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五鬼運財乃是驅御五方生財鬼,偷運他人財物以爲己有的法術,可不啓人門戶、不破人箱籠而取人財物,損人利己,上幹天和,故施術者與受益者均有遭受反噬報應之虞。倘施術之人道行不足,既不足以役使鬼神,也難以抵禦報應之力,實非一般術士可爲之。
既是請神御鬼,所圖自非蠅頭小利,最終所得錢財的多少通常取決於作法者的法力高低,淨塵道人道法高深,修爲與仙人只差一步之遙,法術既成,其效力自然非同小可,呂阿四在洞中所獲金銀財寶已足以讓呂家富甲一方。
呂阿四坐了小半個時辰,心情方纔漸漸平息下來,於是將幾口大鐵箱堆摞一處墊在腳下爬出洞來,又扯了些藤蔓將洞口覆蓋隱蔽,這才匆匆返回山神廟。有道是財不外露,更何況是如此鉅額財寶,打算暗中行事待天黑後再設法來運回家去。
見呂元羅乖乖坐著等自己回來很是欣慰,於是催促他快些召喚白小弟和其母回來,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準備搬運財寶事宜。
白小弟頗通靈性,只需要呂元羅打個呼哨它便會自行領著母親回返,通常不必親自去牽引。呂元羅依言將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打了個響亮的口哨,隨即便聽到白小弟高亢的嘶鳴迴應。
呂阿四進廟收拾東西之時,卻見那肥雞好端端的仍在神位之前,心中頓覺一陣恍惚,難道是那黃鼠狼又將其送回來了?細細翻來覆去的檢視,雞皮上塵雜也無半點,看樣子根本就沒有出過山神廟,連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心中更加確信方纔之事並非是遭到山野鼠輩戲弄,而果真是山神顯靈指引了。
強忍內心激動收拾好東西,祖孫二人牽馬到江邊,那渡船的喬老六不知上哪去了,船就停靠在江對岸,叫了半天沒人應。無法之下只有等待,迫不及待時的等待最是煎熬,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爲過。這麼多的金銀財寶不到搬回家中的那一刻都不安心,唯恐被他人得了去。呂阿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渡口來回走動,時不時踮著腳伸著脖子朝對岸看。
呂元羅在廟裡便想將遇到陌生路人討要飯食,給了自己一隻玉蟾作爲酬謝之事告知爺爺,豈知呂阿四隻顧匆忙收拾東西,下山的路上又一味的快步趕路,根本搭不上話。此時趁著等船,便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說了。呂阿四聽得,不禁暗自感慨這人時運來了真是一順百順,以前窮困之時怎從未遇到過這般好事?這老天爺啊也跟人一樣,勢利眼。
呂元羅伸手入懷欲將玉蟾取出交給爺爺,一摸之下不由得心頭一沉,懷裡溼漉漉的,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麼冰玉三足金蟾,不由得急道:“這幾個害瘟病的缺德鬼,只怕是拿了只凍僵了的真癩蛤蟆騙我,癩蛤蟆在我懷裡捂熱乎活了,撒了一泡尿給我自己跑了!”想到得寶虛幻,家貧無所改善,蘇全仍將輕賤自己,不讓蘇棲鳳和自己玩耍,不禁越想越傷心,哭出聲來。
呂阿四一面安慰呂元羅一面思量,所有犧牲供品一樣沒少,並不似有人吃過的樣子,而且現下正值盛夏天氣炎熱,斷然不會有癩蛤蟆被凍僵的情況發生,多半是路人無德見呂元羅是個盲童,便一時興起戲弄於他。心中暗暗發誓,今日既得寶藏呂家從此富貴,以後定要讓呂元羅錦衣玉食甚至前呼後擁,決不能讓旁人再瞧不起他。
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見喬老六撐船過來,灰頭土臉,頭髮打卷,衣服上有不少像是被火燒灼出的破洞,一問之下才知確是有本家親戚家裡失火,適才跑去幫助救火去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近些年漁家村及周遭村莊失火之事時有發生,難以杜絕,任家家戶戶常存防範之心,每年或多或少總要出現幾起,人們無可奈何,已然習以爲常。皆知飛火民居與那火龜廟有莫大的干係,但常年香火不缺尚且如此,若不敬奉祭拜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人們不敢想象,於是勤加祭祀絲毫不敢怠慢。由於王龍五十分牴觸此等“淫祠妖社”,呂阿四也不便明著與之唱反調,只是偶爾請人代爲燒香禮拜,心中總也有些提心吊膽,好在這許多年下來並未因此招災。
呂阿四與喬老六約定,只說夜間有要事要乘船過江,請他受累務必熬夜等候多接送幾趟,給雙倍的船資。
回到家將祭品回鍋烹製吃了飯,也不知是烹調的時候少了佐料欠了火候,還是心情激動有些食不甘味,只覺無論雞肉還是豬頭肉吃在嘴裡都是淡然無味如同嚼蠟。呂阿四口風甚緊,並未向老伴和孫子提起寶藏之事。
飯後呂阿四便往村中關係較近的人家去借騾馬,準備用以馱運財寶,但並未跟涉及的鄰人說實話,只道是家中老屋破舊欲傾,得朋友王龍五體恤仗義出錢,在江外替自己買好了修葺所需材料,這便要前去運回。呂家房子什麼樣衆人都清楚,而且對王龍五的豪爽性情也都有所耳聞,故此並不懷疑。有熱心的可憐他身殘年邁主動提議出工幫忙,但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看了無數次日頭之後,暮色終於降臨,呂阿四在院中劈柴捆紮火把,只待入夜便即進山馱運財寶。
也不聞有腳步聲或人聲臨近,忽聽託託之聲,門外叩門之聲一共響了五下,有道是做賊心虛,呂阿四連夜取寶之事雖非偷竊,但也是暫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事,不由得被嚇了一跳。起身試探著問道:“誰呀?”話音剛落,兩扇門吱呀一聲自行打開,只覺眼前一花,面前憑空出現五個人來,登時嚇得目瞪口呆,啊喲一聲連退數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馬廄裡的白馬和白小弟也隨之嘶鳴躁動。
只聽其中一人道:“你無需驚慌,我等受道門高人淨塵子作法差遣,爲你呂家發財改命,現下時機已到,特來助你行那運財之事。”
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接著道:“你可是呂阿四,壬辰年九月十六酉時生人?”
