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千冉齜牙咧嘴地被恨逍遙按著上藥,謝長風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白衣飄飄的白髮女子,不是,男子,不是,男性的魂魄,感覺自己剛剛被打了一摞包的腦袋就像鍋裡煮開的水,一直在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他不甘心地嘀咕道:“……男的?”
而華千冉已經慘叫出來了:“臥槽你和我說這是男的!”
你還是殺了我比較實際一點。
嶽江海看起來也沒有掩藏自己身形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在幾人面前飄了一圈:“你們看,沒有看到胸吧?”
“這算什麼啊,”葉小星不甘心地嘀嘀咕咕道,“華姑娘也——”
“葉小星?你再給老孃多說一個字試試?”
“上藥呢,花花你老實一點?!?
“我呸??!”華千冉要不是有恨逍遙按著,估計早就跳起來掀開葉小星的天靈蓋了,“這麼好看居然不是個姑娘!你在挑戰我的性別觀念!”
可是恨逍遙長得也很好看,你也沒把他當成過女的。
這句話,已經學乖的葉小星並沒有說出來。他自然不知道,華千冉在喝高之後,對著恨逍遙,那是抱著對方的腰,一口一個“媳婦”喊過來的。
“我本體乃是鯤鵬隕落後的骨髓凝結而成,”嶽江??粗@幾個人胡鬧,語氣淡淡的,“本就是天生天蘊之靈,樣貌好看些有什麼問題麼?”
謝長風皺皺眉,最終也沒開口。無他,這個器靈打人實在是太痛了,他剛纔被錘得差點哭出來,到這會眼裡還含著一泡眼淚。
九牧沒有鯤鵬,真正的鯤鵬早死在了數百年前的天罰裡面,現在只有妖魔界的冥海氏膽敢自稱爲鯤鵬後代。而這個器靈所說的鯤鵬骨髓……只有道家有那麼一件,是上古神寶山河社稷圖的軸桿,白羽軸桿。
聯繫到前些日子白羽軸桿失竊的事情,謝長風頗爲頭痛地揉揉眉心。
他到底要不要給道魔女發個傳訊。
“你這麼好看,我喊一句老婆怎麼了!”華千冉被恨逍遙死死按住,最後也沒能跳起來,“又不會少塊肉!讓我圖個嘴爽不好嗎!”
“不好?!?
華千冉:……
實在看不下去的謝長風最終決定來打個圓場:“華姑娘,劍靈姑……公子,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各自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情不妨明天再解決?”
出人意料的是,嶽江海居然率先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即便整個人化爲了一縷青煙,飄回了葉小星身上的白羽軸桿裡面。
旋即,謝長風出了口氣,看向那邊尚未反應過來的少年:“你可得告訴我實話……這玩意你從哪裡獲得的?但凡讓另外一個知道這東西來歷的人知曉,你可處於生死之間啊?!?
葉小星現在還是一腦袋霧水:“我也不知道啊,就是——”
「別讓別人看到這東西,不然他們會把你的骨頭敲下來的?!?
道慕雪的勸誡猛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就是當時在雲州府那邊,兵匪裡面隨手繳獲的啊,”他當即改了話頭,甚至伸手撓了撓頭皮,“我看這東西挺好看的就拿過來了,還想著路上找個地方給當掉換點錢,也沒想到這裡面還生成了器靈什麼的?!?
他常年在各種人裡面摸爬滾打,早就養成了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至於撒個小謊,那更是如同吃飯喝水一般信手拈來。這麼一番話胡扯下來,眼見著對面三個人各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分明是已經把他的話當真了。
“那你可要小心一點青骨氏和道家,”謝長風好心地提醒道,“道家本來就在滿九牧的找尋白羽軸桿的下落,而且最開始動手盜走白羽軸桿的青骨氏也在四處打聽這件寶物。道家還好說,他們只會拿走軸桿,說不定還會因爲你保護了器靈而感謝一番??汕喙鞘稀麄兙褪且涣t狂信的瘋子。”
他似乎是回憶起來了什麼不好的東西一般,抿了抿嘴脣才繼續說下去:“那些人爲了見到自己的魔尊一面,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都能做出來。這一次的南冥青鳥……說不定就是他們搞的鬼。要是讓他們知道了白羽軸桿在你的手上,他們恐怕就會對你展開天羅地網的追殺?!?
