只是發(fā)現(xiàn)了滿身的擦傷和後腦勺的大包——從斜切的山坡上滾下來,磕在石頭上造成的。
他緩了口氣,起身撿回了落在旁邊的高仿瑞士登山包,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huán)境來。
這裡是兩座平行的山峰形成的山谷,兩座山峰相隔數(shù)百米,形狀相似,像利劍一樣直插雲霄,神似安徽的黃山。由於陰沉的烏雲遮擋,看不出兩座山峰的高度。山谷裡鋪著一層薄薄的積雪,零星的石頭突出地面,露出了本來的灰黑色。
在山谷後方的遙遠處,幾座山峰和這兩座山峰的餘脈相連,把去路堵死了;在山谷的前方,兩座山峰各自延伸出一條筆直低矮的山脊,隨著下降的山勢,緩緩地消失在山谷的盡頭,山谷裡的雪也逐漸減少,谷口的綠色植被若隱若現(xiàn)。
肖坤鵬估計自己是落在了山峰根部斜切面的軟土上,順著斜切面滾了下來,所以才安然無恙的撿了一條命。
他判斷自己應該沒有昏迷多長時間,否則睡在雪地裡十分鐘到二十分鐘就會被凍死,所以現(xiàn)在應該還是下午,他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回到山下。
他背起雙肩包,開始向山下走去,由於無法判斷自己在旅遊區(qū)的大概位置,兩座山峰的地形又讓他別無選擇,只能向前方谷口的方向走。
他走了很久纔出了山谷,腳下的積雪隨之消失,褐色的泥土和翠綠的草地豁然出現(xiàn),草地上點綴著大片的小黃花,微風拂過,波浪隨著起伏的地勢向遠處一波波盪漾。
融化的冰雪在這裡匯成了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向山下蜿蜒流淌而去。
肖坤鵬脫下外套,蹲下來用手捧著喝了幾口水,清冽甘甜的雪水緩解了疲勞和微熱。他尋了處乾爽的地方坐了下來,打算休息一會再走,從山谷走到這裡,看著很近的距離,卻用了兩個小時,簡直是望山跑死馬。
天空的烏雲逐漸散去,陽光透過漸薄的雲層照亮大地,草地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片森林。
肖坤鵬回頭望向來時那兩座山峰,烏雲散去後,兩座山峰現(xiàn)出了奇?zhèn)ピ幾H的雄姿,利劍一般的峰尖直插天際,鋒利似刀的山脊筆直而來。兩座山峰的周圍更是羣山環(huán)繞,時而起伏,時而轉折,目力所及之處的天邊,依然是這片灰白相間的雪山。
他忽然疑惑起來,這裡的風景和那座西藏寺廟所在的山峰並不相像,那些雄偉壯麗的羣峰和喜馬拉雅也不相像。這廣闊恢弘的景色震撼著他的神經,讓他莫名地緊張起來,內心竟涌出一種詭異的不安。
他總覺的哪裡有問題,但卻想不出爲什麼。
這時,天空的烏雲徹底散去,他心有餘悸的收回了目光,擡頭望向天空。
接著,他被天空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天空上一條虹狀光帶,從雪山那邊遙遠的天空發(fā)源,躍過他頭頂,向另一邊蔚藍的天空無限延伸,漸漸隱沒在廣闊的天際,像一條掛在天空上奇長無比的橋,跨過了目力所及的整個大地。
肖坤鵬大腦一片空白,張大了嘴巴不由自主的向後挪了幾下屁股。
難道自己來到了陰間?
幾分鐘後,他才緩過神來,第一念頭便想到自己死了。
他哀嘆了起來,想不到自己一個唯物主義無神論者,竟然真的來到了陰間,簡直諷刺至極。同時,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心如刀絞。她會不會爲自己悲傷呢,他悲痛的想到。
“他喵的黑白無常怎麼還不來···”他坐在那裡咒罵了一句,忽然停住了,“不對,這裡絕對不是陰間,怎麼可能有陰間!”他撓撓腦袋,“難道···”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穿越了!
想到這裡,他立刻重新打起精神,起身繼續(xù)上路,他要趕緊印證一下自己的處境!
