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了林川的說話聲。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包廂裡的人提前聽見。
“你們專業，大一需要配電腦嗎？”
包廂裡，蔣靈聽見外面的動靜，心思不由再次浮躁了起來。機會明顯只有這一次，等林川他們進來，話題就得中斷。
她擡眸看向許青焰，對方置若罔聞。
她現在誰也指望不上了，雲翼娛樂完全偏向了藝人管理。主推年輕偶像男團，陸霆時、鬱念，一個個名字比言情男主還花。
音樂板塊完全是被流放的板塊，管理層關係複雜，職場內鬥嚴重，用於邀歌的項目資金去向不明。
他們根本不關心歌手的前途，只想著搞改革，做數據報表。用各種各樣虛假的數據，哄高層開心。
在這種情況下，可想而知，即使雲翼娛樂兌現了那合同上的承諾，拿出來的也是陳芝麻爛穀子的東西。
自己找歌，那更是大海撈針。如果花錢就能買到好歌的話，自己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地步。
就算找個願意捧她的金主，砸錢進去總能聽到迴響。買歌，做活動，上綜藝增加曝光度，演戲、拿獎一條龍。
但這種紅是有代價的，內部殘破腐朽。
外邊的腳步聲驟然踩在她的心上，蔣靈感覺胸腔裡悶著一團啞火。正在不斷擠壓消耗著氧氣，閃爍掙扎著。
“許”她忍不住開口。
“加個聯繫方式吧，這段時間我可能比較忙。”許青焰目光悠長，沉吟道，“希望以後有機會合作。”
“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想和雲翼娛樂的人合作。”
十秒後，包廂的門被輕輕拉開。
黎漾走了進來，林川這才放開了門把手，先看了一眼蔣靈。
後者靠在椅子上，緊繃著的肩膀軟了下來。臉上並未出現任何沮喪神色，顯得很放鬆，大約是談話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重新落座後，林川話題與剛開始拉家常似的聊天不同。他先聊了聊自己的近況，而後感慨自己的困境。
“我最近籌備新歌，說實話我個人感覺質量不錯，也很有信心，但現在我確實沒有一首破圈的歌曲。”
“林川你有代表作吧，倒也不用過度焦慮。”蔣靈看向他，語氣明顯放鬆不少，“知名歌手破圈作也不多。”
“靈姐，話是這麼說，但總得有一首獨一無二的歌。”林川嘆了一口氣，“花無百日紅，舞臺也是需要爭搶的。”
這一句舞臺也是需要爭搶的，直接把蔣靈也說沉默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也沒破圈作，但一想到林川現在正紅著。而自己呢，連品牌方都不願意借衣服的半過氣歌手。
出道十幾年，終究是變成了星光大道上的一葉一土一塵埃。
正想得出神，林川下一句話將蔣靈震得頭皮發麻。
“說起來，許哥給裴姐和林小天后寫的那兩首歌。雖然是用來踢館的，但我感覺足夠作爲破圈代表作了。”
聞言，她猛地轉頭，直直的看著林川。
破圈代表作，有這麼誇張嗎？
看完林川，她又將目光投向了飯桌上的c位許青焰。後者神情沒有一絲絲變化，彷彿聽到了稀疏平常的話。
“沒那麼誇張，破圈作算不上。”許青焰喝了一口熱茶，張口就來，“運氣好偶然所得，我有個朋友給了我靈感。”
經典“我有個朋友”，蔣靈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瞞著紅姐找下家的決定是對的。
飯局散了，許青焰把黎漾送回了學校，並沒打算做過多逗留。
“把水果帶上，有事打我電話。”
“好。”
她看著那袋水果，心頭微麻。鞋底腳趾蜷縮，臉紅了一陣，心底再也沒有花時間去發傳單之類兼職的想法了。
“黎漾。”許青焰喊了她的名字，以顯示鄭重，“好好學習。”
