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牧最恐怖的女人基本都集中在那裡了,”謝長風說得心有餘悸,“朝歌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成爲少主,差點成爲九牧第六傑的鹿有琴;崑崙三殿下,言定生死慕風輕;據說是符道天才轉世之身的青棠華……虧得姬蓮已經拜入了鏽竹,拜月桂要陪著夜氏二皇子一同前來,道慕雪根本無心拜師,不然這一次的招生真的太勁爆了。”
一聽到這個葉小星就來勁了:“你不是都認識嗎?能給我簡單介紹一下她們嗎?——我是說,讓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瞭解瞭解?”
“那個鹿有琴打小就是個病秧子,”華千冉看著那邊恨逍遙安安靜靜地泡茶,忽然開口,“前些日子聽說還生了一場重病,差點沒了命。但就是這種孱弱的體質,她還能憑藉著毅力和天賦修習臨淵十五刀,甚至當上了唯一的女性少主。”
看著她剛纔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病秧子。葉小星默默想道。
華千冉見他這幅樣子就能猜出來在想什麼,嗤笑一聲:“你可別被她外表給騙了,這要真按明面上的實力來拼,人家一個能把咱四個殺個來回。”
“那個慕風輕修煉的是言靈之術,”謝長風說道,“修煉此術的代價就是一生不得說謊,否則就會散盡全身靈力,成爲一介凡人。但因爲她生於崑崙皇室,生來就是個口無遮攔的脾氣,再加之自身實力強悍,導致她哪怕是順口罵一句別人都容易釀出災禍,所以纔有言定生死這麼一個稱號。”
“說白了就是烏鴉嘴,”華千冉笑了笑,“那個青棠華阿雪沒和我說過多少,面瓜,歸你解說了。”
“面瓜?面瓜是——?啊?爲什麼是我?”
謝長風有點無言以對,過了片刻,這才認輸一般垂下腦袋:“面瓜就面瓜……我說說青棠華。據說一百多年前,南毋和聖武王朝還是幾乎勢均力敵的狀態,就是因爲他們有個家族是符道專精,給鏽竹帶來了相當大的壓力。直到那個家族落魄之後,鏽竹纔有了符修這一門。”
“那個家族……姓氏是什麼?”
華千冉憋了半天,忽然問道。
“雲啊,就是那個雲家。”
聽到謝長風的回答,她竟是“咕咚”一下子整個人把椅子都帶倒了,結結實實砸到了地上。
“你怎麼了?”
恨逍遙急忙放下茶壺,伸手剛要扶人就被她拍到一邊。接著就見到她把椅子立了回來,坐回來抓抓頭髮,忽然噴笑出聲:“沒事,我就覺得有點巧合……你接著說,接著說哈。”
謝長風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繼續開口說道:“而那個決定性的符道天才在雷劫中的隕落,更是使得雲家一落千丈……這個青棠華,據說就是那個符道天才雲千城的轉世——”
“嘭”的一聲,華千冉再次結結實實和大地來了個擁抱。
你到底在幹什麼!
謝長風在內心哀嚎一句。
待到恨逍遙手忙腳亂地將她扶了起來,華千冉鼻尖已經磕紅了,紅豔豔的一片,要是再腫起來簡直像極了那些邋遢男人的酒糟鼻。
“那我基本知道了,”她搓搓鼻子,旋即疼得倒吸了一口氣,“雲家……就是那個幫著南毋守了一百年國的家族,百年國運昌盛,雲家也是高高在上。之後國祚被毀,雲家地位一落千丈,南毋也跟著萎了下去,朝歌夜弦這才被分出來。而那個青棠華,她家族八成是佔了雲家百年之前的宅基,這才得了這麼個寶。”
恨逍遙掐了個法訣,拿著之前包茶葉的油紙裹了一小塊冰放到她鼻尖發紅的地方,轉頭對著謝長風指了指茶壺:“茶已經泡好了,介意幫我倒一下嗎?”
葉小星這才注意到,一縷淡淡的茶香不知何時已經瀰漫了出來,鼻腔中充盈著的全是淡雅的香氣,幾乎是立刻就讓人精神一振。
“茶聞起來不錯,”牆頭忽然傳來了一個少女嬌柔的聲音,“可以分我一杯嗎?”