草地盡頭的那片森林沿著下降的山勢向下,在遠處的平原匯聚成了林海,又繼續(xù)向天邊無限延伸。森林裡的樹木棵棵直立,粗壯挺拔,枝繁葉茂,樹幹灰紅色,墨綠色的樹冠與泛黃的樹尖融合在一起,從遠處看去,整片森林像一塊一望無際的墨綠色碎花地毯。
肖坤鵬艱難的穿行在森林裡,驚奇地觀賞著這些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樹木。這些樹木每一棵都不低於五十米高,七八個人才能合抱,樹冠茂盛的遮蔽了整個天空。
兩個小時後,他來到一處湖泊邊上。湖不大,水不深,清澈見底,像一面藍色的鏡子,幾顆倒伏的大樹橫在湖心,奇特的四腿小魚在湖邊遊動,水草在波動中起起伏伏,湖邊落著一隻四翅飛鳥。
他感覺疲憊不堪,腹中飢餓,從登山包裡拿出德芙巧克力吃了一顆。巧克力原本是打算送給女友的,這樣俗套的東西現(xiàn)在竟然成了救命糧。
吃完巧克力,他又灌了一瓶水,起身繼續(xù)上路。他估計天快黑了,要趕緊找一處容身之所。
沒過多久,他尋到一棵倒伏的大樹,打橫搭在另一棵樹上,樹幹離開地面近三米高,樹葉和枝杈早已腐爛掉了,只留下粗壯的樹幹和零星的枝杈。
他爬了上去,發(fā)現(xiàn)樹幹裂開了一條大縫,裡邊已經空了,底部鋪滿了落葉,充滿了植物腐爛的土腥味,但空間卻很大。他爬了進去,在裡邊尋了處乾爽的地段,整理了下厚厚的樹葉,用揹包當枕頭躺了下來,感覺還挺舒服的,很適合作爲臨時棲身之所。
過了一會,他忽然又坐了起來,懊惱自己粗心了,躺下之前該是要檢查一下樹洞有沒有蛇窩什麼的纔對。
樹幹裡光線有些昏暗,他拿出了雞炮打火機點燃,在樹幹四壁開始小心的搜尋。來來回回幾遍後,又用腳劃拉樹葉仔細檢查。
突然,他聽到一聲金屬似的聲音,腳好也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一陣詫異,彎腰用手劃拉幾下,便在樹葉裡撿出個物件,藉著打火機的光仔細一看,頓時哭笑不得——那竟然是把略微鏽蝕的鋼劍!
這把劍劍柄略短,夠一手持握,表面包纏皮革,劍尾有個配重球,劍格寬大;劍身比手臂略長,從劍格處到劍尖逐漸收窄;劍刃雖然有些鏽蝕,但看起來仍然鋒利,在火苗中泛著幽幽的寒光。
“奇怪,怎麼會有這東西,”他嘟囔了下。
這時,他眼角餘光在樹葉裡似乎又看到了一些東西。他有些好奇,便把打火機湊上去察看。
“我草,骷髏!”他被嚇汗毛倒豎,急促後退,被樹枝絆倒在地。
打火機掉在了樹葉裡,燃起的火光把那具骷髏照的更清楚了,只見一條裂開的樹縫裡,一具骷髏靜靜地躺著,上邊蓋滿了樹葉。
肖坤鵬強自鎮(zhèn)定,起身踩滅了樹葉,撿起了打火機,樹洞又重新歸於昏暗。這時,他全身已經出滿了冷汗。
活人都不怕還怕死人嗎,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重新點燃了打火機,接著撿起那柄劍,小心翼翼的靠近骷髏,用劍將樹葉一點點撥了開。
火光再次把周圍照亮,那具骷髏在火光中顯現(xiàn)出了真容,肖坤鵬壯著膽子觀察起來。
這具骷髏應該死了好幾年了,骨頭有些發(fā)黑,眼洞陰森森的,頭上戴著鏽蝕的頭盔,依稀可以看到上半身皮甲的痕跡和爛得還剩一半的皮褲以及皮靴。
有骷髏就證明這裡有人,但肖坤鵬的心情還是糟糕起來,一個人要多倒黴,纔會隨隨便便就在一個洞裡發(fā)現(xiàn)一具骷髏啊,這概論恐怕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吧,看來要重新找一個棲身之所了。
想到這裡,他劍腳並用,將樹葉重新蓋回了骷髏身上,跪下來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這位兄臺,這柄劍借兄弟防防身,呃···”他停頓了下,“我看就不用還了吧,反正您也用不上了,逢年過節(jié)我一定給您燒紙,您在陰間多多保重!”
