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整扇厚重的金屬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烈震顫。

全靠武裝機械人用鋼鐵之軀死死頂在門後，加上那根卡死的長管，才勉強沒有被這股巨力瞬間衝開。

“砰砰砰！砰砰砰！”

仿若沉重巨錘敲擊的聲響，持續不斷地從門外傳來，每一次撞擊都如同敲在飛鼠的心臟上，讓他渾身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臉色慘白如紙。

不知過了多久，那可怕的撞擊聲終於漸漸停歇，門外重歸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人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內迴盪。

劫後餘生，熊貓和飛鼠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雲斐。

既然已經確定在秘靈攻擊範圍內，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經驗豐富的獵人身上。

污染區詭譎莫測，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星警其實也學過污染區應對規則，奈何他們平日接觸不到，一時間也想不起來要做什麼措施應對。

“雲教授，現在，我們怎麼辦？”

雲斐的異能並不適合保護人，

他只好臨時傳授污染區生存法則：“記住以下三條，這是污染區生存的首要鐵律：

“第一，遭遇任何超出常理、詭異莫名的事物，絕對不要好奇，不要探究，不要回應。這是保命的第一條守則。”

“第二，竭盡全力尋找出口。當你認爲自己找到了出口，先別急著出去。使用你們身上配備的‘精神錨定器’進行確認。如果錨定器顯示安全，但你卻無論如何都邁不出那一步，或者身體產生強烈的抗拒感，立刻放棄這個出口，尋找下一個。千萬記住，如果你最終‘成功’回到了家或者某個‘安全’的地方，務必立刻回想進入污染區後的所有經歷。一旦發現任何不合邏輯、前後矛盾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細節，那你就還在污染區的幻象裡。”

“第三點。”雲斐說著，迅速從戰術腰帶的暗格裡取出兩個小巧的、造型古樸的黃銅指針裝置，分別塞到熊貓和飛鼠手中，“這是我從蘇師父那裡得來的‘崩解指針’。佩戴好它，當你們精神即將崩潰，理智即將被污染吞噬，它會自動激發，形成一個短暫的、大約五分鐘的‘心靈屏障’，強行護住你們最後一絲清醒的心智。但記住，只有五分鐘，這五分鐘內，我們還無法出去，那就只能祈禱佟梓和道格等人能儘快解決掉那個該死的秘靈本體了。”

崩解指針數量有限，基本都緊著獵人用，星警並未配備這種專門針對精神污染的高端保命裝備。

熊貓和飛鼠沒有絲毫猶豫接過，按照雲斐的指示，立刻脫掉戰術手套。

將那冰涼的指針按在左手手心，崩解指針自動融進皮膚。

指針甫一接觸皮膚，便有兩個紅色數字。

熊貓75，飛鼠64。

兩人的心猛地一沉。雖然他們並非精神系能力者，但也清楚在污染區，san值穩定很重要。

60是警戒線，隨時可能滑向崩潰的邊緣。

雲斐的崩解指針在手背，他是99，也就是說，他精神幾乎沒變化，穩定得可怕。

兩位星警看見了，都不由得有些佩服。

他們曾執行過無數危險的星際任務，直面過兇殘的星盜，在異星惡劣環境中搏殺，甚至在武裝衝突中九死一生。

那些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的場面，雖然兇險，但至少看得見摸得著，有明確的敵人和戰術可以應對。

此刻身處這無形的污染區，面對的是扭曲現實、玩弄心智的恐怖存在，他們引以爲傲的裝備、戰術和勇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敵人不止有難以戰勝的外型，攻擊也直指心靈，他們甚至連逃跑的方向都找不到，情況詭異得令人窒息。

雲斐清晰地闡述完三條至關重要的生存守則後，想起還有很重要的一條，補充道：“還有記住，在污染區內，遭遇任何疑似‘人型怪物’的東西，你們的第一反應必須是逃，不要嘗試攻擊！”

“哦哦，但…這是爲什麼？”