他轉過身,見到一個棕發棕眸的少女正坐在牆上,一身丁香色的含春羅外衫正隨著料峭春風飄拂而起,五彩的衣帶飛舞,帶起掛飾泠泠的清脆響聲,漂亮得彷彿是九天之上下來的謫仙人。此時日頭剛起,陽光斜斜地照在少女白皙的臉頰上,剔透得彷彿是冰玉雕成,而那一雙眼角上挑的狐貍眼正在帶著笑意看向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你是……是……”
第一次距離這麼好看的人如此之近,葉小星哪怕腦子還記得她是誰,舌頭卻早就開始打結了。
“鹿有琴,”少女也不著急,兩條腿掛在半空中,無意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腿踝,上面還纏著層層布料,越發襯得露出來的肌膚通透如霜雪,“你同伴都過來啦。”
那邊華千冉一隻手扶著鼻子上的冰袋,另外一隻手拿著一杯茶,在葉小星旁邊站定腳,擡眼看了看鹿有琴:“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們這小門小戶的……”
她揚起頭防止冰袋滑下來,騰出來手拈了拈手指,分明是在要錢。
這也要宰?
葉小星差點摔倒在地。
少女輕笑出聲,卻是乖乖地掏出來一枚銀釐,對著葉小星彈了過去:“寒天報春茶是四枚銀釐一兩吧?這些夠付這次的茶錢了嗎?”
“自然是夠的。”
華千冉笑了一聲,隨手將茶杯向上一拋,平平地一掌拍出去,那茶杯就長了眼睛一般向著鹿有琴那邊飛了過去,竟是半滴茶水都沒灑出來。
這力道的控制,說是精妙毫巔也不爲過吧。葉小星把銀釐丟給她,暗自想道。
少女伸手接住茶杯,仰脖便喝了一口,旋即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沒想到,單喝泡茶的清水也可以有茶香!”
“那種打成糊的喝法太浪費茶葉了,”華千冉笑著又拿了一杯茶,自己咕咚一聲一飲而盡,
“這樣反覆幾次之後還能給自己煮個茶葉蛋,物盡其用嘛。”
“好,下次我還來你們這邊喝茶,記得多準備個杯子。”
她這麼說著,隨手將杯子輕輕放到牆頭上平緩些的地方,轉身跳了回去。
“那你多準備些銀釐!”
華千冉把茶杯遞給葉小星讓他幫忙拿著,自己把銀釐揣起來,雙手攏成喇叭對著那邊大喊。
下一刻,一個閃著金光的東西從牆後飛了出來,劃過一道亮晶晶的弧線
,準確落到了鹿有琴先前放在牆頭上的那個杯子裡。
華千冉眼尖,飛手便將杯子拿了回來,向著杯中一看,金燦燦的錢幣還在滴溜溜打著轉,竟然是一枚金毫。
“哇……這也太富了!”
葉小星開口感嘆。
華千冉卻是笑了笑,轉手便將這個杯子連帶著那枚金毫一併遞給了他:“你還看不出來?一見如故,即爲善緣……這落霞少主鹿有琴,是看你順眼。”
“……善緣?”
“緣分自有天定,”華千冉從他手裡拿了自己的茶杯,轉身向回走,“你讓我解釋我也說不明白,就像我爹孃收留了恨逍遙 ,就像你和我們能夠結識,這些都是善緣。”
“那有善緣,自然也有惡緣吧?”
葉小星試探著問道。
“……”
華千冉停下腳。
過了一會,才聽到她說話。
“一念成善,一念爲惡。好的初衷也不一定會有好的結局……往往是那些善良的願望,把這個人間拖入地獄。”
這話說得過於玄奧,葉小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記住這話就行。往後,有的是時間來證明。”
華千冉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少年,一雙暗金色的眼睛被陽光照在睫毛上垂下縷縷陰影,被光芒照到的地方看起來卻更加明亮。旋即,她伸手一把勾住葉小星脖頸,對著那邊對飲的二人就開始河東獅吼。
“恨逍遙!面瓜!出去吃飯了,老孃快餓死了!”
聽你這中氣十足的一點都不像要餓死了!
恨逍遙收拾一下東西,把最後一杯茶遞給謝長風,有點惋惜:“今天回來再教你怎麼沏茶吧。”
“好。”
“說回來,那個叫林曦的,排場可真大。”
走在街上,葉小星這麼說道。
華千冉已經買了一屜包子,順手往恨逍遙嘴裡塞了一個,自己也拿著一個毫無顧忌地嚼著:“另外三個小姑娘要真是拿身份壓,還真能把她給壓死……再說了,到時候進鏽竹又不是看誰排場大。”
說得也是。
“現在已經到了報名的時候了,”謝長風指了指前方不少人擠著的地方,“最好在開始的七天之前就報好名,這樣便於分配批次。”
“那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恨逍遙問道。
謝長風點點頭:“自然是有的,報名費是一枚金毫,之後是要自報信息,摸骨定齡和證道心。”
“一枚金毫?!這麼貴!鏽竹怎麼不去搶錢?”
