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最大最受歡迎的一家點心鋪名爲“鶴歸記”,店主大名爲穆浮白,乃是從皇宮裡面致仕的御廚。就像這家店的名字一樣,他由於對於故鄉的眷戀而離開了原本可以讓他一生衣食無憂的皇宮,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清城。而在他回來之後,他便開了這家店鋪,延續著他家中祖祖輩輩的糕點手藝。
“小云!快點把爐子起了,再過一會要糊了!”
穆浮白雖說是已經年逾古稀的老人,但得益於在皇宮時修煉過一段時間,此時的他看起來不過是個四五十歲頗具精力的中年人,僅僅能在兩鬢處看到些許花白的頭髮。這一嗓子喊的中氣十足,憑誰看到了,都要讚歎一句老當益壯……自然,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的話。
被他喊做“小云”的男生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急急忙忙走到一旁,將一個紅泥小火爐從燒得滾滾的爐竈上提了起來,接著倒進了手邊已經準備好的盆子裡面。盆裡裝著六出瓊花初春剛剛長出來的芽苞,隨著清亮的水倒進去翻卷了起來,繞著盆沿成了個小漩渦。一股淡淡的清雅香味隨著熱水蒸騰的水霧散發了出來,讓人一聞就爲之精神一振。
見著男生熟門熟路地開始攪拌,穆浮白把放滿糕點的竹架子遞給那邊的人讓他送到前面去,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小云啊,過山陣有把握嗎?”
“瞧您說的,”男生拿著丈長的竹竿攪著那一盆東西,“有沒有把握,您該比我還清楚吧?”
“臭小子,少在那嘴貧!”
穆浮白笑罵一句,隨即長長地吸了口氣:“你現在的這身功夫,已經足夠讓你在這人世甚至是這修士頻出的清城過得滋潤,怎麼你就非進鏽竹不可呢?”
“不都說鏽竹能見到的世面更廣嘛……我都野慣了,在這根本待不住嘛。”
他訕訕地回答道。
“我知道雲凌你眼界高,”穆浮白看向他,“但切記,不要好高騖遠。鏽竹的怪才天才鬼才奇才何止恆河沙數,別太囂張把小命都給弄丟了,我還等著你什麼時候回來接手鶴歸記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老頭子真囉嗦,難怪到現在還沒抱上外孫……”
“你這混小子再說一遍!今天不打斷你的腿老子把名字倒過來寫!”
“嗨呀我就開個玩笑……臥槽你還真打啊!疼!你再打這盆子水就廢了!”
雲凌本來想著拔腿就跑,但他手上的這盆水還沒攪好,他也根本走不開,結果腦袋上就被穆浮白拿著煙槍鍋子來了好幾下,估計著腦袋上都起來青包了,他急忙拿著手上這盆水要挾起來。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隻有春天才能做出來的雲片糕,用六出瓊花的芽苞煮出來的水和麪,然後在裡面加入桃花的花瓣,並且在幾百次的揉麪過程中保證不碎掉。在最後烤好的時候,還要用極好的柳葉刀將一整塊方糕切成薄薄的數百片,最後甚至能夠薄到平放在盤子上,清清楚楚地看到盤上的花紋。這種雲片糕極爲難做,而且往往都被那些豪門鉅富之家所買走用於餐宴,因此這種雲片糕也有“一葉雲片一張金”之稱。
而此時雲凌正在做的,就是第一步,將燒開的水倒進六出瓊花的芽苞裡面,用以進行和麪。之所以不能直接在盆裡加水燒開,是因爲逐漸的升溫會破壞掉芽苞散發出來的那股清雅的味道,只有將燒得滾開的水直接倒進去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香味。這是一個很難把握好的度,就連穆浮白本人也都是摸索了數年纔有了這一方法。所以這小子內心絕對有數,就在他幹活的這段時間,穆浮白是絕對不會對他大打出手的。
至於幹完活……他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直接逃出去,不然以穆浮白的脾氣,他說出來那些話,一定會被抓住暴揍一頓。
此時盆中的水已經透出了芽苞的顏色,在白瓷的映照下顯出一層淡淡的紫紅。在穆浮白的指導下,雲凌將一碗麪粉倒了進去,見著盆裡還是一副稀糊糊的樣子,他又多加了半碗。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一個麪糰慢慢被揉出了形,接著在盆上覆上一層油紙,放在屋子裡面陰涼處的高架上一晚上。
就在他放好盆的瞬間,他整個人就像兔子一樣猛地竄出了屋子,而那邊穆浮白剛剛拿好笤帚,再次叫喊起來:“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我不!!”
雲凌扯著嗓子這麼叫嚷了一句,剛剛跑到前面賣點心的鋪面,就被穆浮白一把揪住了衣領後襟,抓小雞一樣一路拖了回去。
…………
“這個馬甲酥味道不錯,”華千冉懷裡抱著好幾個紙袋子,隨便從其中一個撿出來了一塊放到嘴裡,“嚐嚐?”
“只有你這麼喜歡吃甜的。”
恨逍遙無奈地回答道,卻還是乖乖地從她手裡接過來了一塊,隨便咬了一口,就一直在手上捏著。
她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正常,我孃親和我說過,喜歡吃點心的男子和不喜歡吃點心的女子一樣奇怪,而且少見。”
“我可記得阿爹喜歡吃零嘴,”他把手裡捏著的那一塊吃掉,“反而是阿孃不喜歡吃,偏偏阿爹總是給她買一大堆,最後幾乎都是被咱倆吃掉了。”
“……是啊,他倆都是怪胎,不然也不能養出來我這種奇奇怪怪的人,還有你。”
在白水鎮的這三年,恨逍遙從最開始的手足無措,再到慢慢適應不過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從那之後,他對於華無憂江筠夫婦,一直是和華千冉一樣稱呼他們爲“阿爹阿孃”。
他第一次這麼喊的時候,華無憂當場被酒水嗆到喉嚨,連連咳嗽得差點讓華千冉以爲自己阿爹要背過氣去了;而江筠則是直接捂住了嘴,眼中淚光閃爍,回過神的第一時間她毫不猶豫地摘下了自己的耳飾遞給他,堅持說這是給他的改口禮。當時他還嚇了一跳,剛要推辭,就見到那邊華千冉含著筷子頭看向他,小小的臉上盡是期待,眼中的笑意明亮到讓屋中的燭火失色。
然後他就接過來了那個耳飾,一直戴著,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