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中國十八線小城市之一,地域狹小,發展緩慢,但各種塵世的小幸福極多。建州如同自由散漫不求上進的小女人,任他波瀾壯闊,我自歌舞且歡。
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小區,一切看似平淡無奇。
“小光,今天吃什麼啊?”闞星星搖搖晃晃走出房間,睡眼惺忪,頭髮一邊倒的蓬亂著。未施粉黛,睡衣領子翹著,衣服上的褶子比老太太臉上的皺紋還多。闞星星往黑色沙發中一倒,左腿大剌剌的往白色茶幾上一扔。房子現代簡潔風格,主打黑白色。闞星星住的房子是複式樓,她住樓下,小光住樓上,另外還空了兩個客房。
闞星星:32歲,未婚。職業:寫手,說好聽點是寫手,實際上整天宅家裡混吃等死。闞星星很小一隻:矮、瘦、白。身高一米六,體重九十斤,一身排骨大義凜然。眼睛細長,白得瓷實。闞星星若是站在老母豬旁邊還可以算得上不醜,但站在下面這一位旁邊就顯得又老又難看了。
“星星姐,人比人氣死人啊,你每天衣食無憂悠閒自在,吃個飯能想兩小時。我呢?天天上班,還要看老闆臉色,掙的錢都不夠自己吃喝。”回答的是小光,全名李素光:24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瓜子臉,尖下巴,說話柔柔的,弱弱的,大美女一個。看著臉瘦但身上肉多,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白色襯衫,黑色及膝魚尾裙,小皮鞋,怎麼看怎麼是個白富美。
“怎麼了?跟你們小老闆有問題了?”闞星星打著哈欠,漫不經心的示意小光給她倒杯咖啡。
“你可別提他了,整天在我面前吹有多少房子多少錢,前天才知道他們家的廠房、別墅、汽車都抵押給了銀行,另外還借了不少高利貸。看著風光,其實早就空了,這個騙子!”小光麻利的給闞星星做了杯咖啡。
“那個劉老闆呢?”闞星星的腿一直隔茶幾上,看她這麼心安理得的樣子就知道,她使喚李素光幹活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個老狐貍有錢但精得要死,最多就是買點衣服吃吃飯,再多就不肯了。上次我開口跟他借兩萬,你猜他說什麼?幹嗎要借啊,你肯開口是我的榮幸啊!你在考驗我吧?我知道你家境好,工作又好,你這樣的美女怎麼可能缺錢呢?之後我再說他就三推四拖的,哎。”小光嘆了口氣。
“你那個師兄呢?算了,我不問了,你要多少?”闞星星輕輕搖了搖胳膊。
“星星姐,你知道的,我本來不想跟你開口的。你不工作,也不容易,可我實在沒辦法了。你知道的,我們家重男輕女。我弟剛考上大學,學費還差點,父母沒用只好來啃我了。要是你方便,我想跟你挪個五千。當然了,我肯定還的,姐,我先寫欠條啊?”小光忙不迭的找紙筆。
“不用了,這是我的銀行卡,裡面有三萬多。你自己去取吧,密碼你知道的。”闞星星將自己的銀行卡找出來遞給小光。
“星星姐,謝謝你,還是你對我最好。不管怎麼樣,欠條還是要寫的,跟以前一樣,我寫我爸的名字啊。”小光飛速的趴在茶幾上寫著,寫著的過程中,她兜裡的手機一閃一閃的。
“小光,你中午出門的吧?回頭給我帶份外賣吧?對了,家裡要買餐巾紙、垃圾袋、紅糖,還有兩個包裹要收。”闞星星拎著小光打的欠條施施然飄回房間。
“我知道了,放心吧,星星姐。”
……
朱可非:35歲,未婚。不到一米七,體重一百六十多斤。平頭,小嘴,小眼睛。這樣枯燥的描述朱可非的外貌不夠準確,他整個人胖得像個球,白胖得像剛出籠的包子,柔軟喧呼。年紀不大,但有很深的擡頭紋跟法令紋,這些皺紋嵌在他圓乎乎的臉上像包子褶。眼睛小小的,眼神空洞呆滯。即便你喊他,他的眼神也是瞬間一驚,然後又恢復到呆滯狀態。下巴沒有鬍鬚,男生女相。都說男生女相有福,現在這個有福之人正光著膀子蹲在地上汗如雨下。
“唉呀,你穿個背心能死啊!”一個高爾瘦的女人一腳踩進昏暗逼仄的後廚叫起來,誇張的扭過頭,脖子上凸起的青筋顯得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面目猙獰。
“對不起啊,老闆娘,太熱了,今天生意挺好的?要不要我去張哥那幫忙切菜?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幫著炒個素菜,剮個魚片什麼的……”朱可非停下手裡的動作,擡起頭討好的看著老闆娘。朱可非眼神卑微又惶恐,大褲衩是鬆緊腰,腰帶一圈溼透了。一擡頭的工夫,臉上的汗珠吧嗒吧嗒掉在盆裡。白花花的後背上,汗水凝聚成股,兀自向下,淌到哪算哪。腳下一個大紅塑料盆,裡面一堆油膩膩的碗盤。碗盤過去是個水池,裡面黑乎乎的泡著什麼。再過去是一個冰櫃,冰櫃過去是一個貨架子,從上到下亂七八糟放了一些食材。一個推拉小窗戶跟廚房連通,一個破爛木頭們跟後面的小院子相連。其他?其他沒有了,這個兩米寬五米長的後廚,放了冰櫃、水池、貨架子再加一個胖乎乎的朱可非,其他什麼也放不下了。