華千冉頭頂連青筋都爆出來了,她直接一把摟過葉小星的脖子,狠狠勒住:“因爲修士最講究的就是財侶法地,有幾個是像你這種的窮鬼?”
搶錢,這可比搶錢來的快。
葉小星差點被勒得上不來氣,急急忙忙附和著點頭,這才被放開手,整個人要斷氣了一般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眼見著幾人走到了那邊的屋子前,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衣兜,接著被一枚硬硬的錢幣硌了一下掌心。
是鹿有琴丟過來的那枚金毫。
這件事太過於巧合,他渾身打了個激靈,擡頭看向華千冉,卻見到那邊素衣少女正湊到恨逍遙旁邊,兩個人嘀嘀咕咕半天,最終後者一臉無奈地拿出來了一枚錢幣遞給她。看著少年指縫之間露出來的一縷金色亮光,他這才意識到這兩個人竟然也能掏得出這筆鉅款。
爲什麼這些人看起來都有底牌的樣子,他一時之間竟有點自我懷疑了。
不過也沒事,這樣的話,等到他要是修成了九牧大能,他完全可以說自己憑著一身正氣修煉來的,沒靠什麼外物,完全就靠他自己。
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少年明顯看起來心情好了不少。他跟著謝長風到了報名的人前面,有點肉痛地把自己那枚還沒焐熱乎的金毫交了出去,隨即領了個寫著“廿九”的布條,就被放進了屋裡。
屋子裡麪人不多,看起來也就六七個人,或站或坐或蹲,看起來都是在等待。
過了半晌,恨逍遙和華千冉也進了來,對著他打了個招呼,站在了另一邊。
葉小星有點疑惑:“這是做什麼?”
“是鏽竹大先生今年想出來的,”謝長風給他解釋道,“前些年都是多人負責報名,一個流程一個人這般下去,之後大先生髮現這麼做效率太低。今年他便讓多來幾個先生,以靈絹的顏色做區分,不同顏色即分來不同的一組,多組同時進行,這樣還能快一些。”
“可這件事情不是很容易想出來嗎?爲什麼直到今年纔開始?”
『因爲鏽竹的規矩』華千冉的傳音傳了過來,葉小星還見到她用小指尖撩了一下眼前的碎髮,『很多事情沒有經過山長的親批是不會施行的,今年還是因爲山長在外,把這次的招生全權交給了大先生,纔有了這麼多的玩法』
“壹組廿六號。”
屋裡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那邊華千冉擡起頭,伸手拍了拍恨逍遙,似乎還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這才轉身進了房間。
進屋之後,她先對著那邊的人做了個揖,這才拽開她身前的椅子坐下。
“報名?”
“華千冉。”
“家籍?”
“文丘府道城白水鎮。”
“伸手,摸骨。”
“今年再過四個月及笄了。”
她這麼說著,伸出手,任憑對方捏住自己手腕的骨頭。
“十四。去證道心吧。”
說著是證道心,實際上就是檢測一下這個人有沒有瘋癲。畢竟每年鏽竹的開山門招生都會瘋上那麼一批,萬一心中還有這個執念,下一次再想辦法混進來,先不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的困擾,就算是瘋癲之人更易入魔這一理由 ,就已經足以讓鏽竹對此嚴防嚴打了。
當然,像華千冉這種不給陽光都燦爛,給點陽光都不知道燦到哪裡去了的人,過個證道心還是輕輕鬆鬆的。
走完這最後一道流程,她出來的地方正好就是這排屋子後面的那條街。她找了個離得近一些的茶攤坐著,順手點了碗豆腐腦,自顧自喝了一口,用眼角的餘光瞥著四周的人。
前一天晚上,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是被人盯上了,那種芒刺在背一般的寒意她不可能感覺錯,甚至這會她還能感受到那種陰毒的氣息。
但會是誰……?
現在她獨自一個人行動,那個人絕不可能放過這麼一個機會。
在她之後進來了一個身上全是書生氣的青年,坐在離自己兩個桌子遠的地方。接著又來了個看起來長得還不錯的少年,直接坐在了自己旁邊一個過道遠的地方。
她皺了皺眉,看向旁邊的少年:“你豆腐腦……居然加糖?!”
“嗯,不然不好吃。”
少年帶著人畜無害的純良微笑,又加了一大勺糖進去,看得華千冉直皺眉,心裡大呼浪費。
行,好,算你狠。
華千冉站起來就走,隨即,她聽到身後少年的聲音傳來:“我叫周南風,你呢?”
一聽便知道這是南地的人,脣齒溫軟,就像是輕輕拂過耳畔的春風。和她這種生於極北苦寒之地,長於民風剽悍之處的人完全不同。
“華千。”
她刻意把自己的名字少報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