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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晨

少年時光?從弗吉尼亞到喬治城————母親和街————15歲時,安?艾弗森迎來了人生第二個轉折點。三年前她12歲時,她的妹妹跑來告訴她,“媽媽出事了”。然後她親眼看著母親因醫療事故死亡。而這一次,一個醫生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讓她天旋地轉的話:“您懷孕了。”

忽然之間,她就沒法過以往的日子了——本來,15歲小姑娘,可以在猶太區打架、吵嘴、捉弄手腳慢的老商販,胡作非爲,快樂得像只狡猾的貓。她爸爸威廉?艾弗森和四個女人生了十七個孩子,她是老大。許多人都說她像她爸爸。她健壯、結實、活潑好動,愛打籃球,街區的小夥子都愛和她鬧。誰給她拋個蔑視的眼色,她就敢上去和人打一架——可是,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她有了個孩子。

好了,得想法子應付這個小玩意。

20世紀70年代的黑人街區,15歲懷孕的姑娘比遍地踢啤酒罐的野貓都多。好吧,那就等孩子出生唄。結果,爲了搶男人,她和一個姑娘打架,被姑娘叫來的兩個男人打敗了。安?艾弗森去了弗吉尼亞的漢普頓,那裡是她的孃家。一路上怨恨著那個男人:那個和她戀愛造就了肚裡這孩子,然後又拋棄她的男人。

在漢普頓,她情緒寧定了下來。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女人遲早都要過這一關的,何況,周圍七嘴八舌地建議說,“生個男孩子,你會有所依靠。”她甚至早早決定了男孩兒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兒,就叫伊澤爾(EZAIL)好了。”

可是,1975年6月7日那天,當她的第一個男孩兒出生時,她卻改了主意。她想起了那個混蛋——這時他本該在牀邊抱起孩子做慈父嘴臉的。算了吧,那時他也只有15歲,鬍鬚都來不及長硬,在哈特福德念中學。可是,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伊澤爾,留給孩子做中名。這個孩子的姓氏隨了母親——艾弗森。而名字,隨了父親——阿倫。

阿倫?艾弗森,1975年6月7日,出生於弗吉尼亞州漢普頓。安?艾弗森後來說:“我發現他的手臂非常長。我想他能當個籃球手。”孩子的暱稱用了兩個舅舅的名字:布巴扎克。

那個給了阿倫名字和生命的傢伙,也就是那個有爹名沒爹樣的二愣子,名叫阿倫?布魯頓。這廝始終沒去漢普頓看自己的孩子和女人。知道安?艾弗森懷孕後,他就跟所有闖了禍不知道如何收場的毛頭小子一樣,完全負不起責任;——或者,不想負責任。很多年後,他接受採訪時,蹦出來的理由顯示他完全不算個爺們兒:“我也想去看他們,可是我也只有15歲嘛。”

安迅速做了她人生的重大抉擇。她沒有像其他貧民窟女人一樣,生個孩子當貓狗一樣棄之不理,恍若無事地接著過日子。她轉移了人生重點,迅速完成了從一個好動少女到一個負責母親的轉變。阿倫?布魯頓?既然這個可憐蟲負不起責任也不想負責任,那就再見了。

漢普頓這個佈滿暴力、毒品,而且還害死自己母親的城市,讓安?艾弗森深感厭倦。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孩子在這個腐爛的沼澤裡成長,顯然是樁艱難的事。幸而,不久她遇到了新男朋友邁克爾?弗里曼,一個至少可以依靠的男人。

這是阿倫?艾弗森的新父親——雖然小艾弗森,很長時間,都不願叫這個不愛笑的弗里曼做爸爸。

他們所住的地方,是漢普頓行政下的獨立市——新港,這是個盛產運動員、流行鬥狗的市井之區。新父親也沒有完全擔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如果你剖開阿倫?艾弗森的腦袋,提取他的童年記憶,會發現幾個街區之外的槍聲,角落裡毒販小聲交流、打鬥、謾罵,未成年人隱瞞年齡買來的酒瓶,停電、停水,空蕩蕩的廚房,下雨天泥濘的地板。安?艾弗森和弗里曼抓緊一切時間吵架,互相推搡謾罵,發泄對生活的不滿,剩下的時間就各自出外謀生填飽肚子。弗里曼假裝內行地去販毒,做賊心虛地躲避警察。而安?艾弗森去打字、洗衣服、修電路、當司機,忙裡偷閒還生了兩個女兒。

