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仙宗在那個時候就喜歡上她了?
或是更早?
高翠環回府,火速令綠蘇府關門,綠蘇罵她拆散箏兒的姻緣,她反駁:“我這不是爲你嗎?這麼容易就能迎娶我們的神女,門檻也低了一點吧,再說了我滿意,我就是不能說,說出來我們箏兒的臉哪裡擱啊?”
“再說了,他讓我夫君那麼受苦,我就讓他嚐點苦頭又如何?”
綠蘇喜上眉梢,聽到夫人一番睿智的說辭,“那你是不反對箏兒跟他在一起?”
“我爲什麼反對?多登對啊。”
綠蘇笑他夫人的鬼精靈,攜起她的手一起漫步花園。仙宗那個不留情面的做派,他是狠狠咬牙了很久,這次能載一跟頭,夫人功不可沒,天畔仙宗就受虐吧。
綠草尋遍仙界角落,都尋不見府候仙君。心急如焚,她真是後悔這些日子來對他不是那麼友好。不過府候仙君,能去哪呢?
阿達修場。
曼白婆婆聽見鵝潤公主回來稟報,仙宗準備向黛箏提親一事,她坐在朝雲之上,輕煙瀰漫,瞪大的表情似乎不相信這一世他們結合來得那麼快。
“你再說一遍!”
“我在仙宗殿裡安插了人,親耳聽見仙宗向綠蘇夫婦提出聘禮。”
“好啊。”
曼白婆婆已是年邁,長滿皺紋的肉一扯一扯的,她的淚光裡濺著恨意,大吼:“上淵古,她在我設計之下死了,這一世召華世,我要她再無復活之路。”
“傷害神女本非我意,婆婆,昭殿裡關押的……”
屢次仙界發生的怪異事件,到百花仙子陷害黛箏,均在鵝潤的意料之中。她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惹來了曼白婆婆的生氣,但還是引來了不滿。
一道法力打在鵝潤公主的身上,她痛得整個人都蜷縮,痛苦萬分。曼白婆婆似乎憤怒到了極點,安靜的阿達修場聽見她沙啞的聲音:“你就只顧著你的情郎,我呢?年華逝去,再無容貌,想要他活,必須要黛箏死。”
一行飛鳥撲著翅膀高飛,發出悲哀的鳴叫,曼白聽聞甚爲厭煩。隨手擰造一道法力打去,飛鳥直徑地跌在地下,幾根羽毛混著微溫的血在空中飛揚。
仙宗夜歸,聽仙僕說神女已搬回五嶽州,一問今日發生何事,仙僕照實回答。他無奈地一笑,他花費苦心的秀龍茶,她瀟灑一揮就送給藥心仙。不在家的這些個日子,他的箏兒有些敗家。
揚了手中的袖,踏雲飛去。
黛箏出奇地看著夜裡的五嶽州,繁星閃閃、清風明月,仙宗果然是說到做到,將終日冰冷的五嶽州天氣變爲春夏秋冬四季。難爲他踏遍五界尋找這顆明月星,以斗轉星移的法力將五嶽州驅除寒冷,安放明月星進來。
門發出一聲輕微的聲,她回過頭,警惕:“誰?”
“是我。”
凝仙香籠罩鼻息,黑暗中一雙手攬過她腰間,她聞著是熟悉的味道,攀上他的項脖挨在結實的胸膛上,打趣道:“大忙人仙宗過來,神女有失遠迎,不知道是路過還是在我這發現了妖?”
“我今日外出是處理百花仙子的事。”
說起百花仙子,她就恨得咬咬牙,原是好心救百花,結果百花在背後捅了她一刀,差點最後一滴額上血就不保了。
“你怎麼處理的?”
