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主持人宣佈:“下面進入籤售環節。請大家依次有序排隊?！?

接過粉絲的書，打開，簽字，合上，交還，說謝謝。老傅把這一系列的動作做了幾百次。

簽下的是字，收穫的是認可，增加的是人生的自信。

終於簽到最後一個了。

老傅接過書，完成了最後一個簽名。他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神。正當他準備將書合上，還給對方的時候，一個好聽又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麻煩，能給我多寫幾個字嗎？”

“好的，寫什麼？”老傅低頭問道。他早已累的懶得擡頭了。

“就寫……”

老傅今天寫了太多的字了。此時對於寫什麼已經麻木了。他按對方要求，機械的寫了下來。

當他寫完最後的句號的同時，他一激靈。

老傅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緩慢擡起頭，緩慢上移著呆滯的目光。之所以呆滯，是他刻意的抑制。他要把這突如其來，轉變成慢慢接受。不，是慢慢迎接。對，是迎接。

從下而上的目光所及，在老傅腦子裡勾勒出了此人。女人，休閒裝，面帶微笑，短髮。

四目相對。老傅不想把眼睛再移開了。他慢慢站起來。呆愣著。

女人微笑著示意老傅將書還給她。老傅緩慢的完成了交書動作。

“你……”

“是我?！?

“我……”

“你的小說我看了，電影也看了。我很喜歡。”

老傅說不出什麼。他覺得此處也不需要說什麼。

女人接著說:“老傅，謝謝你。這本小說，給了我一個很特別的浪漫。你，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老傅還是沒說什麼。但，他開始哭了。只流淚的無聲哭泣。

“對了，我給你帶來一件不算禮物的禮物。從你剛纔的發言來看，它已經失去了意義。那……就當留個紀念吧?！迸藦陌e拿出一張明信片。正面圖案是向日葵，背面用俊秀的筆體寫著一句話，“願你追逐太陽，做一株永遠面向陽光的向日葵”。

這是書裡的橋段。老傅依然不說話，依然哭。

或許這讓女人有些尷尬?！拔摇吡?。我老公在外面等我好久了。嘿嘿?！?

老傅還是沒有說什麼。

“那……老傅，再見，希望你越來越好。我會一直關注你。加油?！迸宋⑿χ斐隽耸帧?

老傅緩慢的也伸出手。兩手相握。指尖似乎沒有傳來任何感覺?；蛟S他根本也形容不出來此時的感覺。

那張微笑的臉，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老傅反應過來了。他也向門口走去。但他站在門口，便不再向前。彷彿前面是他的禁區。或者他被禁錮在門內。

女人打開車門，上車前，轉過身，再次露出標誌性的微笑。這個微笑，永遠定格在了老傅的腦子裡。老傅暗暗發誓，即便以後得了阿茲海默癥，也絕不把它忘記。

車子開走了。老傅坐在臺階上，把頭埋在大腿上?？奁?，無聲，只有身體的抖動。

這幾個至親至近的人都目睹了剛纔的一切。衆人不解，紛紛過來詢問。金賽鳳似乎看出了端倪。捅捅老傅:“別太過分啊，如水在這呢?！?

“哦。我知道了?！苯幝氏确磻^來，緊接著任導也反應過來了。二人同聲:“小說原型，Lisa?！?

車裡的Lisa撫摸著老傅簽名的書頁，撫摸著老傅那一行字，“To Lisa，你值得擁有世間一切美好。”這也是書裡的橋段。

“老傅，來一下。”金賽鳳把老傅叫到辦公室。

“我們又收購了一家小型的廣告公司。我做了一下人員調動。你們的部門經理去那邊做總經理。而你，老傅，去那邊做部門經理?！?

“金總，我……”

“老傅，這個社會，留給中年人的……”

“金總，我去，我去。”

“呵呵。這還差不多。什麼是機會？對普通人來說，機會就是登天的梯子，沒有這個梯子，你就永遠是一隻二維世界裡的小螞蟻。”

“嗯。”老傅點頭。

“對了，還有件好事兒。你現在的人設，又是勵志，又有夢想，太正了。我們公司有幾個老客戶指名道姓要找你做代言。沒辦法，老主顧，推不掉啊，我沒經你同意，就幫你接了?！?

“既然這樣，行?！?

“嗯，夠意思。我謝謝你。不過，有件事兒，你還得謝謝我呢?！?

“啥呀？”

“有個老主顧，富婆大姐，相中你了。要約你吃飯?！?

“啊？”

“啊啥？我還沒得手呢，我能讓她佔了便宜去？我就暗示她，你已經是我的了。她這才作罷。哈哈哈哈?！?

“呵呵。”老傅自己也不知道這聲笑，包含了幾個意思。

“老傅，你會去做演員嗎？”如水問。

“不會，好多記者都過我這個問題了?！崩细荡?。

“這我知道。你只說你不適合做演員。那到底是爲什麼？”

“這部電影，如果說我演的還算好的話，是因爲我在演自己，是我把自己演了一遍。我只會演自己。不會演別人。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不會是一個好演員的。最重要的，如果說我在電影裡把自己演的很好的話，相比之下，從我的經歷來說，我更願意在現實生活中演好自己。這纔是我最應該做的，也是一個人最應該做的?！?

