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揮揮手,示意雷青崖道:“別猶豫了,先聯繫她。不需要解釋太多,就問她本人有沒有興趣。重點暗示她一點,政府層面的關係,我們可以幫她打通,保證不會有人刻意刁難,設置障礙。”
一旁的連辛意聽得眼睛發亮,忍不住好奇地插嘴:“全旺?這位全小姐……是何方神聖?”
蘇寧瓏想到全旺的作風,忍不住輕笑一聲,帶點促狹道:“一個能讓你這種小青年瞬間出盡‘窘相’的姐姐。”
連辛意聽到“姐姐”這個稱呼,腦海下意識勾勒出一個氣場強大,雷厲風行的颯爽女子形象。
他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不由得坐得更端正了些,這位素未謀面的“姐姐”,大概如同眼前兩位女子一樣,有點可怕!
雷青崖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硬著頭皮撥通了全旺的通訊號。
遠在外星系礦星基地的全旺,裹著浴巾從熱氣騰騰的浴室走出來,一手煩躁地擦著溼漉漉的短髮,另一隻手則緊緊攥著一份剛剛費盡周折纔打聽到的絕密資料。
資料上冰冷的文字刺得她雙眼生疼,想害她的人,來自繁華的商業星區。
這結論讓她胸中怒火翻騰。
然而,更讓她憋悶的是,線索到此戛然而止,那個人自殺了,住所也被燒燬,什麼都沒剩下。
幕後黑手是誰?具體是哪個勢力?如同沉入無底礦洞的礦石,蹤跡全無。
“媽的。”全旺低咒一聲,將溼毛巾狠狠甩在椅背上,發出“啪”的脆響,“人果然不能偏安一隅。我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她話音剛落,旁邊一個身材壯碩,臉上帶著刀疤的小弟直白道:“老大,有沒有可能……壓根兒不是你得罪了人?”
他撓了撓寸頭,“咱這鳥不拉屎的礦星,天高皇帝遠,炸山開礦、改造地下作業環境,啥事都是咱自己說了算。那幫孫子能不眼紅?”
另一個小弟立刻接話,神色狠惡地補充道:“我看就是,別忘了老大那個前男友,根本就不是個東西!他壓根就是別人安插進來的探子,一直偷偷摸摸策劃著謀反呢。”
“噓,你提那晦氣玩意兒幹嘛。”年紀稍長的礦工趕緊打斷,小心翼翼地瞄了全旺一眼,糾正道,“咱全老大哪有什麼前男友?那種貨色,充其量就是個發泄對象。商業星區那種地方,吃裡扒外的小白臉一抓一大把,也就咱這礦區少見,才讓他鑽了空子!”
“照我說。”刀疤臉小弟揮了揮砂鍋大的拳頭,“就該再買幾個富礦,多招點兄弟,把咱的地盤再擴大幾圈!誰敢再打歪主意,管他是商業區還是哪裡的,來一個揍一個,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看誰還敢伸手。”
聽著手下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全旺的眼神卻愈發陰沉冰冷。
她煩躁地擦著頭髮的手停了下來。一想到曾經睡在自己枕邊、溫言軟語的男人,是敵人精心安排的棋子,一股寒意就猛地從脊椎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比礦洞深處的冷風還要刺骨。
她與那個小白臉的相遇,前前後後、翻來覆去查了無數遍,所有的跡象都指向那是一場純粹的意外,毫無刻意安排的痕跡。
可越是如此,越讓她心底發寒。
這隻能說明,對方的佈局之深,手段之高,早已超出了她能輕易察覺的範疇,每一步看似巧合的背後,都可能是精心的算計。
全旺煩躁地握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只想立刻把身邊這羣還在吱吱喳喳、爭論不休的屬下轟出去,無論是男是女,此刻在她眼裡都顯得格外沒腦子!
居然還有人喊她增加礦區?簡直是癡心妄想,不知死活。
爲什麼那些大勢力的礦區都像星辰一樣散佈在廣袤的星域,彼此間隔遙遠?還不能擁有過大的礦區。
說到底,礦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龐大的重型機械、海量的爆炸物、難以計數的武裝礦工!
