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羅鳳聞言心頭一沉,奮力揮劍逼退圍攻自己的幾人,急道:“好個卑鄙無恥的蒙巂鼠輩,快放了呂老先生 ,有什麼事衝我來!”
蒙巂乃蠻夷六詔之一,地域與蒙舍詔鄰近,但如今互有吞併之意,雙方戰事頻繁,昔日友邦早已成爲死敵。一衆蒙巂詔武士暫緩攻擊,後退幾步形成包圍,將閣羅鳳等人圍在當中。
蒙巂詔武士首領約莫不惑之年,絡腮鬍,身形壯實,一副兇狠之相,此人名叫照虎,乃是蒙巂王照原的兄弟。
照虎哈哈大笑道:“放了他也行,你來替他爲質!你有這個膽子嗎?”
閣羅鳳被激發了豪氣,甩手將長劍插在地上,冷笑道:“這有何不敢!”當下昂然向照虎大步走去,隨行蒙舍武士紛紛出言勸阻,均被他擺手制止。
照虎待閣羅鳳走近,迅速倒轉刀柄連點,閉住了他胸前幾處大穴,推開呂阿四轉而將刀架到他脖子上,向八名蒙舍武士高聲道:“不想你們主公死的,快快放下手中兵刃!”
閣羅鳳厲聲道:“如今我落在你手裡隨你處置,但絕不許傷害呂老先生和我八位兄弟!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照虎道:“你的小命都捏在老子手裡,竟還敢威脅我!也罷,二爺今天心情好,不爲難他們便是。”
閣羅鳳向隨行的八名蒙舍武士點了點頭,幾人相互對望一眼,紛紛拋下了手中兵器,坦然受縛,片刻間被五花大綁面牆站成一排。
呂阿四見閣羅鳳毫不猶豫的以身相代,不禁被他的仁義果敢所折服,心中自此暗暗打定主意全力援助蒙舍詔。
照虎叫了兩名手下過來,將閣羅鳳雙手也縛了,道:“好生看著,此地離蒙舍不遠,我們回去的路上還得拿他當擋箭牌。”
兩人行禮應是,推搡著閣羅鳳往牆角去了。
照虎對著呂家大宅左右張望了一陣,不時咋舌,吐了口唾沫道:“他奶奶的,這房子建的比我們蒙巂王府都好,真是豈有此理!喂,老兒快叫人去準備些酒菜,二爺我餓了!”後一句是衝著呂阿四說的。
呂阿四眼見蒙巂一夥粗魯蠻橫,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哪裡敢怠慢,連聲稱是,立即讓魯良帶人下去安排。
照虎自行找了個凳子坐下,招呼呂阿四近前,手拄著長刀道:“老兒,聽說你家發了大財啊,漢人有句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財寶既然在我蒙巂境內獲得,那便是我們蒙巂王的,你不但私取獨吞,還勾結蒙舍人,是決心資敵造反麼!”
此時大唐勢力早已進入雲南,並設立了多個郡縣,漁家村所在地域歸蒲門縣所轄,跟蒙巂詔可謂毫無隸屬關係。呂阿四心知肚明,照虎之所以如此牽強附會,實則是眼紅呂家所得財寶爲了強取豪奪而強加罪名,當下連連作揖道:“大人明鑑,老兒一殘疾之人哪有什麼造反之心,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所得財物實乃神靈所賜,又用來興了不少土木,已然花銷得差不多了,老兒願意以白銀兩萬兩上貢詔王,再出三千兩給大人及衆官爺吃酒。”
照虎聽得頗有些心動,一旁的幾名武士更是兩眼放光。西南蠻夷之地封閉落後,部分地方至今尚在使用貝幣,真金白銀的價值高的難以想象,白銀兩萬兩在時下已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而且一行人也能從中撈到不小的油水,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道:“不成!你這老兒看似豪爽,實則奸詐得很,你明明拿得出十萬兩,卻只給二萬兩,分明是在糊弄二爺!你說財寶是神靈所賜,神靈是你爹麼,不賜別人偏要賜你,你今天倒是把神靈叫出來我瞧瞧!”
呂阿四心中暗暗叫苦,一時間無言以對。
照虎見狀得意的道:“二爺明人不說暗話,這次來就是要跟你呂老先生討些銀子使使,也不多,就十萬兩,你若捨不得也無妨,你把所謂的神靈請出來替你說說情,你若請得來,二爺我立馬拍拍屁股走人,若是請不來,可別怪二爺我心黑將你呂家財產搜刮個一乾二淨!”
要說請神靈現身旁人可能欲請無門束手無策,但對於呂家而言還真不是件難事,金葵和銀家四兄弟就住在後花園的石室中,隨時可以召請。幾人雖然算不上真正的神靈,但均有些道行善於變化,在凡人看來也與神靈差不多,只是幾人存在本就是個秘密,不宜讓外人知曉,因此呂阿四正自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請幾人現身相助。
就在此時天氣突變,呂家上方烏雲密佈,伴隨著呼呼風聲,烏雲很低就在衆人頭頂上方數丈處,一個身著朝服,頭戴旒冕冠的魁梧老者立在其上,細看之下只見老者鬚髮皆黃,額頭生有兩隻鹿角,高額大眼,脣邊兩條龍鬚隨風飄揚,手捧笏板,周身散發出威嚴肅穆之氣,儼然便是龍王顯靈。
呂阿四心知定是傳說中的龍王爺駕臨,連忙拜伏在地。
照虎與衆蒙巂武士仰頭觀望,臉露緊張之色,手執兵刃上指,紛紛喝問雲上是誰。
雲上老者輕蔑的環視衆人一眼,沉聲道:“我乃本方龍王,見爾等覬覦呂氏家財強取豪奪,特顯真前來主持公道。呂阿四爲人和善,廣積功德,因其自身福報所致,故有神靈賜福獻寶,與你蠻夷王室何干,若想強行奪去,必遭天譴!”
