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更天,一家三口已與五鬼甚是熟絡,見他們面貌既不兇煞駭人,性情又不古怪乖張,終於算是徹底消除了內心恐懼之感。
交談之中呂阿四進一步得知,原來眼前的所謂五鬼並非是真正的鬼魂,而是天地造化應運而生的精靈。那孿生兄弟一般的四名男子乃是一座大雪山陰麓的四條銀礦礦脈所化,同出一源,故此形貌酷似,而那黃裳少女亦是應其山陽麓金脈而生。淨塵道人眼光獨到,深知這五隻精靈本身便是極大的寶藏,故此纔不循傳統之法,選中了他們作爲五鬼運財的運財之“鬼”。
要知道五隻精靈由五條金銀礦脈所孕育,形同母子,雪山便如母體,礦脈便如胎盤,母子連心,氣息相應,相互之間亦像是有一根無形的臍帶相連,他們便能從母體源源不斷的汲取金銀之氣。只要礦脈金銀之氣不絕,那麼五隻精靈所運之財便也取之不盡。
呂元羅性情活潑,加之口齒伶俐,與五隻精靈很是談得來,交談中忽然想起日間在山神廟遇生人討食之事,疑心便是他們所爲,當下開門見山的詢問。五隻精靈也不隱瞞,大方承認了。原來幾人自跟隨喬老六到呂家後,便一直暗中如影隨形,他們當時確實是好奇世間食物的味道,所以有心嘗試,有道是不告而取是爲偷,幾人不願做那偷食的賊,所以才現身跟呂元羅商討。他們給呂元羅的所謂冰玉三足金蟾既非真的玉石,也不是呂元羅以爲的凍僵蛤蟆,而是以陰寒之氣化成的堅冰。他們出自寒冷的大雪山,而且本身五行屬金,五行之中金生水,即便在炎炎夏日以陰寒之氣化水成冰可謂是信手拈來。冰在呂元羅懷裡捂熱了,慢慢融化,自然就無影無蹤了。
他們以寒冰冒充美玉也並不是爲了捉弄呂元羅,而是在呂元羅身上留下自己的氣息,那樣他們便可以循著氣息瞬移往來,也就不用跟著爺孫倆一步步的走了。
而肥雞豬頭之所以食之無味,乃是因爲確實已被五隻精靈享用過,鬼神食其精華之氣,看似完整未動實則已然如同糟粕了。
呂元羅聽完也不以爲忤,得知他們出身山野無名無姓,便道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那不妨彼此以兄弟姐妹相稱,索性就跟自己一樣,也姓呂,請爺爺呂阿四給大家各起一個名字。
呂阿四內心對鬼神的敬畏根深蒂固,聽得此言不禁忐忑不安,唯恐孫兒的話冒犯了幾位神靈,忙作揖道歉,道是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一時興起失言,還請他們不要放在心上。
豈知他們不但不生氣,反而對呂元羅的提議很是贊同,道是他們既應了召請,今後便與呂家休慼相關,正當請家主收納,當即請呂阿四給予取名。
呂阿四內心惶恐,心想五人雖然受了淨塵道人差遣福佑呂家,但彼此間終究是天壤有別,萬不可忘乎所以,只得道:“讓諸位神人屈尊賤姓是萬萬不敢的,更不敢以長輩自居,但日後相處總得有個稱呼,便斗膽給諸位取個名字”。
於是讓他們按照自身修爲自行排行,幾人修成人形的時間先後有別,大小排行便也無甚爭議。少女居首,便以金爲姓,稱她爲“金葵”,與錦葵諧音,錦葵花開豔麗,用以作女子名倒也恰當,且葵又與魁首之魁同音,以示其在五人中排行爲首。漁家村尋常人家常以家中排行起名,譬如呂阿四自己便是在兄弟中排行第四,上有三名兄長,老二老三早年夭折,大哥入贅到了別處,因自己日子過得貧寒便也斷了來往。另有賴老五、喬老六也是同樣的道理。四名少年的情形正如孿生兄弟,便按照慣用的方法,亦以銀爲姓,依次以二三四五爲名。
五人以往各居山野,無名無姓,內心對塵世生活亦頗爲嚮往,如今有名有姓,與人無異,不禁都很是歡喜,一起向呂阿四道謝,並口稱呂元羅爲小弟,那是先入爲主將輩分定了下來。
呂元羅突然多出一個姐姐和四個哥哥,也是十分歡喜,而且想到他們都是財神爺般的人物,內心很是激動自豪,知道銀三最爲好說話,便道:“三哥,咱們幾時去運寶啊,爺爺可等不及了,咱家可是明天要還五百兩銀子的債呢。”
幾人相視一笑,銀三好奇詢問怎會欠人這許多銀兩,呂元羅便將昨日被蘇家人欺負訛詐之事說了,大姐金葵道:“小弟,彆氣,現下咱可是大財主了,意中人自然跑不了,你那貪心的老丈人也叫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呂元羅聽得心中大慰,喜不自勝,拉著金葵的手連道謝謝大姐。
銀二看了看天色,點頭道:“是時候了,大姐、各位兄弟,咱們運財去也!”
