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毫無來由的威嚇,呂元羅內心先是忐忑後是驚恐,此時已然轉爲憤怒,同時也越發意識到提升修爲的重要性,心想倘若自己有靜塵道人那般本事,只怕就少有人敢尋釁相欺,即便有也不足爲懼。不到短短兩個時辰內連續兩次蟻字傳書威脅,徹底激發了他的性子,決心要與那隱藏在暗處的對頭來個硬碰硬,這一步自然是再次將蟻字毀去。
禽鳥通常喜食昆蟲,呂元羅便想到讓烏學士來將這些螞蟻吃個一乾二淨,以此向暗處的對頭示威。意思就是你這螞蟻字非但嚇不到我,反而是給觀中靈禽送食上門。
靜婉子聽得頓明白了他的意圖,當下與他一併來到後山斷崖。兩人剛越過石碑處,紅珊瑚已然察覺現身迎接,相互寒暄了幾句過後問起烏學士,紅珊瑚搖頭苦笑,伸手指了指山坡上的樹叢。
靜婉子高聲呼喊道:“烏學士,快出來,有好事找你。”
樹叢中傳來烏學士尖聲尖氣的迴應,“小丫頭稍待,就來,就來!”
昨夜靜塵道人前來烏學士稱其爲真人,語氣恭敬,卻直呼靜婉子小丫頭,頗爲隨意,呂元羅既覺有趣又感好奇,問道:“師姐,你跟烏學士好像關係很好呀。”
靜婉子笑著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從小便經常與它一起玩耍,彼此間再熟悉不過了,它自然不怕我。”
片刻後烏學士撲騰著翅膀快速飛來,靜婉子伸出右手,烏學士徑直落在了她掌中,口吐人言道:“小丫頭,有什麼好事呀?”
靜婉子左手捂住鼻子,皺眉道:“好個烏學士,師兄們一走你便開始偷酒喝,玩忽職守,該當何罪!”
烏學士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歪頭道:“糟糕糟糕,被小丫頭髮現了,老烏我大意了,忘了小丫頭鼻子尖。咱倆可是老朋友,你可千萬不能告我的狀呀。”
幾人聽得不禁笑起來,靜婉子也不過是逗逗它,並非真的有問責之意,笑道:“也罷也罷,我便是知道你烏大學士有酒無菜,故此特意來給你送下酒菜的。”
烏學士聽得在靜婉子手掌手臂及肩膀上蹦來蹦去,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態,連聲道:“在哪,快拿來。”
靜婉子道:“太多了不好帶,你隨我一道去吃如何?”
烏學士連連點頭,轉頭向紅珊瑚道:“紅妹子,你辛苦獨自盯著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既是清虛觀靜字輩的兩人來邀,自然無人責怪其擅離職守,紅珊瑚也懶得管他,笑著點了點頭。
烏學士展翅飛向樹叢,迴轉之時一雙爪子上抓個一個不大的瓷瓶,裡面無疑裝的是酒水,連聲催促“快走快走”。
靜婉子和呂元羅別過紅珊瑚返回耆老別院,烏學士自半空飛行跟隨。進入院中靜婉子指著地上成千上萬只螞蟻道:“這些下酒菜怎麼樣?”
烏學士扇著翅膀頓住身形打量了一下,見是些黑螞蟻,道:“這菜實在不怎麼樣,我還道是給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呢,這螞蟻酸不拉幾的,不好吃,配不上我的好酒。”語氣間頗有些不屑,緩緩下落將瓷瓶輕放於棋枰上,隨後也跟著斂翅落下。
呂元羅和靜婉子均沒想到它居然還有些嫌棄,靜婉子略一思索已知其故,閃身將酒瓶抓在手中,故作嚴肅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到觀中偷東西吃了?”
烏學士急道:“哪有此事,小姑奶奶,你別鬧,快把酒還我!”
靜婉子三指拈著瓶口作勢要鬆,烏學士連忙道:“我說我說,是爲昌子他們給我送了些穀米果仁,這酒也是他們送的。”
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呂元羅聽得爲昌子送酒食給烏學士,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出言追問道:“他們爲什麼送你東西,是不是請你幫什麼忙?”
烏學士道:“也沒什麼,他們說有人需要些螞蟻入藥,讓我幫忙尋找大的蟻巣。”
呂元羅和靜婉子對望了一樣,聯想之下頓時恍然大悟,這些螞蟻多半是爲昌子等人搗的鬼,但究竟是如何驅使這麼多的螞蟻組成文字卻仍一頭霧水。
靜婉子道:“爲昌子他們找螞蟻哪裡是爲了用來入藥,乃是用來恐嚇我師弟來了。你仔細看看,你幫他們找到的是不是這種螞蟻。”
烏學士飛身下地在蟻羣旁來回踱步,片刻後重新飛上棋枰道:“不錯,是這種螞蟻。哎,小子,你個男兒家還怕螞蟻呀。”
呂元羅搖頭道:“尋常螞蟻我自然不怕,怕的是會寫字的螞蟻,你要是遇上這樣的怪事,你怕不怕。”
烏學士奇道:“這螞蟻會寫字?不能吧,這就是些尋常的螞蟻啊。”
靜婉子道:“我不管,這麼多螞蟻進了院子都是你惹的禍,你得負責把它吃乾淨。”
烏學士叫道:“這麼多螞蟻我怎麼吃得完,你當我是你的白靈麼?何不叫白靈也來享用一番。”
靜婉子經它提醒,也覺有些強人所難,烏學士體態雖然比尋常同類大上不少,但其份量最多也不過一斤有餘,確實也不可能吃得下這麼多螞蟻,便道:“你先吃著,我去帶白靈來幫忙!”