他也不管這個世界有沒有陰朝地府,說完便將劍插在了揹包裡,迅速出了樹洞,順著樹幹跳下來,快步離開了這裡。
接著,他迷路了!
他在森林裡又轉了足足兩個小時,在樹上砍記號,但每過半小時又轉了回來。
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他坐在樹邊喝了口水,放空大腦強自鎮(zhèn)定一下。只不過是在野外露宿一晚,明天興許句能找到出路了,他自我安慰著。
就在這時,森林裡忽然傳來了人聲。
他猛然坐起,以爲自己聽錯了,又仔細聽了一下,真的是人聲。那聲音就在不遠處,由遠及近,由一個人變成很多人,且越來越真切。
他高興地幾乎想大叫幾聲,趕緊起身,順著聲音方向尋了過去。
他沒走多遠,眼前豁然開朗,天空爲之一亮,腳下赫然出現(xiàn)了一條小路。而小路的前方,出現(xiàn)了一羣趕路的人。
這羣人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男女老少都有,全身髒兮兮的,穿著像乞丐一般的破袍子,用一條布帶或者破繩子紮在腰間。大部分人的袍子下襬和褲腿已經磨得像門簾一樣,走起路來像獨特風格的時尚T臺秀。
他們壯年趕著牲畜步行,老弱病殘則坐在車上,車上放滿了糧食袋,籮筐,雞籠,鍋碗瓢盆,破衣爛衫等亂七八糟的東西。車是木製的大輪子,三輛或者四輛連在一起,由一匹叫不出名字的四蹄巨獸拉著。
那巨獸雄壯得幾乎可以和大象相比,只是比大象纖細一些,長著一張駱駝臉,全身都是黑黃相間的細條紋,看起來像披著虎皮的駱駝,但是沒有駝峰,走起來也像大象一樣遲緩,不如馬牛靈活。
這些人雖然各自相貌都有差別,模樣也不怎麼好看,但卻都是西亞或者歐洲面孔,與肖坤鵬這個東方人的區(qū)別還是很明顯的。
隊伍的最前面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叔,他穿得乾淨體面,上身黑色短外套,下身黑色皮質馬褲,腳上蹬著馬靴,鶴立雞羣地單獨騎在一匹巨獸上。
肖坤鵬看到,這位中年大叔精神面貌不錯,灰白色的頭髮梳成了一絲不茍的馬尾辮,下巴一撮整齊的小鬍子,眼神透著精明,沒有長途跋涉的疲憊面容。他後邊跟著一些拿著棍棒的跟班,肖坤鵬認爲他應該是一位首領。
從這些人的精神面貌來看,他們是一羣逃荒的貧民!
肖坤鵬的出現(xiàn)讓這隻貧民隊伍騷亂了起來,母親把孩子摟在了懷裡,男人們互相對視,疲憊的臉上充滿了恐慌,整個隊伍被嚇得停了下來。
大叔也被嚇得愣了一下,小眼睛大了一圈。
他慌亂地拉著繮繩,讓巨獸停了下來,回身向後方喊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後方的隊伍漸漸安靜了下來。
竟然是一羣歐洲人,肖坤鵬意識到自己真的穿越了,愣在那裡不知道要怎麼與一幫“外國”貧民接觸。正在糾結時,對方先動了。
那位中年大叔安撫完隊伍,下了巨獸,對那幾個跟班嘀嘀咕咕商量著什麼。這些跟班有些恐慌,互相對視著嚥了咽吐沫。
不一會,一位跟班對中年大叔點了點頭,鼓起勇氣朝肖坤鵬走來。這位跟班很緊張,握著棍棒的手都有些發(fā)白,短短幾十米他走的特別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