“還有什麼,送去北天外,永不能回來。”
“我覺還是便宜了她,是她教唆狐妖吃了那種藥,想害我。”
“我早就囑咐,北天外移山重活就交由她了。”
移山,就是那種高山,大有浩瀚之勢。要移山,是要每日誠心跪拜,再親自用手一點一點挖掘泥土,把那大得無邊的山挪一挪。其中誠心不夠,山會變回原來的位置。
腹黑,一個大腹黑。
她心裡暗暗送他兩個字,仙宗低頭親了一口她的額頭,正好是額上血的位置。涼涼的,惹得黛箏皺著鼻子調皮一笑。
仙宗攬得她更緊,笑著說:“箏兒說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你都聽到啊。”
“嗯。”
“那個,我想知道你的殺百妖計劃是什麼?爲什麼要在一百天內呢?”
皎白色星光曬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他面色如故,只道:“箏兒,等時機成熟了,我就告訴你。”
“好。”
黛箏在他懷裡偎了偎,伸出柔夷環住他的腰身。
“冥邪王去哪了?”
“我師傅把他降服了,現在昭殿服刑。”
“等我那日收拾心情,去會一會他。”
“也好。”
小姨也沒嘮叨,過了幾日仙宗備齊聘禮,親自送上綠蘇府受到了座上賓的待遇。黛箏知小姨、姨丈無非是希望她能過得幸福,所以和仙宗相守的日子她一定會很幸福下去。
不過,仙宗那邊順利,不代表事情就完全順利了。黛箏跟著天畔仙宗去了菩提花堂,看見了禪申和尚,一個白衣勝雪,六根清淨的和尚。
禪申貴爲一代清師,修行極長,長得一張陰美秀氣的五官。年齡看起來比仙宗大十歲左右,因焚香參佛,終日不見陽光,臉色總是蒼白蒼白。
大佛莊嚴,尊貴金身,香菸嫋嫋。禪申跪坐在中央,比佛祖神情虔誠,他口中喃喃自語,聽聞風聲降落,閉眼道:“你們來了。”
他既沒說坐,也沒說多半句,仙宗尊師,站在一旁默默候著。
黛箏是個見眼色的,不敢吱聲,仙宗拉了拉她近一步,示意她不要出聲。他這個師傅向來是古怪得很。
黛箏淨站著,嬌美的容貌在白煙裡顯得更柔和,紅脣亦有幾分耀眼。她擡頭,打量起禪申,瘦瘦高高的,氣質乾淨,男生女相,模樣的確能將妖后武魂迷得神魂顛倒。
忽然心臟有一瞬間的鑽痛,她掩住心口處,嘴巴勾出了一個暗笑。她不是白走這一趟,武魂在體內多時,一看見禪申和尚反應也是夠大的。
大致過去兩個時辰,仙宗心疼她,讓她挨著他歇一歇。黛箏腿腳十分累,不願在禪申和尚面前落下個口柄,低聲:“我沒事。”
天畔仙宗瞅旁邊的女人,明豔的小臉沒有絲毫怠慢,靜立的姿勢端莊大氣,微微垂眸,讓人看著心頭一暖。來的時候他就多次告訴過她,師傅脾氣古怪,有時候好比過年的炮竹,不明所以地爆炸。她微微一笑,青絲飛揚,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對你來說重要,對我來說是一樣的。
菩提花堂香菸飄渺,禪申和尚瞧著兩人禮方面絲毫沒有造假,一雙墨水般的眼睛盯著黛箏,生生透出嚴肅凜然的氣息。
黛箏,這個女人就是他徒兒棄掉清修的障礙。
面對不友好的目光,黛箏迎上,毫不畏懼地回他。仙宗擋在前面,眸子深邃銳利:“老申,你要看我的人看到什麼時候?”
