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朝廷調走了李暉,敬軒就在程知節那裡要回了任傑,打發他跟隨李暉同去抗擊吐蕃。
李暉是個只圖殺敵高興,從不把功勞放在眼裡的主,而且,平日裡嘻嘻哈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在爭權奪利,把頭削尖往上爬的那些人嘴裡,他就是個“頑童將軍”,不堪大用。
因此,雖說屢次智破敵營,起到關鍵性作用,但功勞多被人竊取,而自己到如今,依然是個掛名的“大將軍?!?
無獨有偶,任傑這小子更是不把功名當回事情,在宮中當侍衛也好,隨軍打仗也罷,都是爲了思璇,只要能和心愛的老婆在一起,讓他幹啥也成。
見思璇安閒在家,養胎待產,一家人照顧的如同娘娘一般,自己絲毫插不上手,而老丈人又將自己從天山西頭要回,心裡就甚是明白,家裡人是想讓自己照顧好大少爺李暉。
李暉身邊有了武藝高強,而又遇事沉著冷靜的妹夫,小打小鬧的戰事,根本用不著李暉親自出馬。
前日聽得有股吐蕃人騷擾搶劫附近村寨,任傑便率領兩千人馬前去追剿。
自從大唐征討高麗以來,吐蕃人便乘虛侵佔了青海一帶大片土地,將吐谷渾地盤幾乎佔盡。
他們往往是先將當地牲畜人口擄掠一空,然後,再悠閒的在此放馬擴大戰果,迫使吐谷渾諾曷鉢國王,與弘化公主倉惶逃往涼州避難。
而一旦得知大唐派軍前來征剿,便撥馬回竄,逃之夭夭,於是,這一代便成拉鋸態勢,狼煙四起,民不聊生。
不僅東面如此,西面吐蕃人也翻過喀刺崑崙山進入西域,率于闐,取龜茲,蕩平拔換城,迫使安西四鎮,二次牽往高昌,至此,天山以南商道,徹底被堵死。
見任傑風塵僕僕進門,李暉趕忙讓座,口唸辛苦,玉瑩早就放下手裡的活,給二人沏好了茶。
昔日的草原“四結義”,就缺思璇,而任傑一直就把玉瑩當做親妹妹一般。
三人說笑一番,任傑神情凝重道:“西面的情況,可是大爲不妙,羯獵顛的人馬,不但佔領了龜茲,還有繼續東進奪取焉耆的架勢,安西都護高賢和西州都督催智辯領軍打了兩丈,見勢不妙,就縮到了高昌。”
見李暉笑而不語,任傑又遲疑道:“我們是否前往馳援?”
李暉淡淡一笑,像是胸有成竹道:“吐蕃吞噬西域諸國,是遲早的事情,羯獵顛這條瘋狗,手中至少擁有幾萬兵馬,再加上小股突厥人的攪合,實力也在十萬之衆,就我們眼下的區區幾千人馬能幹啥?!?
見任傑也顯出無奈的樣子,李暉接著道:“那條瘋狗,只有瞅準機會,一次把他打疼打怕了,他才肯回頭?!?
接著,又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道:“瓦剌村的情況咋樣?”
任傑苦苦一笑,道:“牲畜錢物被洗劫一空,去晚了一步,只搶回部分村民。不過,有十幾個貪心的傢伙,二次返回村裡,想撈點小財,讓我們給一網弄了回來?!?
李暉欣喜道:“太好了!正想知道瘋狗的情況哩?!闭f著,就要動身走人。
卻被任傑擺手攔住,嚷道:“哎呀,人都關好了,不差這一晚,咱找王平喝酒去,這些日子,可把人給癮壞了?!?
李暉即刻恍然道:“你看我!被吐蕃人鬧得頭暈,把喝酒的事都給忘了?!闭f著,便示意玉瑩準備酒菜。
任傑咧嘴笑道:“還是去王平那裡,我都已經讓人把酒送過去了。”
說著,又顯出神秘樣子道:“我弄回了幾袋上好的馬奶酒。”說著,又招呼玉瑩不要忙活。
其實,任傑所以要去王平那裡,主要是不想勞累心疼得像親妹妹似的玉瑩,在王平那裡,張羅收拾,自有專門軍士忙活,而李暉卻偏愛吃玉瑩弄的飯菜,所以,只要在村落駐紮,大都住在民宅。
見任傑堅持要去王平那裡,李暉輕搖了搖頭,似有難色道:“我才從那裡回來,他人不在營裡。”
任傑剛要說啥,李暉便上前將他推坐到炕沿,嬉笑道:“還是咱三個喝吧,好酒有的是。”
玉瑩見說,便趕忙扭身出門,不一會,幾樣可口的小菜便端上了炕桌。
說實在的,任傑就饞玉瑩這口飯菜,只是心疼她,平日就忍著饞,在軍營裡將就吃一口。
這回好容易撈著了,那還不得美美過過癮,兩人喝了幾杯,就見玉瑩笑盈盈的端上一盆“雞兔會”。
香味撲鼻,色紅油亮,還有山菇相伴,這可讓任傑欣喜忙活得連說話的空隙都沒有。
見他狼吞虎嚥的吃相,玉瑩抿嘴笑道:“是隔壁王嬸送來的,我又放點佐料回了鍋?!?
