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夜色並不深沉,大都市的夜晚相比白天更加閃爍而誘惑。
忙了一天的顧戀洗完澡,從浴室拿了條幹毛巾擦頭髮,聽見臥室牀上電腦裡傳來qq即時消息的提示音,懶懶地趴上牀,拿過電腦一看,是好朋友佩月月發(fā)來的消息。
“祝賀天皎今天順利加入華悅,我們的顧大經(jīng)紀人終於成爲大公司的經(jīng)紀人了!以後人家該把你外號‘小資深’中的那個‘小’字去掉了!”
華悅集團是國內(nèi)最大的經(jīng)紀公司,能夠進入華悅,對許多藝人來說是無疑是星途坦蕩的一大保證。
對好友的問候頗感窩心的顧戀笑了笑,搖搖頭,很快回復。
“天皎是加入華悅了,我可沒有。”
佩月月回以大大的問號。
顧戀解釋。“我早跟你說過了,天皎太任性了,我不可能一輩子爲他收拾善後。”
佩月月很快地反問,“可是你加入華悅也不一定要做他的經(jīng)紀人啊?你帶了天皎四五年才能讓他有今日的地位,華悅也看中你的能力。你不是說過嗎,在這個圈子裡,一個人單打獨鬥太難太難了,你不會還想做個體戶吧?”
“但是一旦簽約了,以後我想反悔都沒機會了。華悅的合同不單對藝人嚴格,對經(jīng)紀人有更多的要求。我習慣一個人做決定了,反而忘了怎麼服從其他人。”
佩月月靜了一會兒,纔回應。“說是這麼說,不過……唉,我也不懂,你肯定看得比我清楚啦,一定要選對你好的那條路喔。”
想了想,顧戀還是把自己的顧慮說出來了。畢竟她這些年唯一說得上話的朋友也就只有佩月月了,她不想瞞著擔心自己的好朋友什麼。“算了,爲了不讓我的佩大美人因爲擔心我擔心得晚上睡不著呢,我還是告訴你好了。因爲華悅有意想讓我進公司後帶那位傳聞中後臺直通中南海的大小姐莫晚琳,所以我就將與華悅的合同找個藉口暫時擱置了。”
隔著電腦屏幕顧戀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佩月月目瞪口呆的樣子,果然不久佩月月回了個下巴掉下來的兔斯基表情。“啊啊啊啊啊啊,就是那個潑了你一身水的大小姐!!!”
兩年前莫晚琳與天皎同臺做一個綜藝節(jié)目,莫晚琳不知何故遲到,顧戀向節(jié)目組提了個建議,使得天皎有出色表現(xiàn),而後莫大小姐認爲是顧戀的緣故導致自己被搶了風頭,當場給顧戀潑了一杯水。
顧戀皺了皺眉頭,“你記得還真清楚。——”
“這種人簡直比天皎還難搞嘛。一個天皎已經(jīng)搞得你筋疲力盡了,再來一個任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你還怎麼活喲,小可憐,這個活計絕對絕對不能接!”
顧戀點頭又搖頭,“莫晚琳的脾氣還只是一個方面。這位公主近期突發(fā)奇想要出專輯,進軍歌壇,她的經(jīng)紀團隊裡具有流行音樂操作經(jīng)驗的人才不多,華悅簽了我要求到她那裡,以後做的也是跟天皎時期差不多的業(yè)務,而我打算拓展一下自己在影視圈內(nèi)的經(jīng)驗,重複過去是沒有大前途的。所以因爲這,我也不十分想跟華悅簽約。唉,你也瞭解了我的難處了吧。”
“非常瞭解!”沒多久佩月月非常小心翼翼的打出一行字,“這幾天關鍵時期,天皎沒給你闖禍吧?”
“今晚華悅給他加入公司舉行的簽約儀式派對剛結(jié)束。他還要出去瘋,我已經(jīng)有先見之明地給他下了安眠藥,免得加入華悅的第二天就被狗仔拍到他跟女人去開房。這小子現(xiàn)在還在睡著呢。”
佩月月發(fā)個佩服的表情。“你要給他下藥也很容易吧。”
“是啊,再這麼下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早晚毒死他。”
回想起簽約儀式上天皎竟然當著於佑嘉的面輕薄一位女明星,害得自己在於佑嘉面前尷尬不已,顧戀又有了一種生生掐死天皎的衝動。
絕對,絕對,不能再做天皎的經(jīng)紀人了!
