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這是老孫頭已經(jīng)開了四十餘年的小飯館。

無情歲月爬滿了他滄桑的臉頰，原來的青絲也已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花白。

此時，溫暖的晨光剛剛升起，正無私照耀著青石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雙手倚在櫃檯上，看著店門前嬉戲玩鬧的孩子，老孫頭像往日一樣，露出溫馨的微笑。

“想來，我自己也有過年輕啊。在那些年輕的日子裡，我也懷抱理想，朝氣滿目，四方遊歷！”

“只是在這無窮無盡裡的歲月中，每一個生命都終將會老去、死去！理想終究會化爲夢境，勇氣化成嘆息，身驅(qū)化爲一捧黃土。”

一想到自己年輕時，老孫頭便會想起已經(jīng)過世了十餘年的老婆子。

於是，笑容漸漸化爲思念，最後變成一聲短短的嘆息。

嘆息罷，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正在招呼一桌四人顧客的兒子小孫頭，他臉上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小孫頭自小就很勤奮，如今已經(jīng)快三十歲，半年前剛託鎮(zhèn)上的王婆討了媳婦，如今媳婦已身懷六甲。

一想起劉大夫說，兒媳婦懷的還可能是個大胖孫子，老孫頭眼中笑意更濃了。

不過，細細看了看自己兒子正招呼的四個陌生客人時，老孫頭眼中的笑卻變成了凝重。

四人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皆束髮爲冠，身穿相同青袍。那青袍色澤、面料都極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

他們各自腰間懸掛著一個黑色錦袋，揹負長劍；然而，最顯眼的卻是他們胸前的圖案，那是一個山峰樣式的淡紅色圖案。

對於老孫頭來說，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什麼大風大雨，但這個圖案他卻認得。他知道在這個紅色圖案面前，他自己恐怕連一隻螻蟻都算不上！

四人菜倒是點了幾個，有一盤紅燒鴨子，一盤醬牛肉，一條糖醋鯉魚，一個豆花湯，兩壺杏花酒。

雖然菜已上齊，但卻無一人要動筷的樣子，反而向小孫頭打聽這雅水小鎮(zhèn)起來。

“幾位貴客，你們這算是問對了人！”看著眼前這位瘦臉青年掏出一錠金燦燦的金子，小孫頭臉上滿是笑容。

“我小孫頭從小便在這雅水鎮(zhèn)長大，祖孫三代都是這裡人，鎮(zhèn)裡鎮(zhèn)外的每棵樹，每塊石頭我都認得，更別說是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了！”

“好！看來我還真是問對人了！”那青年很是高興。

“你聽好，那人乃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他身穿白袍，長鬚及胸，仙風道骨。也許腰上還掛著個葫蘆，殷紅如火，身邊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童，女童長得很清秀。”

可還沒等小孫頭答話，卻被店門外一股著急而稚嫩的聲音打斷了。

“老孫頭，爺爺說他就快不行了，想再嘗一嘗您做的糖醋鯉魚”。

不用轉(zhuǎn)過頭看說話的人，小孫頭就已知道是誰來了。

說話者是一個小男孩，約莫八九歲的模樣，脖頸上掛著一根紅繩，紅繩下掉著一顆手指大小的藍色珠子。

他破爛不堪的衣衫上滿是補丁，光著一雙黑腳，與乞丐無無樣。

不過，他披散的頭髮和瘦小、黝黑的臉龐卻很是很乾淨，沒有一絲塵土和泥垢。

對於門外這個孩子，在這雅水鎮(zhèn)，恐怕沒有比小孫頭更瞭解的了！

大約在兩年前，小男孩和沒了一條腿的老乞丐一路乞討到雅水鎮(zhèn)。

與其他普通乞丐一樣，他們以乞討爲生，四處漂泊。不過，由於老乞丐沒了腿，到了這裡後，他們便選擇在這裡長留下來。

雅水鎮(zhèn)不大，也就兩萬人口，可乞丐卻不是隻有他們。只因他是這裡年紀最小的乞丐，所以便得了一個小乞丐的名字。

小乞丐纔到鎮(zhèn)上的第一天，他就成了名人，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知道，雅水鎮(zhèn)來了一個小乞丐。

他開場時總會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如果你給他錢財，他一定不會要，反倒是讓人買些食物即可！