“因爲你們看到的‘怪物’，極有可能就是被秘靈扭曲了感知的隊友，你們的攻擊，不僅會傷害同伴，更可能……是徒勞無效的。”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抗拒和不安。

身爲訓練有素的武裝部星警，遭遇威脅第一時間反擊幾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要他們壓制這種本能，在如此恐怖的環境中放棄抵抗，只知逃跑，這條規則本身就如同酷刑般折磨著他們的神經，讓他們恨不得現在就扔掉手中的武器。

雲斐沒有給他們太多消化情緒的時間，交代完最重要的事項：“你們可以選擇跟著我行動，但必須記住：與我保持至少兩米的距離，不要靠得太近。至於武裝機械人……”他看了一眼那兩臺沉默的金屬造物，“它們就留在這裡。”

這些擁有複雜智能系統的機械體，隨時可能被扭曲、被控制，變成不穩定炸彈。

帶在身邊的風險遠大於收益。

飛鼠看著那兩臺曾並肩作戰的武裝機械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捨。

它們跟隨著警隊出生入死，執行過無數次危險任務，早已是可靠的戰友。

一想到可能將它們遺棄在這裡，後續光是寫裝備損失報告就足以讓他頭皮發麻，那絕對是上萬字的噩夢。

熊貓則顯得更加果斷。

他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立刻對機械人下達指令：“哨兵一號、二號，移動到右側過濾罐後方陰影處待機。執行關機程序。”

兩臺機械人沉默地執行命令，退到巨大的鏽蝕設備後。熊貓快步上前，熟練地打開它們胸前的裝甲板，取出了閃爍著微光的核心。

他走到雲斐面前，將兩枚溫熱的金屬核心遞過去：“雲教授，這個能麻煩您幫忙保管嗎？”

雲斐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那兩枚核心，隨意地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走吧。”他簡短地說道，目光轉向了污水處理室另一側的金屬門。

既然退路已斷，唯一的生路，或許就在前方。

三人沒有猶豫，再次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門後，是更加深邃、彷彿濃稠如墨的黑暗，無聲地等待著他們的深入。

……

整個地下建築的結構錯綜複雜，宛如一張巨大的蛛網。

它由多條相互連接的短走廊和衆多厚重的金屬門組成，形成了一個令人暈頭轉向的迷宮。

蘇寧瓏藉著密室內透出的幽光，打量著眼前的佈局，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

“感覺很像幼兒園分配中心的構造。”她低聲說道。正如她所言，每一扇厚重的門後，似乎都連接著一個獨立的密室。

門上鑲嵌著厚厚的大面積觀察玻璃，透過這些的玻璃，可以窺見密室內部。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鎖定了一個密室角落。

那裡，一個模糊而熟悉的黑影靜靜佇立著。

它的輪廓極其稀薄、飄忽不定，彷彿一縷即將被風吹散的青煙，顯得異常虛弱。

曾經在幼兒園分配中心見過的黑影站在密室角落裡，它身影很淡，似乎快消散。

“影靈。”蘇寧瓏輕聲說。

話音落下，那角落裡的稀薄黑影，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彷彿有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它，使其有了轉身的趨勢。

“戴上崩解指針吧。”蘇寧瓏沒有絲毫猶豫，口袋裡迅速掏出三個小巧的聖器，正是崩解指針。

她分別遞給了狐貍、餓狼和火蜥。

三人深知這個聖器在污染區內的必要性，立刻接過，毫不猶豫地將其緊貼在自己手腕內側或脖頸等皮膚裸露處。

佟梓見狀，開玩笑地嘆了口氣：“唉，早知道你這移動寶庫這麼齊全，我出門就該輕裝上陣，直接蹭你的裝備好了。”

蘇寧瓏擠擠眼：“我們的業績指標，還指望著佟富婆您多多關照呢。

“是是是，包在我身上。”佟梓無奈地聳聳肩，算是應下了這個“富婆”的稱呼。

“這裡……真的有影靈？”狐貍重複蘇寧瓏剛纔的話語，瞪著眼睛注視密室，卻什麼也沒看見。

“有，它很黯淡，似乎失去了不少力量。”眨下眼，角落裡的那點稀薄黑影已徹底消失無蹤。

蘇寧瓏：“它消失了。”