大廳裡鋪陳華麗,每個器具都流光溢彩。大部分男男女女穿著精緻,妝容完美,西裝禮服各展風姿,人們穿梭其中,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耳語,不高貴的人也要僞裝高貴,不優(yōu)雅的人也要僞裝優(yōu)雅,一看就是上流社會派頭的舞會。
顧戀陰著臉在內(nèi)心詛咒自己的失策,花好幾萬買的奢侈品牌入門級套裝在這裡顯得又寒酸又小氣。早知道是莫晚琳的二十五歲生日酒會,自己就不巴巴地跟著明姐跑過來了。也許就是怕自己跑掉,明姐纔不肯說實情,只管哄著自己來。好在這也不是西方那種正式的舞會派對,客人沒有全部是西裝革履和正式禮服,也有著比較休閒的套裝或者中式禮服的大人物。故而顧戀的套裝在這裡不算是很顯眼的掉分。
明姐是華悅公司的經(jīng)紀事務總監(jiān),大陸娛樂圈經(jīng)紀人當中的老前輩和大姐大,以前對顧戀多有提攜,在華悅簽約天皎的過程中更是頗多出力,是以顧戀被明姐拉來莫晚琳的生日舞會後,雖然看不慣莫晚琳的做派,也不便拂袖而去。
環(huán)顧四周,明星大腕自不多說,政界商界的名流也有不少。換做平時,顧戀早就顧盼生姿,與各式各樣她認爲用得著的圈中名人套近乎包打聽,不放過任何一個對天皎的演藝發(fā)展有利的機會。不過,現(xiàn)在她與天皎的經(jīng)紀合約已經(jīng)到期,又是在一個自己討厭的人舉辦的場合,顧戀今天打算老老實實地只做一個吃貨。
雪白桌布精心鋪就的長桌上,各式精緻的食點琳瑯滿目,任人取用。吃東西的人卻很少。顧戀來到糕點區(qū)域,欣賞著外形精美的各種蛋糕點心,看中了一盤樣式樸素的麪包布丁,撒上去的薄薄一層糖霜看著格外誘人。正要去取一塊,忽然一隻手毫不猶豫地伸過來,搶先拿了顧戀看中的那塊點心。
不用擡頭,顧戀就知道是誰了。
真是,既然莫晚琳喜歡的明星大腕都到場了,怎麼會少了他呢。
“董天擇。”顧戀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丟掉過去幾年一見到他就生怕出什麼事的保姆心態(tài),現(xiàn)在自己跟他已無任何瓜葛。微笑有點僵化地出現(xiàn)在顧戀的臉上,“幾天不見,更帥了啊。”
董天擇這個名字,很多人不知道。可是如果說到近年來風頭最勁個性最酷新聞最多人氣最高的大陸年輕小生天皎,就很少有人不知道的了。天皎是藝名,董天擇是他的本名,只有很少的人瞭解。這很少的人裡,顧戀是最常叫他名字的一個,起碼在他們一起的四五年裡,沒人用各種語氣如此多樣化地在各種場合叫過他原本的姓名。
一頭金燦燦的標誌性的短髮下,那張年輕的風靡了萬千少女的臉湊過來,笑容很危險,“大姐,幾天沒見,你好像又老了不少,害我以爲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似的。”
這種程度的損話幾年來顧戀不知聽了多少,以前是他的經(jīng)紀人,不能不忍著他。現(xiàn)在嘛,無視好了。
顧戀笑了笑,明顯地表示出一種對小孩子懶得計較的輕蔑,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想取塊布丁麪包來嚐嚐。
叉子到達目的地之前,又是那隻手直接不客氣地拿了布丁往嘴裡一塞。
顧戀沒轍地看看天皎。
天皎嘴裡鼓鼓囊囊地塞了東西,眼角眉梢毫不掩飾的得意。一些糖霜沾在他不斷蠕動的嘴角,有點噁心的感覺。
“你愛吃,都給你。”
顧戀被他搞得胃口都沒了。冷冷轉(zhuǎn)過身,想找個地方躲躲這個瘟神。
“喂,顧大姐,公司說你跟我的經(jīng)紀合約到期了,換個新的經(jīng)紀人很麻煩,雖然你一副保姆相有點妨礙我的心情,我也懶得換人了,什麼時候我們續(xù)簽一下合約吧。”
這種自大自戀的口吻也是顧戀再熟悉不過的。
“董大明星,如果你年紀輕輕沒得失憶癥的話,你該記得我早就跟你談過合約的問題了,我跟你的合作關係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況且,你前兩天在報紙上不也說過離開了我這個又煩又無趣的經(jīng)紀人使你感到生活輕鬆了麼?”