烏學士打了個嗝,怏怏不樂地跳下棋枰,開始就近啄食螞蟻。吃了幾隻過後咂吧著嘴仰頭道:“咦,怎麼還有點兒甜,這螞蟻酸酸甜甜的,味道還真不賴。”說完又連連啄食起來。
靜婉子大奇道:“螞蟻性平,味酸、鹹,怎會有甜味?”
烏學士嘴上不停含含混混的答道:“騙你幹嘛,不信你自己捉一隻嚐嚐。”
靜婉子只道是烏學士使壞想騙她吃螞蟻,撇嘴道:“你這老八哥壞得很,我纔不吃這東西呢。”
呂元羅俯身撿了一隻個頭較大的螞蟻掐去頭部,伸出舌頭舔了舔,仔細感受之下果然有甜味,吐了一口唾沫道:“烏學士沒騙你,這些螞蟻當真有甜味。”
靜婉子聞言蹲身觀察了片刻,見螞蟻行動頗爲困難,彷彿有東西在黏著它們的身體,頓時恍然大悟,喜道:“我知道這些螞蟻爲什麼會排成字了!”
呂元羅聽得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靜婉子待她解惑,烏學士也暫停啄食飛上棋枰,一隻爪子支撐身體,另一隻爪子將酒瓶扳歪,低頭飲了幾口酒,隨後也歪頭看著靜婉子。
靜婉子也不賣關子,伸出纖纖食指在螞蟻稀疏處的空隙間一抹,指尖便沾上了些許略感粘稠的東西,放到呂元羅鼻前道:“師弟,你聞聞。”
呂元羅依言嗅了嗅,隱隱有股清香,與桂花香味相近,問道:“是蜂蜜?”
靜婉子點頭道:“不錯,就是蜂蜜,而且是雲峰山出產的野桂花蜜。螞蟻喜歡甜食,只要用蜂蜜塗成字,螞蟻便會簇擁上去取食,自然就形成了蟻字。他們爲了恐嚇你,當真是煞費苦心啊。”由於蜂蜜塗得較爲淺薄,被密密麻麻的螞蟻覆蓋後,如不仔細觀察實難發覺,因此她一開始也沒能發現其中隱秘。
呂元羅聽完茅塞頓開,如今已可以斷定聚蟻爲字恐嚇威脅就是爲昌子等人在故弄玄虛,爲的便是要讓他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用心可謂狠毒,要知道有時候精神上的折磨要遠遠超過肉體上的傷害。無端被邪神惡靈盯上的擔憂盡去,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已明朗,雖無直接證據,但烏學士之言已間接證明了藉助螞蟻裝神弄鬼的就是爲昌子等人。
壓在心頭的大石落地,呂元羅不由得仰天長舒了一口氣,心想爲昌子絕不會只簡單的恐嚇,應該接下來還會有所動作,明目張膽的再次動手毆打的可能性不大,畢竟自己的輩分在這裡,以下犯上乃是大忌,很有可能仍是暗中搗鬼,暗自開始思慮應對之策。
靜婉子道:“既是人爲那便不足爲慮了,我讓白靈也來嚐嚐這蜜糖螞蟻。”說完輕身而起,揮袖助力,身姿輕靈優雅,凌空向婉妙別院而去。
烏學士知道呂元羅也是靜字輩後有心攀交,靜婉子一走便湊過來道:“小兄弟,你與爲昌子等人有何樑子,一羣小輩弟子竟敢如此對你,真不像話!”語氣間頗有些爲呂元羅鳴不平。
呂元羅道:“也沒什麼,就是看不慣他們的作派跟他們打了一架,加上爲甲子因在觀中爲非作歹被師父責罰了,他們便遷怒於我,所以才處心積慮的整我。”
烏學士伸出爪子搖晃了一下酒瓶,見所剩無幾索性將瓶子放倒,將頭伸進瓶口喝了幾口,回頭道:“你喝酒不喝?”
呂元羅搖了搖頭,烏學士咂了咂嘴道:“蟻巣是我幫他們找的,但事先並不知道是用來整你,我跟他們可不是一夥兒的,你千萬不要誤會。”
呂元羅笑道:“我知道你跟他們不是一夥兒的,你跟酒纔是一夥兒。”
烏學士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點頭道:“你沒誤會就好,我老烏除了好酒沒什麼大的毛病,咱們處的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只聞空中鶴唳,靜婉子乘白鶴飄落院中,當是靜婉子來前有過交待,白鶴落地之後便開始大口啄食螞蟻。此白鶴乃具有靈性的異種,蟻羣感受到其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之後開始紛紛成羣結隊沿著固定路線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