狐貍：“不見了？”

“似乎回到了次空間，不讓人看見。”

“走吧，不要再耽擱。”道格提醒。

由蘇寧瓏憑藉精神力感知引路，六人小隊開始在這蛛網般的建築中，向著那不祥氣息最爲濃重的源頭謹慎前行。

走廊的門扉緊閉，道格走在前面，負責開路。

他的方式簡單粗暴卻高效，擡起手，一個彷彿能吞噬光線的黑洞瞬間出現在門鎖位置。

鎖芯無聲無息地消失。

他推開門，待隊伍通過後，又操控著那微小的黑洞，將失去功能的鎖頭結構物質“塞”回門框的凹槽裡。

雖然門鎖已廢，無法再鎖閉，但至少門本身保持了完整，不至於留下明顯的破口。

越往深處行進，環境變得愈發壓抑。

頭頂的天花板上，垂掛下來的能源傳輸線纜越來越多，雜亂無章地糾纏在一起，如同倒懸的黑色森林。

許多線纜的斷口裸露，顯然是被倉促扯斷或剪斷的。

佟梓走在隊伍中間，小心翼翼地用她那根名爲“星蝕”的黑色手杖，輕輕撥開垂落到眼前的危險線束。

“儘量不要觸碰這些線纜，”星蝕傳回來的觸感有些奇怪，佟梓提醒：“我覺得……這些東西，有些不對勁。”

三位星警聞言，立刻繃緊了神經，下意識地壓低了身體重心，幾乎是貓著腰，在垂落的線纜迷宮中小心翼翼地穿行，竭力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觸。

“當然奇怪，這根本不是線纜，是樹根入侵建築內，天花板全都是……”蘇寧瓏擡手指著黑漆漆的線纜。

身經百戰的道格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他猛地轉頭，目光如炬地掃過其他隊員：“都告訴我，你們看到天花板上的東西，具體是什麼？”

“能源傳輸線。”佟梓和三位星警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百分百的篤定。

“我看到的，也是樹根。”道格臉色異常凝重。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這個污染區已經開始扭曲他們的集體感知，將團隊在視覺上割裂開來。

有的人，包括他自己，看到的，有可能是扭曲的真相。

而另一些人，視覺則被秘靈的力量悄然矇蔽。

潛意識的，佟梓認爲自己不至於那麼快被迷惑，她立刻擡起手腕查看崩解指針的微型面板，95。

在很安全的數值上。

三名星警也迅速報出讀數：

狐貍：87

餓狼：90

火蜥：80

火蜥看到自己跌落到80的數值，喉嚨有些發乾，他強作鎮定地道：“我承認，我確實緊張得要命。”

他的言行舉止看起來還算正常，但這急劇下滑的數值，無情地揭示了他內心遠超表面的恐懼。

道格也亮出自己的數值：“99。”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尚未報數的蘇寧瓏身上。

她只是揹著手，神態自若地站在那裡。

得益於逐年增強的神識以及多次深入險境的經驗，她早已在精神層面構築了多重防禦機制。

低星秘靈的污染，對她而言影響微乎其微。

更重要的是，她巧妙地利用附著在那兩臺武裝機械人傀儡上的分魂作爲精神錨點，構建了一道有效的認知防火牆，極大地抵禦了外界的侵蝕。

崩解指針對她來說，反而不如她自身的感知來得敏銳和直接。

道格不滿足於沉默，“能看看你的SAN值嗎？”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們不要太驚訝，好嗎？”

道格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臂，強行查看她的SAN值，滿值100。

衆人：“……”

狐貍忍不住發出古怪的疑問：“你滿值？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不，這其實不對勁。”道格的目光銳利地審視著蘇寧瓏，“進入污染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環境無時無刻不在施加精神壓力，每個人的數值多少都會有些波動，受到一點點影響。爲什麼你能保持滿值？這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