她站在離寢室還有一段距離的路燈下，手裡拎著沉重的水果袋子，瘦弱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整個人像是一隻從小鎮漂流到城市裡的蟲子，人如微末，毫不起眼。
在聽見“好好學習”的瞬間還有些懵逼，這句話從大不了她幾歲的許青焰的嘴裡說出來，以如此認真簡短的語氣。
“嗯，我會的。”
許青焰開車走了，黎漾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這才提著死沉的水果上樓。每走一步都在後悔，早知道不去了。
回到了寢室，推開門，兩個室友坐在正看劇刷綜藝。見黎漾提著水果進來，紛紛不由有些錯愕。
“回來了？”
“嗯。”黎漾並不傻，這些水果明顯不是一個人的份量。
雖然許青焰沒說，但高中長期住校的她也知道怎麼和室友相處。沒問對方要不要，只是洗好了說吃不完放室友桌上。
哪怕四人中桌上只放了一個包，還沒回來的室友，桌上也有一份。
“謝謝黎黎。”
藉著一頓水果，將寢室內關係拉近了不少，女生寢室的關係如何其實分人。運氣好分到的室友都是正常人，大學基本順風順水。
一旦有領頭的人出現，孤立和站隊就會出現。
好在黎漾兩個室友脾氣都挺好，性格也比較隨和。既沒有精神衰弱，也沒有躁鬱癥，晚上睡得都比較沉。
雖是正常人，但室友全都正常，也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情。黎漾準備去洗漱，剛轉身卻聽見室友喊了一聲。
“看吧！！我就說林晚粥和許青焰認識！”
另一個室友從牀上爬了起來，“臥槽，真的假的？”
她探出個頭，臉上帶著糾結，一臉痛苦道。
“我已經把粥粥的瓜都刷完了，雲翼娛樂真是司馬公司了。粥粥什麼咖位，至於被逼著上戀綜？”
“我對戀綜一點感覺都沒有，特地硬著頭皮看了一點，給我尬沒了。硬生生湊cp，還是三個人的！”
“是啊，是啊，現在彈幕轉過頭都在罵。”最先說話的室友道，“請兩個小天后一起上戀綜，節目組肯定花了不少錢。”
黎漾拿著貼身衣物站在原地沒動，心中五味雜陳，跟做夢一樣。
自從父親去世後，生活一直就有些渾渾噩噩。只能埋頭準備高考，放假窩在寢室裡，國慶也不回家。
有時候雨天一覺睡醒，寢室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窗外灰濛落雨，那種空蕩蕩的孤獨感太讓人窒息。
她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久，陰暗到一點光都透不過來。轉折卻突然間來了，被張紅梅給拉出來了。
準確的說，還有許青焰。
他真的沒有一點架子，除了長得好看，樸實的像是平沙隨時可見的哥哥。那種大你兩歲，一定會喊你好好學習的人。
好好學習，大概是平沙最質樸的叮囑。雖然現在時代飛速發展，擦邊主播也能買房買車出人頭地。
但在平沙這種小地方，考上好大學仍舊是一件值得讓人驕傲的事情。
今晚過得過於夢幻了，一系列的衝擊讓黎漾腦子有些遲鈍。有些事情後知後覺才慢慢反應過來，被自己喊“哥”的人到底有多
室友還在嘰嘰喳喳的討論，或是痛罵許狗端水大師。可無論如何，兩人的口吻已經將許青焰做爲明星來討論了。
黎漾沒法將水果店裡爲自己撐腰的大哥哥和屏幕上的戀綜素人，以及剛剛在飯桌上和兩個大明星閒聊的許青焰聯繫起來。
兩個室友一頓吐槽完，回頭發現黎漾站在寢室中間發呆，不由疑惑。
“黎黎，你怎麼了？”
黎漾聞言猛地回神，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連忙掩飾道。
“沒事，我洗澡去了。”
許青焰沒回家，一臉平靜的開著車往工作室趕。
今天事情太多，堆疊到了一起。沒時間等明天了，今晚得把林晚粥那首《如果你也聽說》的譜子扒出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街上慢慢冷清了下來。吃飯的時候他還有些端著，不是他喜歡這樣，而是有時候必須端著。