“那跟我現(xiàn)在想跟你簽約有什麼關係?”天皎擺出一副無辜的面孔。隨時隨地地翻臉不認帳也是他的強項。
顧戀不怒反笑,“董天擇,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這麼認真地對你說話了,你很幸運,這麼年輕就簽約了華悅。如果你還珍惜你自己的這份工作,如果你還想好好地享受生活,請你學著尊重他人。假如你以後對工作對你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是這種做法這種態(tài)度,出了事再也不要指望有人會給你善後了。”
天皎還想說什麼,這時候一個女明星忽然跟他打招呼,趁著天皎迴應的功夫,顧戀趁機走遠,爲了暫時避開天皎似乎在搜尋的目光,顧戀慌不擇路地推開一扇掩映在落地窗簾背後的玻璃門,將自己與這個喧囂的場所暫時隔開。
月冷星稀。
這裡是陽臺,擺了一張圓桌和幾張椅子。只有一張椅子上坐了一個人。
屋裡熱鬧的燈光投射出來,卻怎麼也感染不到陽臺上的清冷氣氛。
那個人靜靜坐著,似乎在沉思。感覺到有人才微微地轉(zhuǎn)過頭來。
屋中透出的燈光裡,顧戀只看到了他的側(cè)臉若隱若現(xiàn)了一下。儘管是極其模糊的一眼,可是從經(jīng)紀人看待藝人外貌的角度來說,那種輪廓線條十分完美。
一晃之間,顧戀沒有看清他的眼神,不過,感覺到對方不是很高興。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只是隨便就……”
對方身形一動,站起身來,身量高挑而修長。在顧戀的自言自語中,他旁若無人地走過她身旁,並且進了屋,留了她一個人在陽臺上。
在對方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顧戀目測估計他至少一米八三,比自己足足高半個頭。面貌沒有完全看清,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似的。
在陽臺沒待多久,接到明姐的電話,顧戀不得不重返那個熱鬧喧譁的酒會。
“你去哪裡了?”明姐一見面就嗔怪著顧戀。
顧戀微笑著套近乎,“上洗手間了而已。我再怎麼也不會忘了明姐的差事啊。”
“剛纔想把你介紹給莫晚琳,讓你們先認識認識的。哎,你看!”隨著明姐的指向,顧戀偏頭看見了妝容光彩照人氣勢更加逼人的莫大小姐與一位惹眼的帥哥低語著什麼。
就是那位陽臺上撞見的帥哥,看錶情,莫晚琳是興致勃勃,帥哥的淡淡笑容敷衍的成分居多。
顧戀呆立當場。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咦,那不是叫什麼,辰星的,對,辰星。你可能不知道吧,他在天皎出道之前很早就大紅過,香港人呢,臺灣成名的,後來沒多少消息了,在大陸拍過幾部小成本的戲,沒什麼反響。莫晚琳不知道怎麼跟他在一起了?據(jù)說莫小姐最近對一個過氣男星有意思,還想讓自己的經(jīng)紀團隊接手他呢,莫非說的就是他?”明姐的消息靈通指數(shù)在業(yè)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不過顧戀對她後面絮絮叨叨的話沒聽進去多少。
辰星,辰星。對啊,是辰星啊,是那個傢伙。是他。真的是他。辰星這個名字如平地一聲炸雷,開啓了顧戀許久以前的回憶,那些專屬於青春的幻想與熱情,不顧一切的盲目與瘋狂,如癡如醉的淪陷與追尋,……再也不會有。
辰星,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呢?顧戀想,在場的這麼多人中,只怕沒有誰能比自己更知道辰星是什麼人的了。
數(shù)年前的辰星在娛樂圈如朝陽般冉冉上升勢不可擋時,顧戀與最好的朋友佩月月一起見證了他最輝煌、最美好、最熱力四射的時代。雖然,那時的顧戀不過是辰星的萬人演唱會舞臺下微不足道而幸福滿溢的小小粉絲一名。