照虎大怒道:“什麼狗屁龍王,一派胡言!給我放箭,射死這老小子!”
衆蒙巂武士轟然答應,紛紛張弓搭箭朝雲團上射去,一波接著一波。箭矢射入雲層無影無蹤,亦不知是否射中了老者。
蒙巂人只信奉本方神衹及阿闍梨教,因此對漢人神衹根本毫無敬畏之心,無知者無畏,是以纔敢行此蚍蜉撼樹之舉。
雲上老者怒道:“爾等竟敢對本王如此無禮,已自走上取死之道尚不自知!多行不義必自斃,爾等死期不遠矣!”餘音未盡,人已消失了蹤影。雲團隨之消散,上百支箭矢忽然劈哩叭啦的從高處掉落下來。
照虎及一衆蒙巂武士見所謂的龍王退走,而己方卻毫髮無損,只道己方武力所向能令鬼神辟易,更生狂傲之氣,一起放聲哈哈大笑。照虎再無顧忌,手中長刀一揮,大叫道:“衆兄弟進去搜,但凡值錢的東西全都給我拿回蒙巂去,一文錢也別給蒙舍人留下!”
呂阿四暗呼休矣,原以爲龍王爺顯靈現身必能將一衆蒙巂歹人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豈知反倒被亂箭射走,不由得又驚又急。
“住手!”一聲洪亮的斷喝響起,蒙巂詔衆人不由得一愕,循聲望去,乃見一老者左手牽著一小瞎子右手拉著一小道童快步向衆人而來。
呂阿四聞聲便知是自己的朋友王龍五回來了,不由得心中一喜,連忙爬起身來。
蒙巂詔衆人哪裡將來的一老兩少放在眼裡,毫不理會,徑直怪叫著向內涌去,彷彿一羣飢餓中突然見到弱肉的豺狼。
只聽幾聲慘叫,衆人又倉皇退了出來,一柄白光森然的寶劍如影隨形,在人羣中盤旋飛舞,頃刻間已有數人手足中劍,鮮血飛濺。呂阿四擡頭一看,淨塵道人出現在照壁頂上,手捏劍訣遙御飛劍。
一衆蒙巂武士退出大門後,飛劍不再逼進,只在門框內來回穿梭飛舞,交織出一張綿密的光網,彷彿關上了一道固若金湯的大門。同伴的鮮血終於將衆人從狂熱中拉了出來,那飛劍快如閃電,若有意殺人,此時衆人中只怕躺著的比站著的要多,一時間相顧駭然驚疑不定。
閣羅鳳等人見蒙巂詔衆人吃了大虧,不由得大感快意,高聲叫好。
淨塵道人縱身飄然而下,寶劍自行飛入背後劍鞘,目光凜然環視衆人,冷聲道:“爾等身爲一詔王師,行此搶掠惡舉,與強盜何異!若不是怕爾等污血髒了呂家新宅,貧道今日定然要大開殺戒!還不快滾!”
照虎見淨塵道人手段了得,心知今日註定功虧一簣,咬牙切齒地道:“好個牛鼻子老道,今日之仇我們記下了!改日老子點齊人馬再來拜會,看你能護呂家到幾時!”
淨塵道人怒道:“冥頑不靈,竟敢威脅你道爺!”右手靈氣急吐,猛然一揮,啪的一聲響亮,照虎左頰上登時捱了一記耳光,赫然留下五個指印。
眼見對方站立未動,自己臉上卻已捱了一巴掌,照虎何曾見過如此手段,一時間瞪眼愕然竟不發作。
敖坤朗聲道:“真人息怒,待我向衆位大人分說分說。”說完面向照虎等衆人道:“頭上三尺有神明,方纔龍王顯聖規勸,但諸位置若罔聞,報應不爽,現下諸位當已有所體會。道人替天行道,諸位受阻於道門真人飛劍,實乃上天借道人之手施以譴責也。不瞞衆位說,呂家錢財雖厚,但確爲神靈所賜,若非主人自願施捨,旁人連一分一毫也拿不走。”
照虎等人眼見先有龍王現身勸阻,後有道門高人御劍攔截,心想只怕這呂家果然得天獨厚,難以強求。既不敢再次暴起強搶,就此離去又心有不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敖坤向呂阿四低聲耳語了幾句,呂阿四連連點頭,隨即再道:“蒙巂衆人此行多有損傷,呂家主人願爲傷亡者撫卹白銀萬兩,至此已是仁至義盡,望爾等往後萬勿再來侵擾。倘重蹈覆轍枉自送了性命,那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