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微大陸
大涼國境內
冬至
天欲雪,陰颼颼的冷!
在北方與汗番國交界的“妖銅山脈,山勢起伏,逶迤向東的餘脈——板蕩山的某處小山窩裡。
離“烈火鎮”一百二十里處,約有七八戶人家,名叫小王莊的小山村中主路邊。
一位癡肥如豬,坐在敞篷軟轎裡,擁著錦被的人,耀武揚威的嘶聲大叫:“打,往死裡打……”
這人是鎮上最快爆富的富戶,叫作“賈富貴”,據說,是小妹子嫁給了城裡縣主作妾,自己也由堪堪果腹的屠夫,一躍成了最大的名人。
當然是最惡的“名人”!
現在賈富貴在挨家逐戶的,收取故意放的“印子錢”,也叫“驢打滾”。
那是秋忙時分,非要一戶分上一枚銅錢,說是幫助鄉鄰們好好種地。
但是要付利息的,初初收穫時,遲遲不去收取,今日冬至帶著人,強硬收取。
利息以天計算,現在的窮山窩裡,戶戶被他收刮一空,裝了兩輛大驢車。
被他喝令“往死打”的是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年,村裡人都叫他“剩兒”,黑瘦的臉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裡,已經射出絕望憤怒的光。
土路邊周圍都是村裡的男女老少,膽子大的眼中射出憤怒又無奈的光,膽子小的低頭不敢看,暗暗啜泣。
剩兒的“醜娘”,一位頭髮花白雜亂,腰彎得幾乎與地平行的婦人,拿不出錢或物,被奸笑的“白紙扇”打倒地上。
因爲先被輕搖白紙扇的人,一腳踹飛丈外,繼而是“醜娘”,所以少年恨恨地稱他“白紙扇”。
白紙扇脣上兩撇鼠須,上下跳動,很是滑稽可笑,臉兒青白青白的,大冷的天氣裡輕搖紙扇,嘴角噙著輕笑,本是討喜的微笑,但在黑瘦少年剩兒的眼中,已經是非常痛恨的“奸笑”,故事中惡狼的獰笑。
他以小小的年紀,迅速又倔強的擋在了孃親的身前,被“賈富貴”再次喝令狠打。
隨即撲上幾位惡狠狠的人,不分青紅皁白惡狼般撲上。
少年“剩兒”頃刻之間,又被打的滾倒地上,發出陣陣慘叫,心中悲慘已極:這窮苦又寒冷的世界,不如讓我死去吧!
一旁地上的醜婦,發出“嗬嗬”的旁人聽不懂的慘叫。
“呸,百無一用的醜婦,臭殘廢……配當諜報……?”
賈富貴惡狠狠的吐了一口痰叫道
原來,這兒是與汗番國交界的地方,屬於大涼國烈火城,日奇縣轄下偏遠的山溝小村莊。
汗番國是個以放牧,逐水草而建立幾座城池的國度。
每年都要侵犯劫掠一番,多在秋未時分,這兒所以時不時的,會有此國“清風堂”的諜子出沒。
而醜婦帶著“兒子”十年前客居這兒,不但手腳都有殘疾,連嗓子都說不清完整的話。
若是諜子,卻是誰都不信的。
現在的剩兒卻能由她“嗬嗬”大叫中,聽明白了意思:
“小主人,快跑,記住,你姓白……”
但是,幾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的砍下,醜婦發不出聲音了,只是連連抽蓄。
小少年眼晴頓時紅了,哪還去想“孃親”怎麼忽然稱他爲小主人?
天生血脈中的悍勇,忽地促使他鼓起僅餘的一絲氣力,雙腿連踢,身子縱躍而起,亡命般撲向了癡肥的胖子。
他小小年紀,吊兒郎當地在醜孃的督催下,修習了數年,不知所云的運氣招式兒,勉強算是後天初級。
“剩兒,剩兒,不可……”
醜婦拚命的“嗬嗬”大叫,旁人愈發的聽不清楚字面了。
聲音漸弱……
“救命啊……”
剛剛還在發號施令,趾高氣昂的胖子,頓時發出了驚恐萬分的鬼叫。
“輕功……?”