可是,她從來沒有向命運示弱。她沒有去找過阿倫?艾弗森的生身父親。她也沒有怨恨這個改變了她命運的孩子。就在外面槍聲四起、殺聲連天、白fen飛揚的環境中,她教導艾弗森像她一樣,用拳頭去對付那些試圖以強凌弱欺負自己的孩子。她不斷對阿倫?艾弗森說:“你一定會有所作爲,你一定要努力,好好生活。”

街區位於漢普頓的排污管道上。於是,每當排污管爆裂,街區就成了下水道的延伸。牆壁時常潮溼到發黴,房間裡到處是腐爛和死亡的氣味。這陰暗潮溼、隨處是死亡與罪惡的街區,以及他那堅韌的母親,構成了阿倫?艾弗森的世界。他和他的母親一樣,就像在死亡沼澤裡生長的植物一樣,吸取一切可以吸收的養分生活著。他沒有富家子弟那麼幸福,能生活在陽光海岸名車別墅的世界。他的世界,陰暗與快樂參半,危險與幸福並存。他必須不擇手段地抓住一切,以免沉淪進那已淹沒他許多夥伴的泥潭。他變得機警、聰明而又堅韌。他周圍的夥伴在一次次槍擊、追逐、逮捕和械鬥中或傷或死,他親眼看到過許多鮮血。在他的世界裡,只有一線始終光明溫暖的希望——母親滿頭大汗、衣衫襤褸地對他說:“一切都會好的,你一定會揚名立萬。”

如此這般,阿倫?艾弗森在齊膝深的污水、灰頭土臉的母親和死亡如烏鴉般漫天亂飛的街道中長大了。在他後來名動天下的那些文身中,最重要的一個便是他心口上母親的畫像。

“我不崇拜任何明星,我只崇拜我的母親。我慶幸,我是她的兒子。”

很多年後,他還會如此補上一句:“我最怕的是媽媽死去。所以,爲了免得痛苦,有時我真希望在她死時我已不在世上了。”

因爲,在那風聲鶴唳的歲月,當上帝、政府、父親和朋友都似乎靠不住時,只有母親在他身後,把手放在他肩上,對他說那些溫煦的話語。母親與自己的努力便是生活的全部,是與這黑暗之街戰鬥的武器。

如果艾弗森沒有去打職業籃球……他會成爲NFL的超級四分衛嗎?至今邁克爾?維克等天才橄欖球手都爲這個可能性而激動。

橄欖球少年2001年,美國橄欖球聯盟(NFL)的亞特蘭大獵鷹隊,在美國橄欖球大聯盟選秀會上以狀元籤選中了四分衛邁克爾?維克。記者們紛紛問這位爺:“您和阿隆?布魯克斯哪個纔是老家新港出過的最好四分衛?”維克一笑:“都不是,咱老家出的最好四分衛,現在打NBA呢。”他指的是阿倫?艾弗森。這是阿倫?艾弗森少年時最愛的運動:只要有空,他就會把時間消磨在橄欖球場上。沒有護具,場地危雜,都沒法阻擋他去尋求刺激。每場比賽,他會在進攻時長傳指揮或親自跑動,在防守時拼力阻截對方。在開球時,他需要獨自帶球向對方腹地衝刺,在被那些怪物們——合計重量不啻爲一卡車大肥豬——按倒前跑得越遠越好。他愛上橄欖球的過程順理成章。他沒機會在少年時接觸公子哥兒們喜好的高爾夫球,也不可能好整以暇地擺弄球桿去對付桌球。橄欖球是美國街頭巷尾最熱烈的運動。碰撞、衝刺、鬥智鬥勇、瞬間決勝負。他是在槍械與毒品的街區長大的,子彈在窗外飛過時,死亡離他曾經只有幾釐米。他什麼都不怕。只有橄欖球這樣刺激的運動,才能點燃他的血液。面對列陣而來的敵人,他一個人獨對,把他們甩在身後,在倒地前撲過碼線,然後起身嘲笑大個子,對他們做鬼臉,看他們面紅耳赤。這是他的最大樂趣。