如若人不給食物，他也不生氣，對人鞠一躬後便走。

一時間，人人都覺得可笑之極，你一不乞討，二不求人，還不要錢財，那還能叫乞丐？

可是，當他來到鎮(zhèn)上的第六天，人們看到他時卻沒有了輕看與蔑笑，很多人都極其願意給他吃的，同時還要喊上一聲“小瘋子”！

這一切的開端，還得從第五天的那個傍晚說起。

那個傍晚正飄著小雨，小乞丐在店門前避雨，小孫頭將客人吃剩的不到半條糖醋鯉魚給了小乞丐。

可就在這時，五個三十多歲的鎮(zhèn)上乞丐將卻將他團團圍住，讓他將魚放下，且立刻離開雅水鎮(zhèn)。

即使時隔已久，可小孫頭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傍晚發(fā)生的一切。

雖然他放下了魚，但與此同時，那幾個乞丐卻瞬間被他撞翻在地！

其中，有兩人被啃掉了一隻耳朵，一人手掌上從此少了兩根指頭，另外兩個也好不到哪去，因爲他們的大腿上少了兩塊肉，多了兩個疤痕。

每每想起那一日，小孫頭始終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僅僅八九歲的孩童，在他那瘦小的身體裡，怎麼就能有如此大的力氣？

所有人都知道，小乞丐有一個規(guī)矩，那就是從來不白要別人的食物。

他老是拍著自己的胸脯道：“一飯之恩，當以死相報！有什麼髒活累活都可以叫我”！

所以，大家就讓他跑跑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到後來，只要哪家人手不夠，都會叫他幫忙。

讓人們感到驚訝的是，他雖然光著雙腳，但卻跑得極快，所以，“小瘋子”就漸漸變成了“小風子”。

可對於他而言，不管人們怎麼稱呼，也都立馬應(yīng)答，從不生氣。

“到底怎麼了？有事慢慢講，不要著急。”老孫頭立馬上前問道。

“老爺爺說他沒多少時間，就快不行了！老孫頭，老爺爺說，他最喜歡你做的糖醋鯉魚，今天想再嘗一嘗。”

“你這小乞丐，從哪冒出來的！快走開，別攪了我們的雅興！”

瘦臉青年旁邊，一個臉龐微胖的青年雙眼中全是不滿。

“你快去老孫頭，老爺爺還等著呢！”

小乞丐對那青年之話似乎聞所未聞，只顧著催促老孫頭。

“爺爺?shù)脑挍]聽見麼？難道耳朵聾了！”

那青年頓時便站了起來，眼中怒火中燒。

他聲音很大，如炸雷般四處迴響，一時間，店裡的客人以及店外行人個個投來驚異目光。

“師哥，不就是一個乞丐嘛，別與他一般計較，他可不值得動怒！”那瘦臉少年笑勸道。

“哼！不計較也行，若你肯跪下求我，叫三聲‘爺爺饒命’，那我就把你當一個屁給放了！”

這時，青年的怒氣反倒是變成了譏笑。

“煩請前輩高擡貴手，別與這小孩計較，今天的菜算小店請了！”見形勢不對，老孫頭趕緊上前鞠躬賠笑。

“讓開，一介小小凡人！你也配！”

“小乞丐，想好沒有？若你肯求我，別說不與你計較，就連這道糖醋鯉魚，也都是你的了。”少年一臉高興的坐了下來。

擡起頭看了看少年胸前的圖案，老孫頭沉默了。

他深深知道，在這少年面前，他確實不配。

想到這，他只能是轉(zhuǎn)過頭看著小乞丐，準備讓他妥協(xié)。

但小乞丐卻是大喝一聲，直撞向那少年！

“嘭！”一時間，那少年竟沒有防範，直接被撞了個人仰馬翻，桌椅板凳四處飛散。

別說是老孫頭，所有人都萬沒想到，這小乞丐竟然直接動手！

不過，雖然把對方撞翻，但小乞丐卻是好不到哪去，頭顱直接磕到了另一張桌腳上，臉上全是血。

“好！既然你要找死，那爺爺就成全你！”

那少年立刻就憑空站起，頓時身上散發(fā)出一股逼人後退的威懾力，人人都只感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而就在衆(zhòng)人的驚呼中，那少年的右手已然向小乞丐脖子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