呂阿四聽幾人報上淨塵道人名號,且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知道他們就是受淨塵道人敕令送財的“五鬼”,心中驚恐之感略減,惶恐的連連點頭道:“小老兒正是呂阿四,諸位神靈到來,小老兒真是歡喜得緊。”
一個溫和的聲音呵呵一笑,道:“既是歡喜就不要發抖,我們是送財鬼,又不是索命鬼,老人家大可不必如此?!?
呂阿四聞言這才漸漸消了恐懼之意,團團作揖,將五鬼引進堂屋,藉著昏黃的油燈逐一打量,只見他們年紀相仿,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爲四男一女。更爲令人稱奇的是四名少年面貌酷似,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星目朱脣,面容英??;那少女眉目間也與四名少年頗爲相似,鵝蛋臉龐,五官精緻,個頭稍微矮上幾分。少年一色穿白色長衫,少女則身著黃色羅裳。
呂阿四見幾人身上並無陰森恐怖之氣,除了面容有些許僵硬外與常人無異,也暫時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神還是鬼,但既然是淨塵道人召請來的自然是友非敵,便也不那麼害怕了,就要爲幾人泡茶做飯。那說話溫和的少年道是俗世飲食食之兩可,爲免勞煩長者不食也罷,只需享用些香燭之屬即可。
呂阿四聽他之前玩笑時自稱爲生財鬼,心裡便姑且認爲他們是鬼的一種,忙蒐羅家中香燭黃紙,點燃焚燒,供養五鬼。 wWW★ттkan★C〇
世人對鬼神向來十分敬畏,呂阿四尤其誠惶誠恐,遂將穆氏和呂元羅也叫來,叩拜引見。穆氏痼疾在身,五鬼坦然受了其跪拜,呂元羅正要跪下叩頭卻被那少女拉了起來,道是今後大家便是一家人無需多禮。
五鬼不提搬運山中財寶之事,呂阿四便也不好催促,於是便關起門來與之攀談了一番。
通過交談得知,此五鬼運財術乃是將財運強加於人的八字命途之中,淨塵道人擔心呂阿四一介凡夫難以承受因此產生的業力,於是採用懷柔之法,不請五陰將,不請五神王,而是驅御了五名道行尚淺的精靈行事,爲的便是儘可能減少對呂家的傷克。而且作法之時便已發下嚴令,只許他們搬運無主之財,故此入戶偷運他人財物便不可爲之,陵墓陰宅之中多有陪葬財寶,但也屬有主之物且取之不吉,也動不得,五鬼修爲尚淺法力低微,四處尋訪了整整十年,方纔尋獲山神嶺這處不知何故被遺忘深山的無主寶藏。
早晨他們之所以現身乘船過江,便是爲了探明呂家位置所在,讓喬老六來向呂阿四討要船資,他們便暗中跟隨觀察,有意對呂阿四的品性進行考驗。五鬼運財術屬於“壓鬼行事”,有淨塵道人做靠山,五鬼倒不敢不從,但暗中動些手腳淨塵道人也發現不了,倘呂阿四吝嗇錢財拒不代付船資,他們就會藉故從中作梗,那就難免因小利而失大財。好在呂阿四一家宅心仁厚樂善好施,舍予橫財無助紂爲虐之嫌,五鬼這才決意將這批財寶盡數授予。
日間黃鼠狼奪雞之事也並非山神顯靈,那黃鼠狼也並非真實存在,而是由幾人中道行最高的少女影響了呂阿四的神識,以令他產生幻象,從而一路將其引至藏寶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