他的朋友被街區的罪惡不斷吞噬,因此,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他習慣一個人模擬與全世界戰鬥的遊戲,然後滿身大汗和傷痕回家。他的體格並不健壯,但正因爲此,他才更愛橄欖球——因爲除了打架之外,他還能把握橄欖球場上的機會來對抗更健壯、更兇惡的對手,然後戰而勝之。

他的母親和他的街區,教會了他叢林法則——叢林中的動物不懂得憐憫,只有弱肉強食才能生存。而他,就是在這殘暴、智慧、弱肉強食的運動中獲得了生活下去的樂趣。也在這項運動中,無意間,他獲得了一些能力。在四分衛位置上,他學會了迅速決策、快速突襲和靈巧躲避對手,就像一隻飛鳥逃避羣獸的圍擊。在角衛位置上,他學會了捕捉球飛翔的線路,學得了糾纏對手的韌勁。在接球回跑的位置上,他更學會了末日狂奔的一往無前、始終不渝。在橄欖球中,他變成了一頭眼光銳利、快似閃電,同時又堅韌不拔的猛禽。

速度、強韌、扼殺對手、末日狂奔、弱肉強食、你死我活。這些字句,隨著橄欖球刻進了阿倫?艾弗森的靈魂之中。

籃球?

安?艾弗森曾經打過教會女籃。她念念不忘孩子出生時的長胳膊,她覺得那是兒子的未來。阿倫?艾弗森九歲了,媽媽像趕一匹倔脾氣的小驢子一樣,把他拖去籃球場。孩子沿路號啕鬧騰,簡直像被*著上刑場。

他從小養成了逆反心理和不順從的脾氣,所以,即便是親媽,他也不願意乖乖順從。何況,籃球?80年代初的籃球運動在電視轉播中呈現的是運動員們短衣短褲,不戴護具,發生衝撞時裁判便犯規制止——拜託!這和身披盔甲、橫掃千軍的橄欖球差太遠了。這種運動,溫柔到近乎娘們。那應該是小姑娘們玩的遊戲吧。

2001年,安?艾弗森對《SI》雜誌談到艾弗森第一次打球的情景時,回憶起自己曾板著臉惡狠狠地喝令:“今天你必須去練籃球!”

阿倫?艾弗森第一次被揪上了籃球場,開始了自己首次與籃架的對決……那裡有許多他打橄欖球的朋友,一羣窮極無聊、精力過剩的孩子們,這緩解了他的情緒。既然兄弟們不會因爲他打籃球這種娘們運動而嘲笑他,那就無所謂啦……回家之時,他心裡還是滿揣著職業橄欖球員的夢想。

可是,籃球?這運動其實也不壞嘛。

安?艾弗森忙於家務,有時每天要工作18個小時。做爹的弗里曼工作有一搭沒一搭,於是有閒來教阿倫打球。不過,他擺老師資格的時日也著實短暫。兒子無師自通,老爸不久就瞠乎其後。阿倫?艾弗森的個頭始終沒高起來——每天在齊膝深的污水裡走路,打開冰箱空空如也,當然不可能跟每天火腿燻肉熱狗高熱量的白人胖子們比身高。然而他快而健壯,卻是來自天生。對他來說,籃球最容易過的第一關就是對抗——一個打慣橄欖球的孩子,視衝撞若等閒。籃球等級的碰撞對抗,在他看來猶如搔癢。

但是,弗里曼至少給了艾弗森一樣東西:他是個粗人,打籃球時也不會輕聲細語。和艾弗森一對一,在孩子面前得一分,他也會得意洋洋吼著:“來呀,小子!”他一點都不像個慈父,但這對艾弗森有好處:從一開始他就明白,籃球場上,沒有情面和憐憫可講。