“青、青鳥?追殺……他們就不怕觸怒到執法閣和鏽竹書院嗎?”
葉小星嚇得都結巴了。
“古籍記載青鳥棲息於南冥的島中,”華千冉接過了話頭,“見則天下大亂。可是誰都知道,青骨氏就特麼在南冥的島上居??!一個青鳥一個青骨氏,你要說他倆一點關係沒有,我當場閹了恨逍遙!”
恨逍遙:?
謝長風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急忙輕咳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至於所謂的顧忌……他們本來就是妖族和人族通婚產生的混血兒,根本沒有顧忌這個觀念。”
“……”
葉小星臉色鐵青。
“但其實也不用特別擔心。鏽竹本身就對這一類修士極爲敏感,尤其是青骨氏,他們進入鏽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如果真的能考進去,在校內還是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這次居然是恨逍遙開口的,華千冉驚愕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甚至動手掐了一把她自己的臉,似乎沒想到他這麼一個沉默孤僻的性子也會出言安慰別人。恨逍遙則回頭看了她一眼,旋即報以一個示意她放心的微笑,甚至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華千冉差點跳起來給這個人一腳並大聲質問這個人到底是誰。
恨逍遙……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嗎?
看起來,他心情居然莫名的很好?
…………
“哈啊!”
五鹿檀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全身上下溼淋淋的,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那邊正在覈查試卷的銘急忙湊了過來,伸手幫她拭去額上的冷汗。
“……、、”
小姑娘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就連雙眼之中的驚恐尚未完全褪去,似乎還沒有從噩夢裡面脫身。
“檀檀不怕,有我在?!?
銘這麼柔聲安慰著,將她抱到懷裡,一下一下撫摸著頭髮。
“……他真的死了嗎?”
聽到五鹿檀失魂落魄地問出來的話,銘愣了一下,旋即看向小傢伙。
“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死?他還沒……他還沒娶阿檀啊……”
娶?
“檀檀。”
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怒意。
“阿檀見過了……他還活——??!”
肩上忽然吃痛,五鹿檀驚呼一聲,看向銘的瞬間,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麼會引起極其嚴重的後果的話。
“檀檀累到了嗎?”
“銘先生,”見到對方笑容沒那麼和煦,小姑娘直接用出了自己的殺手鐗——撒嬌,她雙手環住銘的脖頸,
在他懷裡蹭了蹭,“是阿檀小時候的事,少女心事啦……”
“檀檀承認自己是少女了?那還記得成爲少女之後要做什麼嗎?”
銘有點哭笑不得,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頭,問道。
小傢伙立刻裝聾作啞,整個人就像一隻煮熟的湯圓,在他懷裡顫巍巍軟乎乎地來回亂晃。
那是當時五鹿檀剛剛成爲銘的書童時候的事。奇先生看著這二人不親不熟的樣子,最後直接將小傢伙拽過來丟進銘的懷裡,並且下令銘在她及笄之前務必將其拿下。至於這個拿下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見仁見智了。在五鹿檀看來只不過就是讓二人的主僕關係來的更自然一些,可這些年來銘早就改變了主意,那個所謂的拿下,對他來說多了一些要做的事。
“檀檀?!?
“嗯?”
“最近噩夢又來了?”
五鹿檀垂下腦袋:“一直都在。這段時間都是一個內容不停地重複,越來越清晰。”
“什麼內容?”
“一片湖泊……裡面有著許多的骸骨,”小傢伙搖了搖頭,“我就在湖水裡面走著,似乎是什麼人在那裡等我。湖面上霧氣重到什麼都看不清,水很淺,剛剛沒過膝蓋……但阿檀越往前走越害怕?!?
銘不受控制地皺皺眉。
那個場景……居然和他的心境“川流沉骨”有些相似。
小傢伙還在繼續說:“其實也不全是害怕,還有一點期待……可是不安感越來越濃,直到阿檀走上岸。
岸上……岸上是一座骸骨堆砌的山,山上……是他,他一直在呼喚阿檀?!?
“他?”
