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走不出的枯榮鎮

《枯榮鎮》終於出版了,不容易!

藉著寫序的機會,二話不說,我得先劈頭蓋臉地感謝北嶽文藝出版社一番,感謝他們的包容和膽識。北嶽的續小強社長和孫茜主任獨具慧眼,不但快速拍板決定出版這部小說,而且還開通綠色通道,加快流程運轉,最終使這部書得以在2016年7月與讀者見了面。

書稿付印前,出版社要求我再寫點什麼,就算是自序吧。編輯解釋說,因爲這部小說,通篇都運用了所謂“春秋筆法”,所以看起來既絮絮叨叨又土裡土氣,完全不是暢銷小說的路數,她擔心這樣的敘述手段和語言風格會掩蓋了作品“內在的思想光芒”。其實我真心覺著已沒有什麼要緊的話需要再強調,當一部三十多萬字的長篇剛剛寫就,心完全被掏空。有關故事本身,要說的全寫在了小說裡,再強拉硬扯,就屬於聊閒天了。編輯鼓勵我道,自序嘛,就是要作者跳出小說,和讀者聊聊天。

聊閒天兒,我是擅長的。就像這本小說的敘述,幾乎通篇運用了聊天式的寫作方式。寫這部小說之前,我就一直在醞釀著這種聊天式的情緒,我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夏夜裡坐在大門外老槐樹下石磨盤上講故事的老漢,而聽衆就是那些個街坊四鄰。竊以爲這纔是小說的本真狀態,講好一個故事是唯一的目標。很難想像,老漢給人家講故事時,會運用大段優美的描寫,會夾雜華麗的四字成語,會刻意強調代入感,會在意自己的語言屬於印象主義還是重農派。果真如此的話,估計這老神經病早被鄉鄰們一腳踹下了磨盤。老百姓之間拉呱嘛,想哪兒是哪兒,順順溜溜地說人話就行,別整那些沒用的。

所以,可以更直白地說,人話式的表達是我在這本小說寫作過程中努力追求的目標。當然,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因爲,我是我,而小說中的那個“我”是龔民。“我”與我幾乎沒有交集,我無法得心應手地用自己的語言習慣代替龔民的講述習慣。而龔民的故事,也並非是作者的人生經歷,我無法簡單地按照自己“想哪兒是哪兒”的思維去自然而然地闡述這個龐雜的故事。

爲了達到這種我“我”合一的境界,這三年來,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是龔民,刻意地逃避周邊的現實世界。自起筆以來,我極少與外人交流。白天如行屍走肉般機械地應付一些生計瑣事,眼神空洞表情木訥,不敢大喜大悲。到了夜晚,我則兩眼放光、思維活躍,每天匆匆扒拉完那口吃食,便一頭扎進小小的不通風的書房,開始與枯榮鎮上的老少爺們兒展開對話。對話一般從晚上七八點會持續到凌晨三點。如果入戲太深,則會忘記了時間的結點,猛一擡頭,驚覺窗外已天色微明,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

家人對我如此瘋魔的行爲,給予了充分的理解。年近八旬的父母,爲了讓我不把時間浪費在去探望他們的路上,改爲主動上門服務,每次輾轉四趟公交車,單程兩個小時。我的妻兒則每晚只要一聽到書房關門的聲音,就會自覺開啓靜音模式,悄無聲息地各行其事。或許最初,她們以爲只需短期克服,忍耐幾個月即能迴歸生活的正軌,沒承想,這種躡手躡腳讓人憋氣的日子竟然持續了三年。

事實上,這三年,我也過得壓抑無比。《枯榮鎮》是個沉重的故事,我每天沉浸其中,簡直感同身受!妻子擔心我這麼長期壓抑下去,會影響身心健康。某一天,她將我轟出家門,強行安排我的一個朋友拉我去吃頓好飯喝點小酒。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參加外面的飯局。那天,我們倆人總共才喝了一瓶牛欄山,可我卻最終醉得人事不省。斷片兒前唯一能記住的一個情景就是,我舉著杯子,大著舌頭,淚眼矇矓地對朋友說:“龔羅氏這老太太不容易!唉!太不容易了!老百姓呀,老百姓。來,咱倆敬——敬——老太太一杯。我幹了,你——你也幹了!”第二天醒來,妻子告訴我說,昨晚我是被人擡回家背上樓的。朋友鄭重地對我妻子叮囑:“弟妹啊,可別再讓他寫那本破小說了,這年頭,誰看吶?要是寫出個好歹來,掙的那點稿費還不夠到精神科掛個專家號的呢!”