籃球進入他的生活後,他便時常跑去附近的街頭球場、公園裡打球。與他唱對臺戲的,是同樣的貧民窟孩子,或是窮極無聊的小混混們。野路子廝混,壓根不知道學院派籃球爲何物。水準良莠不齊,動作七枝八叉。不規則的吹罰、野貓般的抓撓、惡意犯規、推搡、吵鬧、垃圾話。阿倫?艾弗森在人羣裡跌跌撞撞地學習著籃球,對那些亂七八糟的聒噪甘之如飴。小孩子們即便兇惡,總比人高馬大、不留情面的弗里曼好對付。

自己的家庭,除了母親之外的一切都陰暗得令人絕望。橄欖球是光輝夢想但充滿了奔殺、衝撞和令人喘不過氣的緊張。只有籃球——這項還沒來得及成爲阿倫?艾弗森的未來理想的愛好,於是成爲理想與現實之間的一個小桃花源。這裡的對抗不算激烈,這裡的對手迅速被他趕超。他可以把籃球當作純粹的娛樂。他在橄欖球上的速度、強韌和敏銳,使他在籃球場上隨心所欲。

而且,籃球還有一項橄欖球沒有的特質。橄欖球強調整體配合,強調隊友之間的信任,衆志成城方能百戰百勝。所以他必須在進攻端獨自面對山呼海嘯而來的對手,需要尋找隊友……可是,籃球允許你獨自去挑戰對手。四目對視,晃動,欺騙,猜透對方心思,先出一步。玩弄對手,晃過,得分結束進攻。就像西部牛仔們在仙人掌與夕陽下的決鬥一樣過癮。在每個一對一得分的瞬間,艾弗森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滿足自己當英雄的慾望。

街頭籃球不像學院派或職業球隊:鐵打營盤流水的兵,公園與籃架不變,隊友則今是昨非。哪家的孩子又被拘留了,哪家的大人又被打傷了,哪家正忙於逃避警察追捕了。阿倫?艾弗森最初的籃球世界沒有固定的隊友。於是,他習慣於做一個英雄。街頭籃球是若干組簡化的一對一;拿著名街頭籃球痞棍大師哈蒙德的話說,“如果你在街頭籃球迴避單挑或者規行矩步,大家就會像笑個娘們一樣嘲笑你。”互遞垃圾話,叫陣,一對一,戰而勝之。艾弗森成爲漢普頓街頭籃球的名人。

他的風格逐漸成形。因爲把籃球視*好,次於橄欖球,所以他從來沒有把籃球技藝去仔細雕琢、打磨和矯正。沒有人教導過他學院派籃球的標準,所以他也無所謂——以他的性格,即便有人告訴他籃球“應當如何打”,他也未必會當真。很多年後,他的投籃姿勢依然不算標準。他的出手奇快,他的運球手讓人產生翻腕的錯覺,他有各種不規範、不標準的醉八仙姿勢。實際上,他的大多數籃球技術細節,都是爲一對一而生的:出手過快?因爲他需要把握稍縱即逝的一對一空間;大幅度左右拉球?那是爲了擺脫對手。學院派不會理解他的招式和套路,因爲學院派從沒經歷過他在漢普頓的安德森公園那些摸爬滾打。在街頭,勝者可以繼續打球,敗者就必須被淘汰出場,並且被嘲笑和羞辱。

13歲上,他去參加了退役球員博?威廉姆斯在堪薩斯舉辦的籃球夏令營。這是他第一次跑這麼遠,去做跟籃球有關的事情。在那裡,他初次領略到漢普頓之外的掌聲。他的膽子正一點點變大。他發現,原來他也可以依靠籃球來博取掌聲和榮耀——一種與橄欖球截然不同的玩意。當然,同樣需要對抗那些強悍的對手。媽媽早就揮汗如雨地告訴他,世界上沒有一個行當是容易的。