十幾個打手無賴紛紛舉著刀劍,驚呼亂叫。
打倒“醜娘”的“白紙扇”,舉扇掩嘴發出輕蔑的奸笑,狀似胸有成竹的壞蛋師爺。
身子不動分毫
“剩兒”躍上了“敞口”轎子,飛腿向驚恐的胖子踢去。
但是,似乎雙腿力道已經用盡,雖然嚇得胖子慘叫起來,踢出的腳卻已綿軟下來。
衆打手惡僕刀劍齊舉,見白紙扇不動,似乎都呆愣起來。
孩子數腳下去,沒有踢動轎上的胖子。
原來,大涼的初級武夫,分爲後天、先天、築基等等境界,而每一境又爲初、中、高級,每級又分前、中、後三段。
剩兒瘦小靈活,身子輕巧,勉強達到後天初級中段,又沒有與人打鬥過,在村裡攆雞打狗的還行。
再加上現在心膽俱寒,喪氣下想死的心已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剩勇”,如海水退潮般迅速消逝。
而轎上胖子正是青壯時,在“白紙扇”的幫助下,已經是後天初級後段,人又癡肥胖大。
只是平時也少於格鬥廝打,猛然間被小少年的“輕功”驚駭,惜命下害怕的發出慘烈的豬叫。
數息後,才反應過來。
當下雙臂橫掃,頓時把小少年掀翻地上。
執刀劍的打手們,在白紙扇的眼神示意下,紛紛圍上去沒頭沒腦地斫下。
冬日的朔風下,真正的刀劍亂舞,小少年倒在了血泊中,一聲不吭了。
路邊的人羣中,跑出一位黑黑的女孩,髒兮兮的臉上,乍眼間分不清年齡的大小,聽聲音才知道很年青:
“住手,救命……”聲音緊張急促,慌亂害怕的很。
隨後一位中年農夫奔來拉住了她,緊接著一位壯碩的村婦,哭泣著抓住了老少二人:
“黑妮,她爹,別去……回來了,快回……”
這像是一家三口人,村夫捂著了女孩的嘴,在女人的哀泣中,再次回到了人羣中,身子在輕輕顫抖。
這時一位壯碩的漢子,惡狠狠地一刀,砍向認命似不作聲的剩兒頸子。
剩兒淒厲的閉上眼睛
最後的血勇已經耗盡,深深的絕望,對艱辛生活的失望,教他徹底的放棄了生的意願,活的渴望。
放棄了,這寒冷的世界。
恰在此時,天際邊隱隱響起“轟隆隆”的雷聲,帶著濃濃的不甘與忿忿,浩浩蕩蕩席捲而來,頃刻之間到了衆人頭頂。
竟比惡人的揮刀動作還要快。
天威果然不可測!
癡肥的胖子乍聞雷聲,似驚弓之鳥般四處打量,心中莫明的驚恐駭怕。
冬天打雷,實非吉兆。
何況今日又是冬至?
衆人都是一陣的心驚肉跳,兇殘的惡漢也是心頭猛跳,驚雷竟於瞬息間到了頭頂。
但是,手中的刀已落,他可不是武學大家,先天高手,力道能夠控制自如。
刀依然落,只是偏了一偏,勁道減了三分。
可是,減了三分力道的鋼刀若是斬實了,依然是致命的……
天際的異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傳入了每一個人耳中。
迅速又連續
忽然一道紫電神雷餘威“喀喇喇”由遙遠處,轉瞬即至,炸響在執刀惡漢頭頂。
此刻惡漢刀已落在剩兒的頸上,血已濺出。
血飛,雪落。
驟然間這道驀然閃現的紫雷閃電,狠狠的劈在了惡漢頭上,繼爾在剩兒剛剛血濺的剎那間,蔓延過長刀,至頸子時,倏地映入衆人眼中一片紅光。
雪花紛紛,朔風呼嘯。
癡肥的胖子但見惡漢如沙雕煙塵般,散於風中。
次第是——刀。
這一切說得慢,實際上飛快,瞬間化爲劫灰,神形俱滅。
驚雷閃電下,雪花飄落。
人人驚得目瞪口呆,恍若泥塑木雕的一般。
悲悽地“剩兒”在血花四濺中閉上了眼睛,最後的一瞬,閃電更是麻木了他的一切感覺。
他俯首看著血液漸止的自己,剛剛泛起念頭:怎麼地上有一個剩兒,空中一個?
忽然發覺空中的自己雙腿消失了
轉念間,已經到了胸口
最後一個念頭浮上:原來空中的是魂魄!
寒冷的冬至,冷漠的世界
在剩兒脆弱的靈魂消失後,又一道靈魂輕噓一口大氣地,與剩兒的身子已經合二而一。
一旁鮮血淋漓的醜婦又在發出“嗬嗬”的叫聲。
但見“剩兒”動了動手腳,頭顱歪了歪,睜開迷茫的眼睛看了看,迅速站了起來。
在別人的眼中,但見他的雙眼劃過一道閃電,隨後是一片“劈里叭嚓”的火花。
在閃電的作用下,他頸子上的刀傷已經血糊糊的結了血痂。
所幸,惡漢的刀子偏了偏,力道弱了弱,頸旁的大動脈只是開了個口子,沒有一刀兩斷。
而閃電又來的及時,以神奇的力量炙烤了傷口,止了血。
不知是否是剩兒與紫雷,還是因爲別的什麼關係?導引了閃電的形成並且降臨。
多年後的白斬才明白,那道閃電奪走了渡劫人的性命的同時,也蘊含了他修煉多年的一縷神性,才知道他的借屍還魂是多麼的僥倖。
因爲,醜婦對“剩兒”的溺愛,貧窮的生活養出了嬌嫩的靈魂。
血脈中流淌的澎湃熱血,也挽不回稚氣天真又嬌嫩的靈魂。
刀臨頸項時,“剩兒”已經放棄了一切,驚恐地靈魂出竅了。
弱小嬌嫩的靈魂,在冬至這天的酷寒中,是那麼的卑微害怕。
又希望解脫在天地間!
天地是冰冷無情又大公無私的,一切如他所願。
否則,白斬的靈魂,穿過與渺微大陸平行的異空間時,已經劇烈消耗了大部分的精神。——還有,被聲波閃電吸附時的無力,都已顯示出了他的疲憊與不堪一擊。
所以他靈魂的自求解脫,爲白斬不屈的靈魂,佔據這具溫熱的肉體,沒有費上一絲一毫的精神。
旅途中險些灰飛煙滅的白斬終於有了落腳點。
好冷的天
好兇狠的人
驚魂未定的白斬有些瞠目結舌
這世界怎及上一世千萬分之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