花魁不會站在樓邊攬客，都是出來賣的，上高樓和下勾欄完全不是一個境界。
陰暗的小巷子不會收穫愛情，但矜持又青澀的技師總能成爲客人的白月光。愛意隨鍾起，鍾止意難平。
一頓飯就能約上的歌，只會讓人覺得掉價。
合作只是假象，許青焰背後站著的林晚粥、裴暮蟬兩個小天后纔是他的本錢。給小天后寫歌的人，寫一首爆一首纔是他的價值。
許青焰其實完全有時間多寫幾首歌，反正只是扒譜，熬一熬，時間總能擠出來。但最終只是錢貨兩清，沒多大意思。
林川想要一首破圈作，蔣靈單純的想要翻紅。
他一邊開車，心裡一邊琢磨，猛地發現自己越來越有詞曲渣男的潛質了。鍋裡有兩個，鍋外還吊著兩個。
許老師哈哈，這個稱呼過於黑色幽默了。
答應自然是沒那麼容易答應的，至少現在還不能。《我是歌王》還沒播出，下一期節目也還沒錄製。
裴暮蟬那首《身騎白馬》，還有林晚粥那首《如果伱也聽說》都還沒唱。說實話，這都不算是什麼大招。
車燈驅散了前方黑暗的路段，顯露出道路一角，科技園就在前方不遠。他打著方向盤，轉入大門口。
科技園門口被撞彎的柵欄依舊沒換，門口的燈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一束光盈盈，落在黑色的奧迪車身上。
大爺瞥了他一眼，按下遙控擡起了柵欄。
車胎碾過乾燥的路面，一路開到了工作室樓下。一樓是員工辦公室，黑漆漆的一片，他有二樓的鑰匙。
二樓只有他和裴暮蟬能進去，噔噔噔上樓，開燈後二樓瞬間變得亮堂了。
剛走沒多遠，裴暮蟬忽然彈了一條消息過來。
“這麼晚，怎麼去工作室了？”
二樓的燈和設備連了網絡，這邊開燈，那邊裴暮蟬手機會收到提示。
夜幕沉沉，許青焰驚訝對方怎麼這麼晚還沒睡。以他對裴暮蟬的瞭解，她一般在十點左右會準備入睡。
“下午有點事，晚上回來加個班。”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半天才彈了個消息過來。
“接到你那個妹妹了嗎？”
許青焰正往編曲室裡走，總感覺裴暮蟬這語句沒問題，又總感覺哪裡怪怪的。每個字拆開來看都正常，組合在一起也正常。
可惡，連在一起卻有閱讀理解那股味了。
他瞬間感覺自己再度被高中閱讀理解恐懼所籠罩，琢磨著應該從人物性格開始分析，還是該去看看腦殼。
也有可能是腦補過於嚴重，裴暮蟬不是那麼無聊的人。
“接到了，遇到點麻煩，但是擺平了。”
他剛想發出去，卻又覺得擺平這兩個字過於社會了。於是改成了解決了，倏的一下發了過去，推開了編曲室的門。
裴暮蟬回了一個好，又補了一條，“我辦公室裡還有一條毯子”。
夜一點點變得深邃，許青焰開著電腦埋頭扒譜。
桌上放著一杯冷掉的速溶咖啡，只能喝一半，這玩意喝多了胃難受。窗外傳來浪潮一般的白噪音，顯得夜晚越發靜謐。
約莫凌晨四點，趁著休息的間隙，許青焰靠在椅子上刷了一會手機，周勉凌晨兩點給他發了消息。
“哥，你又雙叒上熱搜了！”
“雙小天后的話題度是真恐怖啊！和直播那會完全不一樣，一上電視節目，《戀愛獵手》直接熱度爆炸！”
他掃了一眼，並沒回周勉的消息。
這狗日的盡挑一些消息好的一面通報，節目熱度是爆炸了，你這溝槽的彩禮、房子首付、裝修錢都有了。
你是隻字不提老子捱罵的事情啊，族譜都上獵殺名單了！
許青焰點開熱搜榜隨手刷了刷，發現還好，罵他的人其實不算多。大部分都在說他渣男，端水大師去死之類的。
可能作爲《晴天》、《我懷念的》、《一直很安靜》詞曲，圈了一點點粉絲，也有一些從直播就在追的老戀綜粉。
包括一直關注戀綜過來的真愛粉，竟然隱隱能壓住那些噴他的人。不停的幫他解釋，說話，甚至反噴。
看得他眉毛一揚，哥們什麼時候也有結晶粉了？
點開最大的粉頭id一看，“愛看阿婆沖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