多年以後,阿倫?艾弗森這樣說:“我總是覺得我會投失前20投,並且相信那第21球一定會進。我只是不停奮鬥。”那是夕陽下的街頭球場給他的教訓,一如他的街區一樣,他的籃球世界也在告訴他弱肉強食、勝者生存的法則。

高中的明星,以及藝術家進入20世紀90年代,安?艾弗森把她的兒子送進了貝澤高中——就是十幾年前,她被那個叫阿倫的混蛋搞到懷孕的學校。美國的高中與大學偶爾勢利,但還算寬容。艾弗森的逃學、街頭晃盪,在他們來說都不算罪名:孩子,只要你能打好橄欖球和籃球,爲學校爭面子,只要別把學校燒了,隨你便。

雖然與母親當年生自己時年歲相似,但阿倫?艾弗森已經是當地名人。黑人貧民區最容易招人注意的,就是唱歌的和運動健將。20世紀90年代,家家戶戶的屏幕上閃映著三位MJ的形象——輝映了80年代的魔術師約翰遜、流行樂之神邁克爾?傑克遜,以及剛開始其偉大王朝的邁克爾?喬丹。黑人文化音樂人和體育明星正在不斷擊敗驕傲的白人們。一個年輕的黑人籃球手?嗯,也許他將來能成名呢!

人們蜂擁到貝澤高中來看他打球,這是阿倫?艾弗森第一批固定的球迷。在此之前,他的名氣,都是靠著街頭口耳相傳出來的。“有個叫阿倫?艾弗森的小子很快,你知道嗎?”“嗯,你說那個小子,我和他打過球。”“是嗎?……”諸如此類。現在,大家看到了他的能力:快若旋風,動似電閃,讓你眨完眼後得拉著身旁觀衆的袖子問:“我錯過什麼了嗎?那小子又幹啥了嗎?”

另一邊,他還在繼續打橄欖球。他那新港史上頭號四分衛的名氣,就是在這時逐漸攢起來的。連對手都在置疑:“聽說他還打籃球……他哪來這麼充沛的體力?”1991年,貝澤高中以不敗戰績,拿到了球隊十五年來首個分區賽冠軍。1992年,貝澤高中拿下橄欖球州冠軍,阿倫?艾弗森成爲弗吉尼亞州AAA級橄欖球第一陣容,而且當選MVP。球探們在場邊對他虎視眈眈。不等他畢業,佛羅里達州、北卡、馬里蘭們已經紛紛打來了電話,像拍賣擡價一樣喊出獎學金:來我們學校打四分衛吧,孩子!

可是,他甚至都沒決定是不是要繼續打橄欖球。

1992年,當季首場高中籃球聯賽,他得到37分。30場比賽下來,他一共948分,場均31.6分外加8.7個籃板、9.2次助攻。從第一場到最後一場,他的對手都像木偶般任他戲耍,就像拖拉機和跑車同一條跑道競技。這是自然的:早在他的高中生涯之前,他在街頭球場遇到的那些或老或少的傢伙,就給了他足夠的一對一經驗。應用到高中籃球場上應付孩子們,就如殺雞用牛刀一樣爽脆利落。

在高中籃球界,他遇到了一個可以當作朋友的長者:他的籃球教練邁克?伯利先生。伯利賞識他的能力,給他自由發揮的空間,督促他訓練,教導給他各種比賽中的小技巧,矯正——但卻並沒有強制修改——他的一些不良習慣。開車送他上學放學,資助他的家庭。當然,他也不時耍點手腕,像父親給孩子糖一樣,用買一些東西來誘惑艾弗森“去訓練”或者“去補習。”他的關愛,讓阿倫?艾弗森可以對他開誠佈公地說出那句話:“教練,我有時真不想回家過夜。生活有時真他媽不是我所期望的樣子。可是,現實就這樣了。”以及:“教練,將來我如果能夠進NBA,我就要買美洲豹車給我媽媽開。”