“剮什麼魚片?說話羅哩羅嗦的,鬼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生意怎麼樣跟你有關係嗎?我告訴你生意不是那麼好做的,你這樣打工的是最幸福的了。什麼心事不要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月到月有工資拿。你看看你,每天只要洗洗碗,切切菜,簡直上了天堂了。我包你吃包你住,一個月還給你三千塊,到哪找這樣的好交易哦!小朱啊,你要珍惜這個工作啊。哎,我跟你說話,你手不要停啊,早點把這些碗盤洗掉去餵豬!我站這都聽到豬一直餓得鬼叫。”女人扭過頭來,四十多的年紀,兩隻胳膊抱著靠在後門框上。聲音又尖又快,她說話是個加速的過程,說著說著語速越來越快,聲調越來越高;說著說著臉上的雀斑就從黑黃的皮膚裡跳出來。
“好,好。老闆娘,我很珍惜這個工作的。這個飯館雖然小,但我喜歡這裡。老闆娘我晚上能不能不睡後院啊?天天跟那四頭豬睡得太近,身上有味……”朱可非一邊快速洗碗,一邊偶爾擡起頭。是啊,味道,在這個逼仄的地方生活太久了,都忘了味道是什麼。仔細聞聞,好像嗅覺又回來了:還沒清理的魚腸子的腥味,擺了一個星期的爛葉子大蔥味,殺了沒拔毛的雞鴨血腥味,塑料盆裡熟悉的洗滌劑味,自己身上的汗騷味……
“你說什麼?小飯館?我們這個飯館還小啊?這附近哪有大的你指一個我望望?做人啊,要知足!你也知道你身上有味道啊,就你還睡包廂?現在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你想把客人都嚇光啊?我告訴你,你少上前面去啊。快點做,馬上先去餵豬再吃中飯啊!臭死了,對了,現在已經兩點了,你等會快點洗菜啊!”女人再一次打斷朱可非的話,伸手指指裡面黑乎乎的貨架子,不等朱可非說什麼,轉身往前院走了。
“好的,好的。”朱可非習慣性的答應著,看女人走遠了,手裡的動作才慢了下來。一隻甲殼蟲從黑乎乎的貨架子下面爬出來,窸窸窣窣爬到朱可非腳旁邊停了停,一溜煙的爬出門外。朱可非伸手從水池上拿出一條黑乎乎的毛巾,擠擠水,擦擦汗,掛在脖子上,繼續低頭洗碗。一個男人的尊嚴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心酸生活中早已消磨殆盡,於他,沒有智慧,沒有勇氣,更沒有能力像那隻甲殼蟲一樣爬出這裡。
……
“小光,幾點啦?我的外賣呢?人呢?人呢?這小丫頭又出去約會了?”闞星星再次從房間出來,她是餓出來了。懶惰如她,不餓到前心貼後背是不出房間的,不餓到生命垂危是不出門的!
“小光,我的外賣呢?……什麼?現在說話不方便?我知道了。”闞星星掛了手機,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冰箱裡一溜的桶裝方便麪。闞星星拿出一桶,關上冰箱門,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冰箱門後!女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比闞星星高半個頭。濃烈的一字眉,眼神深邃且冰冷,面無表情。皮膚白得沒有血色,嘴脣緊閉是淡粉色。黑色服飾裁剪合體,挺括有型,沒有鈕釦,黑色九分闊腿褲,赤腳。腳跟手一樣白皙,黑色的指甲狹長詭異。最詭異的是女人的頭髮,滿頭白髮波浪一般披散在女人背上!女人是美貌的,不,美貌這個詞並不準確,是什麼呢?闞星星很快在心裡找到了一個詞:英氣逼人!
“請問您是誰?您怎麼進來的?大門沒關嗎?怎麼稱呼您?奶奶?不對!姐姐?不對!美女?好像也不對……”闞星星突兀之下只感到發懵,倒沒受多少驚嚇。幾句話問得磕磕巴巴,一切全是本能。還沒問完,女人伸出左手,中指在闞星星左手手腕上點了一下,一個兩釐米寬的黑色圓環瞬間套在闞星星手腕上。女人嘴巴張了張,好像要說什麼,但什麼都聽不到。看得出來,她很著急。緊接著,女人如同細沙一般開始分解,這樣的分解肉眼可見:先是女人的手,她的手瞬間分解成億萬黑色微粒,煙塵一般騰空而起。接著她的胳膊,她的頭顱,她的一切在短短的三秒內盡數升騰消失!
“什麼鬼?我這兩天寫字累著了?我今天餓昏了?產生幻覺了?”闞星星搖搖頭,低頭看看自己左手的黑色手環,又茫然的回頭看看:大門緊閉,什麼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