銀三摸了摸呂元羅的頭道:“小弟,你且和爺爺奶奶安心睡下,明天一睜眼你便睡在金窩銀窩之中啦。”
其餘幾人也點頭稱是,隨即搖身消失了身影。
呂元羅想著有了這許多金銀財寶,蘇全也不致再看不起自己,自然也就不會阻止棲鳳與自己相見,心病一去,睡得很是甜美。呂阿四心潮澎湃又哪裡睡得著,不時傾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雞鳴二遍之後,窗外風聲大作,接著便聽得金葵等人的說話之聲出現在院中,呂阿四連忙披衣而起,見到滿院金銀財寶不禁渾身顫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感覺似乎比自己日間所見還要多出不少。
心想家中也沒個安穩所在,這許多財寶可放置何處是好,正做沒理會處,銀三彷彿知道了他的心思,笑道:“爺爺不須煩惱,我等自有辦法安身,你只管放心。”
當下五人盤膝而坐,閉目運神,頓時周身金光銀光飛旋環繞,滿地金銀登時根據自身屬性不脛而走,迅速向五人歸攏,碰撞之下竟不發出半點聲息,金元寶及金器歸向金葵,銀錠銀器歸向銀家兄弟,珠玉之屬則留在了原地。
只片刻間,五人周圍的金銀皆融爲一體,化作五隻大元寶。金葵面前是一隻臉盆大小的金元寶,銀家兄弟面前則是四隻銀元寶,由於四人的排行是按照道行深淺來排,故此控御銀氣的能力也與排行相對應,元寶的大小也隨著排行推移依次遞減,但相差甚微。
金葵道幾人應金銀之氣而生,需吸收相應的氣息方可,平日便分別寄身於這五隻元寶之中,還請呂阿四香火不要斷絕。又道平日用度支出只需將具體數目寫在黃紙上焚化,要金子便念金葵的名字,要白銀則念銀家兄弟任一之名,相應的金銀便會自行分配出來。
隨後金葵又拔下頭上玉簪隨手往地上一扔,玉簪登時化作一口大箱子,五人七手八腳的將遺留的珠玉之屬撿入箱內,銀四和銀五合力將箱子搬入堂屋,隨即消失了身影。箱子重逾千斤,但兩人搬動毫不費力。
金葵見暫無別事,當先化作一道金光飛入堂屋,銀二和銀三化作銀光緊隨其後,呂阿四進入屋中一看,只見香案下五隻大元寶齊齊排列。
呂阿四再次焚香拜謝,關門出來已是天色大亮。以前只覺自家需要銀錢的地方無數,如今得了萬貫家財卻心頭茫茫,反而不知該如何支配花銷了,心想朋友王龍五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如請他來主持大局。
第二天一大早,呂阿四便請四喜代勞去江外西牛鎮請王龍五,只說有要事相商要他儘快趕來一聚。
四喜前腳剛走,那蘇府的段管家便帶著一干惡僕前來討要五百兩銀子,氣勢洶洶,一副只要呂阿四拿不出錢來便要立即綁人送官的架勢。呂阿四底氣十足,當即進了堂屋反手關上門,按照金葵所言,用黃紙寫上數目,口唸銀三名字點火焚化。銀三寄身的銀元寶果然應聲裂下一塊來,掉落桌上瞬間化作兩隻一般大小的銀錠,大元寶裂開處隨即迅速恢復成了原狀,呂阿四初次取財大感神奇。
當下將兩大錠白銀交在段管家手中,道聲不送。段管家幾人見呂阿四竟輕易拿出這許多銀兩來,登感大出意料之外,甚至懷疑銀子是不是假的。先是放在嘴邊用牙咬了咬,確定是真的銀子之後,一個隨從僕人又遞上一桿小秤來,一稱之下正好是五百兩,分毫不差。非但蘇家的人瞠目稱奇,連呂阿四也是暗呼神異。
段管家等人來勢洶洶,且隨身攜帶計量天秤,滿擬好好的爲難呂阿四一番,豈料呂阿四拿這獅子大開口的償金竟如此乾脆輕鬆,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拂袖訕訕而歸。
數日後蘇府傳出一件怪事,那從呂家訛詐的五百兩銀子本被蘇全照單全收,鎖入了臥室的錢匣子之中,但準備取用之時卻發現銀子不翼而飛。從呂家得來的銀子爲一對各二百五十兩的銀錠,這個數額整體熔鑄的銀錠可謂是絕無僅有,因此十分容易辨認。更爲奇怪的是除了這五百兩銀子外其他財寶一樣未少,蘇全便懷疑是那段管家及爲此出過力的家丁因未得到好處而不懷好意,暗中偷走私分了,但鑰匙只有自己纔有,鎖頭又完好無損,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寧枉勿縱,事後照樣將一干人等盤查折騰了一番。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蘇全此番巧取豪奪,銀三自呂元羅口中得知詳情後很是氣憤,於是便故意耍了他一道。那五百兩銀子與他氣息相應,銀子一入蘇全手中,呂家債務即算勾銷,遂使神通將銀子收了回來,正應了金葵的話,給貪心的蘇全來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