籃球可以讓他遠離家庭,逃避那些煩惱。因此,他喜歡把時間傾灑在高中球館裡,直至深夜,偶爾通宵。在籃球中獲得快樂是那麼簡單:肆意舞蹈,把球拋進籃筐,這簡單而明澈的小小樂趣令他開顏。而回家,意味著繼續面對那些令人頹喪的現實。他對伯利教練,以及那些幫助他、鼓勵他的鄰居和老師充滿感恩之情。“他們一直在支持我,鼓勵我,照顧我的家人。”

也因此,在高中聯賽的進程中,敏感的艾弗森可以接受伯利對他的挑剔。在對漢普頓高中的比賽裡,伯利下半場雪藏了他。在對蒙奇維利的比賽中,伯利在中場批評了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你不能讓我們輸球。不管你怎麼胡鬧,你必須保證我們贏球。”

話說得很重,但艾弗森聽進去了。他沒有像在街頭打球時那麼敏感,那麼好鬥,甚至有逆反情緒。因爲他了解伯利對他的真心關愛。很多年後,伯利教練這麼說:“和他交流一點都不困難。我用真心對待他,於是獲得了回報。我們彼此信任。他尊敬那些支持他、幫助他的人。你對他越真心付出,他就越會把你當作朋友。最忠誠的朋友。”

高中的阿倫?艾弗森如此簡單。他的人生法則一目瞭然。打好籃球,打好橄欖球,熱愛那些幫助自己、對自己付出真心的人,爭取勝利,改善生活。高一的夏天,他取下了博?威廉姆斯籃球夏令營的MVP。他的速度令人瞠目結舌。開始有人悄悄耳語:“他能成爲職業球員。”

“他也許能成爲偉大的職業球員。比如,邁克爾?喬丹?……”

而他依然在打著橄欖球,因爲他不想放棄自己的興趣。他的體能足夠支撐他接著玩。也就在橄欖球中,他獲得了自己最重要的一課。

他的橄欖球教練丹尼斯?科茲洛維斯基先生,同時也兼任著貝澤高中的運動指導。他像艾弗森的私人醫生:告訴他哪些事情有害身體,哪些習慣對健康不利,如何恢復,如何飲食,如何鍛鍊身體才能既增長力量又不失靈活。艾弗森去領年度最佳橄欖球員獎時,科茲洛維斯基出錢給艾弗森買了件新衣服。

當然,這位先生還是個心理控制的愛好者。科茲洛維斯基提示艾弗森,不要爲各種成見或心理陰影所迷惑。他指了指艾弗森的鞋:“你先把鞋帶繫好。”

艾弗森單膝跪地,雙手繫鞋帶,一面擡頭迷惑不解地看教練:“有什麼問題嗎?”

“看到了嗎?”科茲洛維斯基說,“你係鞋帶時,甚至都不需要看自己的鞋?你係鞋帶時連想都不用想?對了!我就是要你這麼打球,就跟系你的鞋帶一樣——想都不用想,自動化。在做一件事前,你腦海裡先已有一幅圖畫,然後你就自然*作完成——就這樣!”

不久之後,科茲洛維斯基自食其果了一次——他教給了艾弗森“做事情自然而然,服從心裡的反應和景象”,結果艾弗森回報給他一次抗命不遵。高中橄欖球錦標賽決賽,艾弗森拒絕了冒雨訓練。當然,這並沒妨礙之後他們奪冠。

只是,從那之後直到今日,阿倫?艾弗森有一個奇妙的閒暇愛好——一支筆,一張紙,繪畫。如果你去看他的畫,你會大爲震驚:他是一個地道的藝術家。他隨時描繪各種所思所想,他的意識裡有太多五彩斑斕的鏡頭可供他捕捉。而這也順便成就了他的打球方式。不假思索,服從身體的本能,順著大腦中的瞬間靈感不加停頓地運作。他的身上始終保留著黑人藝術家們的特徵:斑斕、明麗、奇思妙想不斷,以及與生俱來的節奏感。

這就像一個地道的美國夢故事,一臺歌舞喜劇。阿倫?艾弗森穿越了污水的街區,被母親託舉到了一個看得見陽光的領域。籃球、橄欖球,高中時期的輝煌,好心人的幫助。他的生活一點一點有了陽光的蹤跡。黑暗峽谷將要到頭,明媚的未來似乎觸手可及。一如科茲洛維斯基所說:“繼續打橄欖球,你一定能成爲職業選手,成爲超級明星。”而伯利教練則說,“繼續在籃球上努力,你能夠創造任何奇蹟。”