“我不懂?！?

“人的一生中，在自己的生活中，每個人都在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兒女，夫妻，父母，同事，朋友，不同的角色。這40多年來，我沒有演好自己，也沒有扮演好各種角色。一團糟?！?

“你是在反省自己嗎？”

“嗯。我慶幸我在做出反省的同時，我覺得我現在有能力去做一些彌補了?！?

“就是說，你對我會比以前還要好？”

“嗯。”

“嗯。真好。可是……”如水從開心轉爲皺眉?！拔乙恢睋模阌忻绣X了，就看不上我了?！?

“不會的，放心吧?！?

“那……要是你前妻回來找你呢？”

“不會的，放心吧?！?

“嗯?！?

“不過，說到前妻回家，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他把前妻回家這事兒寫在了微博上，寫的還挺有意思的。”

“是嗎？給我看看?！?

如水拿著手機，看了起來。

原文如下:

晚上十點，我剛睡下，手機突然響了。是好久沒有聯繫的前妻，寧萌。

“喂，良子，我喝多了，找不到家了。”

“?。俊恰阍谀哪?？”

“樓下啊?？靵斫游野?，站不住了，要倒?！?

“我家樓下啊？找不到我家?。俊?

“快點啊，要倒了?！?

這也容不得我猶豫要不要接了。我下樓打開了單元門，跟著一股酒氣一起撲向我的是寧萌。我下意識的雙手抱緊要癱倒的那具熟悉的軀體。攙扶著她進了屋。

“你家衛生間在哪？我要洗澡?！?

“你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自己去。”

“對我還是那麼不耐煩。操。”這次她不撒嬌了，改爆粗口了。

誰不知道誰啊？她在以酒遮臉。都是裝的。但她確實沒少喝?；蛟S喝少了就鼓不起回來的勇氣了吧。

我上牀躺下。

一個曾經從衛生間裡傳出來過無數次的聲音再次傳來?！傲甲樱o我搓背?！?

我先發個誓，我是出於善良。發完誓，我走進了衛生間。當那具熟悉的酮體多年後再次映入眼簾時，我又發了一個誓，我一點反應都沒有。真的。即便它依舊美麗。

我倆是生活理念不同才離婚的。我墨守成規的上下班。她一心想掙大錢。最終她棄我而去。

寧萌洗漱完畢，光著身子就進屋了。

“穿上點兒，不是給你拿衣服了嗎？”

“你又不是沒看過?！?

這屬於臭無賴呢？還是耍流氓呢？

寧萌一頭躺在了我身邊那原本屬於她的半張牀上，順勢鑽進我的被窩。

“我給你拿牀被。以前都是一人一牀被。現在這習慣沒了？”

“費那勁去了？將就一下吧。”她攤平我的胳膊，躺進我的臂彎。隨即對我下身出手了。

我再次發誓，我本沒有，也不想有生理反應。但……一股無名的力量在她刺激我的同時，幫我完成了下身的充盈。

我順勢壓了上去。她的迎合，讓我順利完成了進入。

一個詞，熟悉。

從那熟悉的地方，源源不斷的傳遞來熟悉的感覺，我在陣陣快感中品味。之前是佔領，現在呢？是什麼？收復？

多年後再次壓在那具熟悉的身體上，看著她那熟悉的反應，我那股無名的力量驅使我不間斷的進行著熟悉的動作。

一切，發生著，發生著，從她進門那一刻，就註定了。

有那股無名力量的存在，使得發生的即自然又非自然。又使得那些熟悉似乎又不再熟悉。

各自滿足後，事畢。

我始終沒有問她爲什麼回來？生意做的如何？

倘若她生意做的不好，我似乎有嘲笑她的嫌疑。倘若她生意做的很好，那我豈不是主動給她接下來的炫耀開了個頭兒？

“我房租要到期了?！?

“哦?！?

“你就不能主動說一句？”

“說啥？……我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你……拋棄了我?！?

“你在報復我。”寧萌淡淡道。穿衣，走人。

（完）

“挺有意思。這是不是叫……隱晦？就他倆那段？”如水問。

“嗯。算隱晦吧。”

“呵呵。有意思?！?

隨即如水正色。“老傅，你前妻敢回來，我給她打出去?！?

“你就放踏實吧”

“嗯。放踏實?！比缢o緊的摟住老傅。

“嗯。踏實就好?！?

有如水的生活是踏實的。有如水的被窩是踏實的。摟著如水的老傅是踏實的。眼前的一切都是踏實的?，F在，老傅，很踏實。

“老傅，其實我覺得吧，你應該偶爾去客串一下拍點啥，多掙點錢回來。”

“這個……可以?！?

“哈哈哈哈?！眱扇舜笮?。

“老傅，我想買件情趣內衣。你覺得怎麼樣？”

“你？穿情趣？我怕我會笑場?！?

“哈哈哈哈?！眱扇舜笮?。

幸運是盛開在厄運頭上的花朵。厄運的堆積和沉澱，是在孕育幸運的綻放。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