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柳蓓蓓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窗子，看雨刷不斷將雨水刮落一旁抹去，再滑下，再抹去......簡單的動作，無限的重複。
“靠！”
車子壓過一個坑劇烈的顛簸了一下，出租車司機低低咒罵了一句。眼睛習慣性的掃向反光鏡，打車的女孩還保持著上車後的姿勢——倚在那裡呆呆的看著前方。她的皮膚很白，眼睛也很大，卻沒有神采，一身豔麗的紅裙鮮亮是鮮亮就是讓人覺得有些......怪異。不斷顛簸中她的頭一下一下磕在玻璃上，那低沉的悶響讓他覺得有些揪心，幾次想出聲提醒她坐好又感覺她似乎並不喜歡被人打擾，只好忍住。
“這雨還真大！”
出租車司機輕咳了一聲順手調(diào)大了收音機的音量自言自語著。
柳蓓蓓隨口“嗯”了一聲，怔怔的看著擺動的雨刷在想：如果，人的記憶也可以這樣隨心的抹去，該有多好。
“是去參加喜宴把？今天是個好日子，可惜天不作美。”
出租車司機見她接口，興奮的打開了話匣子，從反光鏡瞅了瞅裁剪合體的紅色裙裝，一分試探九分肯定。
“嗯。”
果然如此！司機咧嘴一笑。
“穿的這麼正式又冒著這麼大的雨去觀禮肯定是最好的同學、朋友或是親友結婚嘍，恭喜啊。”
柳蓓蓓將視線轉向車外，看著打在窗玻璃上的密密水線，伸手摸了摸，冰涼。
“不是。”
說完泛上一抹苦笑，恐怕沒有人能猜得到她巴巴的急趕著去參加的是誰的婚禮。
不是？
司機疑惑的看了看她溼答答的劉海、蒼白的臉和暗紫的脣，倒真是看不到絲毫喜氣。於是有些尷尬的訕訕笑了笑沉默下來。
伴著窗外的冷意收音機裡低沉沙啞的嗓音變得清晰起來：
這個城市太會說謊/ 愛情只是昂貴的櫥窗
沿路華麗燦爛/陳列甜美幻象
誰當真誰就上當
竟然以爲你會不一樣/但憑什麼你要不一樣......
憑什麼?
柳蓓蓓也在問。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雨激起的雨霧讓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混沌裡，而且溼溼黏黏的讓人討厭。
是不是愛情也是這樣，時間長了兩個人的面孔慢慢模糊，逐漸厭惡，然後華麗轉身另娶新歡？
呼吸間窗子上迷濛起來，雨水越聚越多，柳蓓蓓皺著眉頭伸出手想抹掉卻發(fā)現(xiàn)指尖下雨滴更加密集更加清楚的從窗子上透過來。
柳蓓蓓呼出一口氣，讓模糊的窗子更加朦朧。忽然想起也是這樣迷濛的雨天，心情很差的室友感慨道：男人啊，沒有最差，只有更差！當時笑她太過悲觀，因爲那會兒自己正處在甜蜜期，覺得方以陌是不同的。現(xiàn)在才明白那個人其實和其他人並沒什麼兩樣。
即便這樣的雨天也擋不住那大紅的氣球彰顯的喜氣。出租車在一個酒店門口一停下，熱鬧的迎親曲子和滿眼的紅彤彤毫不掩飾的將人罩住，讓柳蓓蓓付錢的手有些顫抖。
手機突然響起，出租車司機見她好像被嚇了一跳，臉刷的白了。
“蓓蓓，到了嗎？”
電話那端傳來急促的詢問。
“薇薇，我在門口。”
“我絆住了他，快，馬上來......”
柳蓓蓓一顆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喂—找你錢！”
心急如焚的柳蓓蓓推門出去，壓根沒聽到出租車司機的喊聲，早已幾步跑進了酒店。
隨著薇薇的指引她急切的推開一間房門，看到一排排果汁酒水旁站著的那兩個劍拔弩張的人。死黨薇薇那雙大大的杏眼幾乎要瞪了出來，憤怒的盯著面前的男人，那就是柳蓓蓓即將另娶新歡的丈夫——方以陌。
方以陌卻側著頭，目光一直注視著一旁的壁紙，彷彿上面開出了花。
聽到門響，薇薇扭頭看過來，方以陌卻依舊沒動甚至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
“蓓蓓，你的頭怎麼了？”薇薇看著臉色蒼白的柳蓓蓓劉海處隆起的青紫大包一臉緊張。
“下車時不小心碰到了車門兒。” 柳蓓蓓有些手忙腳亂的向下扯著劉海遮掩著，衝她咧咧嘴。
方以陌眼神一閃，搭在酒瓶上的手慢慢收緊。
“你可真是......”
話說一半薇薇猛然想起眼前的情勢，立刻閉上嘴上去將她緊貼在額前的一縷溼發(fā)拂到耳後，嘴脣張了幾張本想安慰幾句又覺得多餘，嘆了口氣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柳蓓蓓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
隨著薇薇的離去，屋子裡的空氣似乎也隨之被抽離，柳蓓蓓覺得面前的人一身熨帖的沒有半絲褶皺的禮服堵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黑亮的皮鞋反射著頭頂?shù)臒艄猓装椎囊蝗σ蝗Γ皇呛芰羺s使人眩暈。
“我想我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
依舊醇厚的聲音帶上了幾分疏離和厭煩。
冷漠的側影冰冷的語氣讓柳蓓蓓擡起頭，靜靜注視著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此刻，他硬朗有型的脣角眉梢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柔情，嚴肅而漠然的目光讓她生出恍如隔世的錯覺。
在上千里路的輾轉奔波中早已頭昏腦漲的柳蓓蓓所有耐性已經(jīng)消磨殆盡，她討厭遮遮掩掩，更不喜歡被人像傻子一樣欺騙，於是一直壓在心底的火就在這一瞬間迅速被挑起。
“很清楚？別拿什麼狗屁的‘性格不合’來搪塞我！”
方以陌無視她的咄咄逼人，依舊側身優(yōu)雅的旋轉著手底的酒瓶，看著牆紙上那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嘴角牽了牽，人總是喜歡華麗複雜的事物，其實簡單纔是最美！就像初見時一襲白裙清新如一朵茉莉的柳蓓蓓，一頭直而柔順的短髮，飛揚的笑臉帶著甜美清純，攜著一身燦爛的陽光撲了他滿懷......
“沒有搪塞。不過既然你這麼認爲，我也沒有辦法。”方以陌緩緩開口。
柳蓓蓓咬著牙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沒辦法，好，你沒辦法是把？還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什麼嗎？”
說過什麼？看著那層層繁複的牡丹花，方以陌的心思飄到那個金黃的田野，那是他們第一次......她在他的懷裡柔嫩的象一旁搖曳的油菜花......之後捏著他的鼻子說：將來，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割下你身上的一塊肉！那夾著威脅的半瞇著的眼睛，沾著明黃花粉的小臉是那樣的斬釘截鐵。方以陌點著頭伸出手認真的一點一點幫她擦試，笑著應下。
她一向愛憎分明。
“那些無關緊要的話記來幹嘛，不過是白白浪費精力！”方以陌將手中的葡萄酒一一擺好說的漫不經(jīng)心。
“不記得好說，很快我會讓你想起來！”
“啪—”柳蓓蓓將手中的包一摔，衝過去抓過酒邊的開瓶器猛地刺了出去。
“我不要你心口的一塊肉，我要你變成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