——一切直到那片烏雲出現爲止。烏雲1993年2月14日情人節,弗吉尼亞州AAA橄欖球賽MVP、全美籃球第一陣容阿倫?艾弗森喜氣洋洋,帶著一羣黑人孩子晃進了漢普頓保齡球館。自從他成爲全州著名的高中體育明星以來,他的擁躉、哥們和手下就是漢普頓街頭一道風景。前呼後擁,七嘴八舌。他是這羣孩子們的國王。孩子們,一如大多數黑人一樣,喧譁、吵鬧、唱歌、開玩笑,嚷著艾弗森的名號。直到惹翻另一羣白人孩子爲止。“黑鬼,你對人種有什麼看法?”如果你想在美國挑事,沒哪句話比這個更簡潔、更猛烈、更有殺傷力了。黑人孩子們的腦袋被點燃,發燙,爆炸。許多隻手抓向發出這句話的孩子,更多的手衝過來推擋。人*錯、混戰、亂成一團。五十個開外的人蔘與鬥毆,保齡球館的椅子無辜地成了兇器。超過二十人受傷,三人重傷。

兩天之後,艾弗森率領貝澤高中69比67擊敗了漢普頓隊,拿到分區冠軍和AAA級錦標賽比賽資格。他與隊友擊掌相慶的時分,漢普頓警方正在忙於錄口供。受傷的白人們回憶事故當夜的鬥毆,嘴脣囁嚅著蹦不出個名字——最後,一個名字襲到了他們腦海,於是脫口而出:“阿倫?艾弗森!”2月21日,《DE》雜誌把艾弗森列進了全美高中籃球第一陣容。兩天之後,2月23日,道貌岸然的警察上了門。檢察官如此唸誦起訴狀:“艾弗森用一把椅子猛擊了一個女孩的頭部,該女孩叫做芭芭拉?斯蒂爾。”證據呢?超過二十個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們看見阿倫?艾弗森用椅子砸人。但接下來的細節,讓證詞顯得不大對勁——二十多號全是白人。

再進一步探究,就不只奇怪,簡直是荒誕喜劇了——二十多號人對艾弗森、椅子和小女孩這幾個關鍵詞異常統一,可是他們描繪的椅子模樣千奇百怪。爲了怕他們打完架集體失憶,保齡球館監控錄像被調出。檢察官們橫豎分辨了半天,也沒能在羣毆場面裡找到阿倫?艾弗森的身影。

芭芭拉,你知道誰打傷你的嗎?不,我指認不出來。當事人無從指認,其他證人卻衆口一詞;錄像帶裡無影無蹤,細節方面莫衷一是。爲什麼倒黴的是阿倫?艾弗森呢?因爲有八個證人老實承認了:“我們覺得,黑人都長得差不多……這些黑人小孩裡,我們只認識阿倫?艾弗森。”最後,被捕的四個少年全是黑人。此事在漢普頓區引起了一場巨大討論。爭論的焦點,可以用美國有色人種促進會的協調員一言以蔽之:“太奇怪了。警方在衆多參與者裡挑出幾個黑人少年——而且是最有名的人物。”1993年9月8日,四名少年被弗吉尼亞法院判了過失傷害罪,合計判了十五年監禁。阿倫?艾弗森因爲“領頭滋事”,被判五年,緩期十年執行。

他的世界瞬間蒙上了烏雲。籃球明星?橄欖球明星?這些繽紛甜美的浮光掠影,忽然間成爲海市蜃樓。罪犯的聲名一如烙印,在肌膚上洗之不去。不提職業體育,甚至大學都會對一個罪犯搖頭。當然,大學體育和職業體育中犯事的混蛋和人渣不勝枚舉,但他們之所以敢於爲非作歹,都是已經獲得了贊助或者一筆合同。

