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忽然記起來什麼一般,禪猛地拍了一下手:“對了,這個術法只有子榮能學,如果子榮想把它教給別人的話,要先徵得我的同意。就算在家族裡面,也只有像我這樣的嫡系血脈才能學習的。”
“所以禪姑娘教給我是可以的嗎?”
“其實是不可以的,”禪雙手交疊置於頜下笑著回答道,露出一排整齊漂亮的小白牙,“不過沒辦法呀,子榮配得上這一切。”
江上繁只感覺自己的心絃被狠狠地撩撥了一下,他笑著點頭回禮,卻尷尬地意識到自己的耳尖已經發熱了。待到禪捧起來茶杯喝了一口,他藉著要出去買茶的藉口急忙出了門,隨即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頰,似乎對自己的表現極其不滿一般,捶了一下牆壁。
江子榮!你鎮靜一點!那不過是個不到及笄之歲的小姑娘!你活了這麼久,見過那麼多脂粉女子了,不過都是紅粉骷髏……
禪靜靜地坐在院落中央,輕輕啜飲一口茶水,忽然就笑了起來。
“零陵,你覺得有意思嗎?”
“我不懂。”
“那就問問另一個人吧……曉青公子,現在這太陽也正在日頭上,來喝口茶?”
“你這小姑娘倒是有些靈氣,”曉青在她面前坐下,轉了轉手上的茶杯,“怎麼發現我就在門邊的?”
禪指了一下他腰間的香囊:“我記得我做過的每一個香囊的味道。方纔子榮在我旁邊,他身上的香囊味道蓋住了你的,他一出院子,你的味道就能聞出來了。”
還有,江上繁出門之後,關門的時候向著你曉青那邊轉了一下頭。說明他原本是想在門口站一會,但發現你在門口,擔心你偷聽了方纔的對話質問他,這才選擇了快速離開。
這點禪並沒有說出來,畢竟單單這一個理由便足以打發曉青。
曉青笑了一聲:“你這話倒是讓我記起來一個人。數年之前我見過一個小姑娘,她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了什麼?”
禪把手攏進袖子,將茶杯湊到脣邊。
“她說啊……”曉青直勾勾地看向她,嘴角裂開一個弧度,“我記住你的味道了。”
禪以喝茶掩住了自己揚起的嘴角:“這世上能靠著氣味辨認他人的存在不多,是這樣嗎?”
“不是少,”曉青雙眼明亮得像是刀子上的寒芒,彷彿要直直地扎進她的心裡去窺探最深的秘密,“真正不多的,是能夠靠著嗅聞氣味辨認是人還是妖的……靈識者。早些年的崑崙傍山城倒是有微生氏,不過自從三年前那邊出了個心魔,無論是毘盧寺還是傍山城,都被憤怒的修士屠了個一乾二淨。”
“請容鄙人斗膽一問……姑娘尊姓?”
“我姓陸,全名陸禪。再過三個月就十五歲了。”
禪放下茶杯,掌心在陽光之下通透得幾近半透明,竟有著一種類似於琉璃一般乾淨的質感。曉青凝神看去,便見到上面一點汗漬都沒有,分明是沒有出汗。他將指尖放於桌面上,仔細感覺了一番,也沒有發現禪的雙手有任何的發涼。往往說來人在說謊的時候掌心會出冷汗,四肢也會冰涼,而此時禪的身上溫暖而乾燥,看起來便是這個小姑娘一點謊沒說。
曉青盯著她,半晌未言。
…………
萬千飛雪撞擊在一起,一縷縷難言的波動擴散而出,在整間小院中迴盪。此時便能看出來設計者的苦心——以黑晶石搭建的牆壁,能夠有效吸收心境的力量,從而不讓心境的波動擴散出去影響到旁邊的人。
古城宏大肅穆,夜空寂靜肅殺,而在這兩種情況之下的飛雪也帶著凜然不同的氣質。沒有任何聲響,卻讓人感覺只要踏進這一片區域就會遭到雙方的共同絞殺。
心境是……一個人內心景象的投影。每個人的內心不同,其投映到現實的景象也會千差萬別。如果這個人脾氣溫和,那麼其內心便會是一片綠茵或花團錦簇;如果脾氣暴烈,那麼或許會見到一片火海。
先前的所知所得在腦海中一幕幕翻騰,葉小星仔細感受著那股波動,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明月飛霜,古城霜雪……好傢伙,夏天沒有這兩位,我可活不下去。”
華千冉把手放到脖子上撐著腦袋,看著那邊的二人心境對碰。在她身邊有著細碎的銀色微光閃爍,如同漂浮在空中的塵埃,明明渺小到幾乎可以忽視掉,卻幫她擋下了所有的心境波動。
恨逍遙淡淡地補了一句:“之前在白水鎮也沒見你熱到活不下去。”
“那是因爲地窖裡面有孃親做的冰鎮飲子和冰釀酪乳,”她沒好氣地回覆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熱不怕冷。”
他被噎得半晌沒說出來話,最後被迫轉移話題:“你覺得他多久能摸到那個門檻?”
“那得看悟性吧?他今天剛剛突破,說不定可以呢?”
華千冉摸摸下巴,瞇著眼睛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貓。
“很少聽到你對人評價這麼高。”
“誰說的?我從不隨便貶低別人,除非那人實在太賤。”
交談之間,恨逍遙忽然感覺有另外一股心境波動擴散而出,漣漪一般層層盪開。
他作爲此時動用心境能力屏障保護的人,對這一變化自然是極其敏感,而那邊華千冉也是眼前一亮,“騰”地便站了起來,扶著桌子雙眼明亮到放光:“你看我說什麼來著!他真的能!恨逍遙,咱撿到寶了!”
聲音中,帶著難掩的激動。
“阿雪說得沒錯,亂世將近而人才輩出!這個時代、滾滾的盡是——英雄血!”
飛雪之中突兀出現了一片楓葉,如同雪地上潑灑的鮮血一般,殷紅而刺眼。謝長風和鹿有琴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撤散心境,同時看向了那邊的葉小星。
一片水域之中落葉紛飛,火紅色的楓葉墜落到水面上,金黃的落葉在空中劃出道道玄妙的痕跡。
水域中央,站著一個虛影。一身白衣,揹負長劍,看不清眉眼。
“這裡是哪?”
“自然是你的心境。”
那人自喉嚨中發出一串笑聲,看向葉小星,悠然回答道。
“來是來了,不過太早了——等你何時突破了旦暮,再來尋我。總之恭喜你,覺醒心境了啊。”
旦暮?!
那得猴年馬月啊!
葉小星剛想大聲爭辯,隨即他猛地記起來了什麼,看向那邊的白衣人,試探著開口:“你……知道五鹿檀這個名字嗎?還有,我爲什麼不知道我這個心境叫什麼?”
“我知道,”那人笑著答道,“下次你見到我,就什麼都知道了。至於心境,那是因爲我在這裡。它名爲落木蕭蕭,不止適用於劍,對於符也是頗有奇效。”
“無邊落木蕭蕭下……?”
葉小星這般嘀咕著,卻感覺這一片水域忽然扭曲起來。
待到他再次看清的時候,眼前已經是那個小院了。日頭西斜,而謝長風正一臉擔憂地站在他旁邊。鹿有琴不在,看來回了自己的院子。華千冉和恨逍遙也不在,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你傻站了好久,”謝長風這麼說著,也沒等他開口就把他扶到了石凳上,“看到自己的心境了嗎?”
“看到了……多謝你們了。下次我請你們到木葉城玩。”
他腿痠麻到幾乎不敢動,只能握了握謝長風的手,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