多年後,少女時代的偶像早已褪色,被當做青春的紀念放入回憶的倉庫,只在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緬懷一下,成爲人生中用來自省和嘲笑的一段迷途的插曲,是現(xiàn)實中可有可無的情感印象。
“莫大小姐怎麼會想到要將自己的經(jīng)紀團隊分給他,他再過氣不是也有自己的經(jīng)紀人嗎?而且我知道他很戀舊,就算那個經(jīng)紀人糟糕到足以毀了他十次前途他也不會換人的。”顧戀若有所思道,口氣在說道辰星的經(jīng)紀人時帶著自己意識不到的冷意。
“你也知道他啊。那你還是不知道一點,他的經(jīng)紀人似乎前陣子車禍死了……,哎,不說這些了,把你介紹給莫晚琳,讓你們兩個人早點磨合纔是正事。”
什麼,辰星的經(jīng)紀人死了?顧戀被這消息衝擊到了。
怕什麼來什麼,顧戀還兀自發(fā)呆,明姐瞅了個空就拉著她向莫晚琳走去。
“,”明姐叫著莫晚琳的英文名,向她招手,硬拉著想背過身去的顧戀,熱情洋溢地介紹,“這就是我向你說過的顧戀,她是天皎的經(jīng)紀人,我們都叫她‘小資深’,天皎能有今天的成就這位經(jīng)紀人功不可沒。”
莫晚琳笑盈盈地迴應明姐,顧戀看見她身旁的辰星輕呼口氣不失時機地脫離了莫大小姐觸手可及的範圍。莫晚琳的目光落在顧戀身上又飛快地轉(zhuǎn)開,“是她啊,沒什麼印象了。公司想把她安排給我是嗎?我需要跟我的經(jīng)紀團隊再商量一下,行嗎,明姐?”撒嬌狀地問了句,又漫不經(jīng)心地瞧了下顧戀,“你沒意見吧?”
得,還擔心莫大小姐看見自己記仇呢,人家壓根不記得自己是哪根蔥了,白白擔心了一場。顧戀明白莫晚琳的家族背景是華悅器重她的主要原因,華悅公主的封號可不是圈內(nèi)人士單純的調(diào)侃。
顧戀忍著一股氣,笑容可掬,“當然沒意見。”不過我可不一定樂意伺候你這位大小姐。顧戀心裡補充了一句。
“辰星,走,我介紹一下李澤仁導演給你認識認識。”莫晚琳不再理會顧戀,狀似親熱地挽起辰星的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辰星淡漠地一笑,推開莫晚琳的手,“謝謝你的好意,我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待會兒。”說著不待莫晚琳回答,獨自走向了最清淨的角落。
“怪人一個,連李大導演都不想認識,難怪過氣了。”明姐看著辰星走遠的背影皺眉說道,明顯替莫晚琳不平的意思。
莫晚琳卻回了頭,狠狠瞪了她一眼。轉(zhuǎn)瞬又換了副笑臉,自己向大廳裡最受矚目的李大導演走去。
“一對冤家。”明姐確定莫晚琳聽不到後,對顧戀小聲抱怨道。
“是不是一對還不定呢。”顧戀沒心情像明姐那麼八卦,這些超出她工作範圍的事從來不在自己的關注之內(nèi),況且,她現(xiàn)在連工作都暫時沒有。
“明姐,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下。”顧戀覺得有些情況必須與明姐進行溝通。雖然明姐爲人古道熱腸,不過好心辦壞事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莫晚琳這件case,我個人不是很想接手。如果華悅執(zhí)意要我接手,這個經(jīng)紀約我只能不簽了。”
明姐吃驚地看她,想了想,又露出釋然的表情,“也是,莫晚琳這個脾氣,沒人受得了。可是公司的考慮也是因爲,你連董天擇都搞定了,莫晚琳說不定也能被搞定。而且莫晚琳的經(jīng)紀團隊正好也需要一些具有音樂專輯製作事務經(jīng)驗的經(jīng)紀人,你去應該沒問題。莫晚琳這尊大佛,我們也受夠了,不供著又不行,如果是你也許能解決這個大難題……”
顧戀搖手打斷了明姐的話,“別介,一個董天擇已經(jīng)讓我受夠了,我現(xiàn)在啊,情願去帶一個聽話懂事的新人也不要做華悅公主的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