而他阿倫?艾弗森,還一無所有。

比被定罪更殘忍的,是那段混亂不堪的流程。二十個白人的扯淡證詞,糊塗(或是裝糊塗?)的檢查官,以及忙於落井下石、感嘆“哈哈,黑人體育明星犯罪啦”的媒體。多年後,艾弗森說及此案時,強調他早在鬥毆前就已離開了保齡球館。

“在一個保齡球館,所有人都認識我,我舉起椅子去抽人還覺得一切會相安無事?太瘋狂了吧?!而且,我拿一張他媽的椅子去抽一個姑娘的頭?那我成什麼人了?我倒寧願他們說我拿椅子去抽一個爺們了,而不是那姑娘。”

話不順耳,但都在理上。在街上混的黑小子也許不那麼文質彬彬,但最講究爺們氣質。公開場合打人只有白癡才幹;懂行的都會私下解決。至於打姑娘頭,更是會被兄弟們不齒。

很簡單:做證詞的那些人,既侮辱了他的人格,又侮辱了他的智商。

爲什麼活該是他倒黴呢?因爲他是那羣孩子裡最有名的一個,因爲他是黑人。美國的種族歧視恩怨源遠流長,而且像舊住宅的電線一樣糾連密結。黑人與白人之間的仇視,對平等的訴求,反覆的爭執,仇恨,競爭,攀比。80年代之後,當黑人演員、歌星、體育明星們大規模侵略時,懷有種族歧視概念的某些白人更加神經過敏。他們最希望看到的是黑人明星倒黴,希望黑人明星被釘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十字架。阿倫?艾弗森的優越成爲他的罪過。NIKE公司供給他及時參加訓練營的機票,都成爲了莫須有的罪證。控方在法**做出義憤填膺的姿態,認定他企圖以球星身份來無視法律。

幸而,大多數人並不傻。

1993年10月,150位志願者在漢普頓呼喊:“釋放漢普頓四人組!”“沒有公平,就沒有和平!”他們在街上放聲高唱“你站在哪一邊?”他們在爲四位被捕的孩子——西蒙斯、韋恩、斯蒂芬斯和艾弗森——鳴不平。漢普頓的一位教師喬伊斯?霍普森說的話極具代表性:“誠實點吧!若非因爲他是阿倫?艾弗森,這孩子根本不會進監獄!就這麼回事!!”

率領籃球隊拿到了1993年高中州冠軍的他,被監禁了四個月。在此期間,律師們上訴,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也對最高法院發出呼籲。法院批準了假釋。寬大處理意見也給出了:中學畢業後,他允許參加有組織的比賽。被假釋兩年後,因爲證據不足,所有指控被撤消。

但是,這四個月,前後風雲變幻,還是改變了他的生活。輿論的不公,法律程序的糊塗,種族主義者的惡意,黑雲壓城,幾乎要遮蔽他一路拼爭得到的未來。在監禁期,與犯人們相處時,他領會了真正意義上的弱肉強食。他的那些哥們,那些混跡於底層,被種族主義紳士們不齒的小混混,在他服刑期照顧了他的家庭。阿倫?艾弗森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爲,而這一次格外加深了印象: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我想告訴大家的是,我的妻子、媽媽、孩子以及我的朋友,他們都是很樸實的人,他們不會做傷害到別人的事。”他說。

17歲,他就看到了世界最陰暗、最罪惡的那一面。當他從中脫身而出時,他沒有成爲一個在街頭晃盪的浪子。他的兄弟們,他的教練,以及義務給他做家庭教師的蘇蘭?波特,以及他的母親,都在等候著他重歸生活。阿倫?艾弗森的世界從十七歲開始變成明暗兩面。他明白了高貴之後的虛華,以及骯髒之後的真誠。他雙腳拔出了泥潭,但卻沒有飄然離去。他一直腳踏在地上,與他的街區和兄弟在一起。在他竭力辯白和抗爭的時候,沒有人聽他的,只有這一切在他背後沉默地支撐他。

“很多東西稍縱即逝。”多年後,他說,“我懂得了任何時候都要相信自己,和命運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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