當這些東西高度集中在一個勢力手中,那就不再是簡單的礦業公司,而是一種足以令星際政府警惕的潛在武力威脅。
“用你們的礦渣腦子想想”全旺打斷了他們的議論,“星際政府會允許我在這片星區再買一座大礦嗎?做夢!就算能買,也只能去其他遙遠的星系可要在人生地不熟、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新星系,重新打下一片礦區基業……”
她冷笑一聲,“那難度,比我們現在面對的明槍暗箭還要大十倍!”
就在這時,她手腕上的個人終端突然發出一聲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亮起。
全旺眼神一凝,暫時壓下怒火,點開了通訊,聽著雷青崖的來意。
她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她低聲自語。
結束通訊後,“老大,你怎麼了?有好事?”刀疤臉小弟敏銳地捕捉到她表情的變化,忍不住問道。
全旺擡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久違的、帶著點野心的光芒。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拋出了一個重磅問題:“你們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去開拓一片新的戰場?”
她用指尖點了點自己手腕上的終端屏幕,投影出一片星圖,“這個礦,再挖個二三十年,也就差不多見底了。我們能買下它,佔了天時地利,但想再拿下其他‘星空之眼’級別的富礦?別做夢了,星際政府不會再給我們這種機會。”
她環視一圈這些跟隨她多年的老兄弟們,“可要是讓大家重新回去幹刀口舔血的星際傭兵?別說我了,問問你們自己,誰還願意過那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
她的目光變得深沉,“現在,有條路子擺在我們面前,有人鋪好了路。我們搞點正當的實業項目,試試水,怎麼樣?”
這羣平時八卦起來無敵也無腦的糙漢子們,一聽到老大談正事、談未來,腦子瞬間像上了潤滑油的齒輪,飛快地運轉起來,眼神也變得專注。
“老大,什麼項目?”年長的礦工代表大家發問。全旺也不賣關子,手指在終端上快速操作幾下,直接將一份詳細的凱比星燈牌項目招標信息投影到衆人面前的光屏上。
“就這種。”她語氣輕鬆,彷彿在談論一筆微不足道的小買賣,“對我們來說,這點投入不算什麼,九牛一毛。但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看看咱們這羣只懂挖礦打架的大老粗,到底有沒有往正經商業上發展的那點‘頭腦’。”
“凱比星?”年長礦工面露難色,“那可是雙子星系的地盤,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想在那兒紮根,光打通關係就得脫層皮。那些政府官員,都不喜歡咱們傭兵這身腥氣。”
“項目看著是不錯,可這錢來得也太慢了,還得天天派人去維護,細水長流是好,就怕流不到咱們鍋裡就幹了。”
全旺聽著他們的擔憂,並不急躁,反而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別光盯著這點燈牌的小利看。”她用指關節敲了敲投影光屏,“能拿下這種官方背景的項目,就等於拿到了一張在雙子星合法經商的入場券。想想咱們礦區裡那些跟著咱們出生入死,現在卻落下傷病的老兄弟,讓他們再下礦?你們忍心嗎?放他們出去自生自滅?他們能適應嗎?”
她加重語調,“維護燈牌算什麼?不就是每天多跑兩個點的事兒?安排他們去做監督,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不比在礦洞裡強?”