“……”
五鹿檀對這個問題回以沉默。
…………
依舊是那一片水域,骸骨遍佈,或在水中屹立,或在地上散亂,又或者砌成一座累累白骨的山。
銀髮紫眸的少年手持長劍站在一處,眉心處還有著銀色的蓮花印記,只不過顏色已經極爲淺淡,看起來就像是經過了很久而褪色的壁畫一般。而在他身前不遠處,與他同樣髮色眸色的青年正負手而立,迎著劍鋒對他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無己,怎麼想到來這裡了?我是說——怎麼開始對檀檀下手了?”
風吹過,帶起額前的發,青年眉心處的蓮花印記頗爲扎眼。
無己咬緊牙,豔紫色的眼眸中翻滾的盡是滔天恨意:“難道要對你嗎?對你這個無痛無淚的怪物?”
“你要是想,自然可以,”無名帶著淡淡的笑向前走了兩步,彷彿沒有痛覺一般,任憑劍尖沒入胸膛,“還在生氣的話,可以來對我動手,堂堂銀骨少主,對那麼一個小姑娘下手算什麼意思?”
“算什麼意思?”
無己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話,嘴角扯出了一個弧度,旋即哈哈大笑,笑聲沙啞,如同多年荒廢而損壞的鐘鼎。
“銀骨氏千年世家,上萬族人,全都毀在了你手上!爲了獲得神器,親手把自己的幼弟送進那個囚牢!都說長兄如父,銀骨無名,我還沒問你是什麼意思呢,你哪裡來的信心質問我?!”
“爲了大義,必須要有一部分人做出犧牲?!?
無名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彷彿他從未將一切事情放到過心上。
“哈,”無己自嘲地笑了笑,“對,因爲你根本就沒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過,所以什麼事情都破不了你的心防,進不去你的精神海……虧得我還想和你這個怪物講道理?!?
“所以你對檀檀下手了?!?
肯定句。
同樣作爲風露的持有者,無己自然知道這件神器的弱點,他自然也想過結束這一切。
可是他累了。
但他還不能放棄,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僅是爲了他自己……還有這個九牧,那些他在乎的人。
他一把抽出長劍,狠狠丟到地上,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揪住無名的衣領:“銀骨無名,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我的家人都死了,無寧姐是被那些人糟蹋到自殺的,無苒姐被他們生生剁成了肉塊,無意姐更是變成了他們盤子裡的美餐!你是怎麼笑出來的???害死了那麼多人,天天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吧!現在、……現在你還想把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也拖下水?你愛她?你也配?”
那一個“配”字,他幾乎把唾沫星子噴到了自己的長兄臉上。
“說完了?要喝口水潤潤喉嗎?”
無名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不是因爲無己所說的話,而是那險些濺到他臉上的唾沫。
面對著這個油鹽不進的長兄,無己不知怎的,心頭莫名涌起了一股絕望。
“這九牧……不可能隨你心意而來?!?
“我知道,所以我要自己動手?!?
無己慢慢退後,接著,他轉過身離開,僅僅留給無名一個瘦削寂寥的背影。
離開此處之前,他轉頭看了一眼這世上或許是自己唯一的同類的存在。在那一片骸骨之中,一襲白衣的無名竟顯得莫名的孤獨。
沒有心……?
無名擡起手,看向自己手腕上掛著的飾品,忽然抿脣笑了笑。笑容裡含著一片溫柔,明顯能看出來他是在發自心底的笑。
手腕的紅繩上掛著一枚碧綠的種子,此時正在散發著絲絲縷縷的微光。
他將手按到心臟的位置,垂下眼。
“檀檀……”
“……找到你咯?!?
…………
“終於到清城啦——”
熹微的晨光之下,一隊馬車之中的一架忽然竄出了歡呼聲,旋即就聽到了被捂住嘴的聲音。
接著,窗戶上厚厚的車簾被人掀開,一個青衣少女露出了半邊臉頰,對著馬車旁邊的人輕聲開口:“離伯伯,一定要現在進去嗎?”
被叫做“離伯伯”的中年人思考片刻,接著對她恭敬答道:“棠小姐,奇先生的規矩是不得擾民,所以最好是現在剛開早市的時候進去?!?
“好吧,”那青衣少女嘆了口氣,回手放下簾子,“輕姐姐你可輕點鬧吧,剛纔車廂差點被你蹦塌掉……”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啊。對啦,那個四人院我可只包了兩間屋子,小海棠你可要做好和其他人共處一室的準備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