2015年11月1日,我終於走完這段長長的苦旅。我本以爲從此可以走出枯榮鎮,迴歸幸福的世俗生活。可怎麼也沒料到,卻又一腳踏進現實中的“枯榮鎮”。

寫一本書難,得耐得住寂寞;出一本書更難,不但要學會點頭哈腰,還得摟得住火氣。寂寞好對付,我原本就是個宅男。可臉皮薄和易急躁,卻是我性格中最明顯的短板。因此,出版的事,成了一個大難題。我首先聯繫的是出版界的一家老店,類似天龍八部中的帶頭大哥,那是我一直高山仰止的神聖所在。我戰戰兢兢遞去了稿件,並在日日忐忑中等待回覆。大約傻等了一個半月有餘,實在熬不住,託人請示編輯,到底稿子怎樣,能不能出版?編輯老師傳回話說,她家人手上有個項目,想和我的某個親戚認識認識,請親戚擡擡手,批準同意採購她家人的東西。這話,聽得我心涼了半截,我請中間人捎話給編輯說,現在正反著腐,我家親戚膽小,不敢幹那些犯王法的事,怕被腐進去。於是,出版的事自然告吹。失望之餘,我又給帶頭二哥三哥等投了稿件。接下來的,當然也是漫長的等待。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依然沒有音訊。於是,壯膽挨個發去短信打探。厚著臉皮鋪墊了若干甜言,連出版社門口的石獅子都誇讚了,結果連短信帶稿件,全部泥牛入海。在這些高居廟堂的大社門口碰了壁,我漸漸調低期望值,轉而聯繫了一些更接地氣的小出版社。又是各種等待,期間偶爾會被要求提供一些諸如故事梗概、章節簡介之類的文檔。即便只是這樣的互動,也讓我心生歡喜。有人搭理,總比泥牛入海強。

這一撥投稿,我也學精了。我在電子文檔上設置了密碼,名曰保護知識產權,防止意外擴散,實則我想了解了解,到底這些專業的編輯老師們有沒有看我的稿子。投出去的六家當中,有四家索要了密碼,我很高興。另外兩家至今沒找我問。不過,恰是這兩家中的某個編輯,當我拜訪並催問時,居然給我回復了審閱意見。這名編輯老師一本正經地評價說,作品總體還不錯,但文筆略顯稚嫩。內容呢,是常見的農村題材,不算新鮮。風格嘛,屬於傳統寫作,可能沒有市場。如是云云。我一邊認真地點頭記錄,一邊對編輯老師心生敬佩。我心說,瞧人家,水平就是高。到底是從藝多年的老手,只看了題目,連文件都不用打開,便一眼看穿問題之所在,不服不行。還有某社的另外一個老師,找我面談了好幾次,並熱情地幫助修訂了小說中若干“的、地、得”及標點符號的錯誤,我感動得老淚縱橫。最後卻終於鬧清,原來這位老師是希望我能把這本小說當成槍文,私下賣給某個熱愛文學卻沒時間執筆的小科長 ……不說了,用咱老百姓的話講,說多了,都是淚。

唯盼我們的社會,能如龔民之所願:陽光燦爛、和風拂面、政治清明、文化坦蕩、人人講理、諸事有章。我知道,此非一日之功。

無論世相如何紛亂,人還是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這部小說的面世,實際上得到很多友人的鼎力相助。我要感謝楊改桃、吳修明、侯文鑫三友爲小說出版所做的奔走努力,感謝侯小強兄和張亞東兄對小說的大力推薦,更要感謝張抗抗老師、 萬**老師、羅向東老師、奈傑爾先生、傅書華老師、周樺老師等對作品的認可和鼓勵。是他們,讓我又感懷於人性中那美好的一面。謝謝諸位!

讀書隨處淨土,開卷即是青山,願以此言與讀者共勉。

行安

2016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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