禪申悻悻收回眼光,邀請仙宗坐在席子上。黛箏見沒有邀請她,知禪申一時半刻無法接受一個拐了他徒弟破壞清修的女人,不由得苦笑。
清修,要杜絕情愛,六根清淨,清心寡慾。
仙宗倒沒坐下,默站一處等到師傅的發話。禪申見他執著,便讓兩人坐下,心裡頭卻不是什麼滋味。
都說徒弟徒弟,有師傅有徒弟,他調教的徒弟還是敗在女人手中,無法當一個清修之人。
“你就是黛箏神女了?”
“前輩有禮,正是晚輩。”
黛箏微微低頭,雙手作揖,行了一個輩分的禮。又化出一瓶秋梨膏,是摘取生長在仙界懸崖的葫蘆梨,配合藥心仙那裡提煉的羅漢果,經她親手熬製,再用紗布層層過濾,入口潤肺,清甜甘香。
聽仙宗說,禪申和尚日日焚香,有輕微咳嗽,她就想制一瓶秋梨膏是最適宜不過。禪申是出家之人,應不會喜歡一些奇珍異寶,他重視佛理,佛曰隨心即隨性,隨性乃有心人。
禪申和尚倒不爲難她,接過:“有心,謝過神女。”
黛箏見他收下,眉頭鬆懈,水潤潤的眼笑出了花似的。仙宗與老申是師徒關係,知曉他不太樂意見到女人,特別是像武魂一般耀眼的女人。他的箏兒長得明豔無雙,若不是今日只穿了一件淡黃紅梅長裙,顯得整個人兒素雅、恬靜,憑她這一張妖嬈的臉師傅可是門都不許進。
禪申看了一眼供奉大佛旁的白瓶子,裡面沒甚淨水,吩咐:“天畔,你去一趟丞池給瓶子裝上淨水。”
天畔仙宗與黛箏一望,心下有幾分明白,丞池遠在五界蠻荒之地,一去就是一日。以他乘風御劍的能力,來回最多就是半天。禪申有意調走他,他卻不得不遵師命。
臨走前仙宗看了黛箏一眼,踏劍乘風,朝丞池方向飛去。
黛箏今日來看禪申,完全是給仙宗的面子。她不知道他爲何要調走仙宗,難道有什麼事情不想讓仙宗知道?她在思索間,禪申道:“神女,我有一句話要問你。”
“好,前輩你說。”
“天下與他,你如何抉擇?”
黛箏聽過夢裡的武魂曾問過自己,她當時回答是兩個都要。現在一想倒是見笑了,人心瞬息萬變,不到走到最後一步,哪能知曉自己要的是什麼?人心、仙心、神心都會有膨脹的時候,在這個問題上,她仍是之前的答案。
“都要。”
他臉色緊繃,嚴肅的眸子沉出一道紫色妖嬈的身影。那日,那道身影曾倚梨花下問過他,天下與我,你要哪個?
他要的是寧靜的清修,是修心養性的悟道,是成佛大志。他要的天下,一直都是戒律清規,修一個人的佛道。紅塵凡俗,他要遠離。
她說完,反問一句:“若我問前輩,您又是如何選擇?”
臉色沉如黑夜的顏色,禪申猶然記得那一日他的回答,再經磨歷,日子即逝,依舊是那樣的冰冷:“清修乃我的天下,若不能修爲,便是要了我的命。”
不知爲什麼黛箏聽著,心如刀割,淚花劃落在芳豔的臉頰。她實是控制不了,吐嘴而出:“你要的我自當成全!”
這話著實奇怪,她本意並非這樣問。
是武魂!
話是武魂要說的,她知妖后武魂喜歡禪申和尚多時,卻不想是如此的深,一談他就刻骨銘記。
大概是深愛,所以附在黛箏體內,她能感受到武魂骨子裡的恨。
愛能生恨,恨能生愛,自世間上有長相廝守,亦有分道揚鑣。
他彷彿看見那一年的武魂,一身紫色,身形單零,梨花殘缺碎了一地。武魂別過臉,側臉裡流淌盈盈淚光,倔強如她,到底是目送了絕情的禪申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