“老大說得對,這就是個跳板!只要這步走穩了,以後咱們也能搞點像樣的產業,讓那些幹不了重活的兄弟都有口安穩飯吃。”
“可雙子星那樣的地方,小販小商家不少,能夠生存。但凡涉及招標、加盟、連鎖,上市……很難有外來商家生存空間吧。”
“我這邊聯繫上了一條路子,對方有門路,能幫我們解決初期最大的障礙,投標和初期落地。但這是有條件的。他們只能在暗地裡幫點小忙,比如確保流程上沒人故意卡我們。至於投標成功後,咱們能不能站穩腳跟,生意能不能護得住,那還得靠咱們自己的拳頭和腦子。”
全旺深知自己這幫屬下的脾性,做決定絕不能拖泥帶水。
拖久了,指不定誰家婆娘吹個枕頭風,或者哪個沒見識的親戚一攛掇,好好的事就得黃。
她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斬釘截鐵地問:“都聽明白了吧?現在,就一句話:幹,還是不幹?要幹,立刻給我去物色一家證件齊全的小型加工廠,直接收購。咱們自己做承建商,請點專業人士來生產和安裝,全流程自己人監督。正好把那些老兄弟,病號都安排到合適的監督崗位上去。”
“幹!”手下們被她的氣勢感染,異口同聲地吼道。
不過,也有心思細密的屬下,在激動之餘謹慎地追問了一句:“老大,那……對方承諾的事情,真能辦到吧?別到時候……”
“放心,牽線的那人,人品還不錯。”她心中快速盤算過,想害她的黑手來自商業區,至少目前看,沒有星際聯盟官方勢力摻和的跡象。
蘇寧瓏這條線,暫時還是可靠的。
當然,這話沒必要對下屬細說,她只需要給他們注入足夠的信心。
視線回到鄒氏酒吧溫馨而略帶喧囂的氛圍中。雷青崖剛剛結束與全旺的通話,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快步走到蘇寧瓏身邊:“蘇蘇,你簡直神了!全旺那邊,完全按你預想的來了,她確實對打入雙子星商圈有強烈的興趣。”
“你是怎麼預測到她會動心的?”
“原理其實很簡單,就像一道無形的圍牆。圍牆裡面的人,總是嚮往著外面的廣闊天地;而圍牆外面的人,又渴望裡面熟悉的安全感。全旺的產業全都死死綁在礦區這顆‘樹’上,雖然被她經營得鐵桶一般,方方面面都照顧周全了,但這種格局本身就是一道圍牆。”她輕輕晃了晃杯子內的茶湯,“以她的野心和手腕,怎麼可能甘心永遠被困在這道圍牆裡面,只做‘礦主’?”
接著,蘇寧瓏示意雷青崖靠近,在她耳邊飛快地低語了幾句。
雷青崖聽完,眼睛瞬間瞪圓了,“這計劃,豈不是要我們和她站在對立面?這不成敵人了嗎?”
蘇寧瓏放下杯子,眉眼依舊柔和,“只有暫時成爲我們明面上的敵人,她才能在凱比星更快、更安全地站穩腳跟,真正紮下根來。這層‘敵對’關係,是給她最好的保護傘。”
看著雷青崖依舊緊繃的神情,她溫和地補充道:“別緊張,這只是第一步。我後面還有安排。”
努力消化著對話內容的連辛意,偷偷瞄了一眼蘇寧瓏那看似無害的側臉,蘇姐的攻擊性更強了,得罪她的下場,恐怕……
“這次牽線,不算你的人情。不過爲了不必要的麻煩,你得給你爸通個氣。”蘇寧瓏突然擡手拍他肩膀:“你那邊千萬別掉鏈子,明白嗎?”
連辛意被她拍得心中打突,不停點頭,“哦哦哦,我馬上聯繫我爸。”
……
隔天的徬晚,溫暖的夕陽灑在鄒氏酒吧門口。
蘇寧瓏拉著行李箱,與前來送行的鄒淑薏依依惜別。
蘇寧瓏挽著鄒淑薏的手臂,撒嬌道:“我走啦!你可要答應我,別那麼快就被我那位魅力四射的奶爸給‘拿下’了。至少……得撐到我畢業,知道不?”
鄒淑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捨不得星淵就直說,拿我當擋箭牌。”
“嘿嘿。”蘇寧瓏狡黠一笑,鬆開手,給了鄒淑薏一個大大的擁抱,“你們倆都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
她鬆開懷抱,繼續說:“我就是見不得淵哥到時候太得瑟,所以乾媽,拜託啦,多‘考驗’他一陣子!”
說完,她利落地轉身,像只輕盈的小鹿,幾步就蹦上了旁邊等候著的,雷青崖那輛老牌限量版懸浮車。
鄒淑薏望著懸浮車遠去的方向,臉上掛著會心的微笑,輕輕揮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