三人吃喝一陣,玉瑩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起身笑道:“你倆慢慢喝著,我得去趟王嬸家。”
李暉剛想說啥,就見玉瑩已經閃身出門,而且,順手摘下了掛在外屋牆上的寶劍,心裡便有了數。
瘋狗肆虐,刀光劍影,但卻絲毫也沒能影響到月的清亮和星的眨眼,僻靜的小村,白天還是房屋點點,炊煙繚繞,但每逢夜晚,便燈光難見,漆黑一片。
也不知是村裡都是年富力強的年輕人的緣故,還是這裡的人怕浪費油,反正,夜裡很少見到燈光,更不見有人串門。
一彎瘦月,斜掛在樹梢,倒也笑出不少的陰影,但其中有個靈巧的影子,卻像片樹葉般飄動。
王五家的那條小花狗,仰頭輕吠了兩聲,便歡快的隨在了黑影的身後,黑影噶然止步,蹲身撫慰了小狗一番,便繼續朝前飄去。
牛壯的家,獨獨坐落在村子的西頭,三棵腰粗的大榆樹,將不大的院落軟軟抱在了懷裡,遠遠望去,只能見到屋子的一角。
屋裡閃著一星豆大的火苗,院門緊閉,而且,還上了門栓,側耳細聽,只有幾隻蛐蛐的叫聲。
玉瑩雖說已是孩子的娘,但那身輕若飄葉的功夫,卻一點也沒減退, 只見她略微提神凝氣,便擰身飄落院內。
悄然貼近窗下,屋裡果然是翠花和王平的聲音。
只聽翠花嗲聲道:“人家不想就這麼偷偷摸摸的,若讓村裡人知道,我可沒法活人?!?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過後,就聽王平輕聲道:“等打完這仗,我就帶你遠走高飛?!?
翠花喃喃道:“就覺對不住牛壯,他除了那點不行,還是很疼我的?!?
王平輕嘆口氣道:“這一仗下來,誰死誰活還說不定,咱先樂一天似一天。”
玉瑩的後背,有些微微的發涼,但心火卻漸漸騰起,有心踹門而入,好好斥責教訓二人一番,但又覺於心不忍,再說,從此怕是再也不好見面。
王平是李暉任職後的第一位軍職部下,跟著李暉兩次征戰西域,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後,年過三十的人了,身邊也沒個正經女人。
而翠花,又是自己在這裡最貼心的玩伴,出面阻攔,定是讓彼此難堪,閉眼不管,又怕日後生亂。
就在玉瑩忐忑猶豫之際,忽見燈光閃滅,一片黑暗,接著,屋內傳來的響動,便讓玉瑩心慌意亂的急忙轉身離去。
李暉剛想去南樑坡看看軍士操練的咋樣,就見牛壯肩扛鋼叉,笑咪嘻嘻的迎面走來。
大老遠,李暉便故意問道:“你不去操練,咋往回走?”
牛壯咧嘴笑道:“王將軍說,我不用和他們一起操練,晚上站崗,白天睡好了勤舞弄鋼叉就成?!?
見他一副憨實的樣子,李暉輕拍了下他的肩膀,邊走邊道:“放你兩天假,在家好好陪陪翠花,大軍說走就走。”牛壯便樂得屁顛屁顛的朝回跑。
玉瑩昨晚可能是在外受了些風寒,一大早就嚷嚷頭疼,李暉趕忙弄了碗蔥根生薑水,哄她喝了,抱上炕蓋條厚被,又像哄孩子般親熱一番,便說是去審吐蕃人。
沒想到,李暉才走不久,翠花便笑嘻嘻的竄了進來,見她面色粉桃,一臉滋潤的樣子,玉瑩沒好氣的嚷嚷道:“不在家陪自個男人,這早跑來幹啥?”
翠花“嘻嘻”笑道:“軍營那幫婆子的針線活,可真不咋地,我想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點活幹幹,反正,牛壯也在軍營裡?!?
玉瑩倪眼瞅了瞅,鼻子冷哼道:“這事你咋不去問王將軍?!?
翠花忙道:“問了,他說這事得您幫忙說話?!?
玉瑩明白,這是王平的注意,只要翠花成了隨軍縫補,兩人便可伺機偷食,而要想破例收個年輕俊俏的女子進軍營,也只有自己出面,才能說動李暉。
這個王平!打仗是勇敢,卻是滿腦子的漿糊,只知猛打猛衝,但在這件事上,倒是機敏得很!
玉瑩邊心裡嘀咕著,邊懶懶坐起身,冷不丁在翠花的臉上輕輕擰了一下,憋住笑,嚷道:“就你這幅狐媚相,整天在軍營裡晃來晃去,還不把那幫男人都給弄成了瞎子!”說著,便忍不住“嘻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