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裝死！”
頌祺是被人用力搖醒的。他費力地睜開雙眼，意識回籠的瞬間，只覺得胸腔和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喉嚨一癢，咳出一口血。
他看了看地上這口血，皺了皺眉。
“他醒了！”
“沒死就別一動不動的，嚇唬誰呢?！?
頌祺頭痛欲裂，腦子像一團漿糊一樣運轉不開，偏偏還有好幾個聲音在耳邊嗡嗡嗡地縈繞，加上身上到處傳來的陣痛，他只覺得整個人像要爆炸，煩躁不堪。
“別吵！”
頌祺吼了一句。
周圍突然安靜。站著的幾個人都愣住了，似乎是沒想到眼前這人居然還有力氣喊叫，或者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樣說話。
頌祺也愣住了，這不是他的聲音。
他擡頭，只見自己周圍站著四五個不認識的少年，穿著不知哪個學校的校服。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某座建築物的天臺上，遠處紅霞滿天，落日餘暉給建築物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黃。
只是現在這情形一點都不溫暖。
還沒等他從迷茫中回神，其中一個留著蘑菇頭表情特別拽的男生直接上前一腳踹在頌祺胸口上：“怎麼說話的？這是你該有的態度嗎？??？”
頌祺被踹得往後一仰，後腦勺直接磕到牆壁上。
那男生還想再補兩腳，被另一個男生拉?。骸靶辛?，差不多得了。已經給夠教訓了，別弄出事?！?
“剛纔他就是裝的，我看他好著呢！”有人說。
蘑菇頭不屑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這狗樣，噁心?！?
“本來就是給他個教訓，座位也換了，我氣也出了?！蹦悄猩^續勸道。
頌祺莫名其妙被罵，還被踢，豈有不
還的道理。他忍著一身的疼痛，艱難蓄力，瞅準那蘑菇頭被勸住的瞬間，突然一躍而起，握緊拳頭狠狠地往他門面上砸。
“我靠！草你媽！”蘑菇頭後退兩步穩住身形，雙手捂住鼻子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頌祺收手後立刻飛奔到對面，趁著那幫人沒反應過來的空檔拉開天臺門閃出去直接反手關上，側頭看見有條門閂，毫不猶豫一橫。
幾個男生緊跟著衝到門邊，伸手拉門，拉不開。
頌祺剛放下手，就聽到門後傳來哐哐噹噹的撞門聲。幾個男生非常用力，把鐵門撞得震天響，他們一邊撞門一邊罵：
“草！頌祺快開門！”
“你小子敢走一個試試！？”
“你有種鎖門，有種別再讓我看見你！”
“媽的，膽小鬼！”
……
頌祺皺眉，沒理他們，轉身就走。
不知怎的，他腦中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魯迅先生的一句話：“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可能是昨天的上的魯迅研究課上傻了吧。
頌祺不知道那些人什麼時候就會找到救兵幫他們開門，或者他們直接把門撞壞然後衝來找他算賬，於是他一刻也不敢耽誤，越級跑下樓。
待他到一樓時整個人已經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快要虛脫，幾乎站不穩。求生欲支撐著他繼續往前走，反正必須離開這棟樓，越遠越好。
頌祺邊走邊觀察四周，左邊不遠處能看見幾個籃球場，有幾個穿著跟天臺上那幾個男生是同款校服的學生模樣的人在裡頭打籃球；對面有一棟樓，與自己剛下來的這棟樓相對而望，樓上有連廊將兩棟樓連起來，是套連體建築。而就在對面那棟樓最高層的走廊欄桿下，掛著一條顯眼的橫幅，紅底白字，上書：“今日寒窗苦讀，必定有我；明朝獨佔鰲頭，捨我其誰”
看來這是個中學，但這完全陌生的佈局，不似自己的母校。
頌祺注意到旁邊有衛生間，於是毫不猶豫地拐了進去。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向洗手檯，雙手撐在大理石平臺上，緩了好一會兒，平復呼吸，消化掉身上傷口的疼痛。剛纔的運動加重了胸腹部的傷勢，他現在只覺得渾身要散架。
頌祺慢慢扭開水龍頭，機械地清洗雙手。他無意中擡頭，忽的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悚然一驚。
不是自己的臉。
或者說鏡子裡的人根本不是他。
鏡中的男生穿著一身運動校服，校服外套上蹭了不少灰，沾有少許血跡。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上髒兮兮的，嘴角帶血。頭髮凌亂，還很長，劉海都快長到眼睛下了。
頌祺被自己這驚爲天人的形象嚇呆了。
自己變矮就算了，怎麼還變醜了呢？
忽然一個男生走進廁所。
頌祺看著鏡中突然出現個人影，以爲是那羣男生終於追下來，渾身緊繃，眼神警惕地看過去。
這男生顯然是剛運動完，額頭上還有未擦乾的汗水，校服外套的拉鍊沒拉，露出裡面的短袖校服。短袖校服領子上兩顆鈕釦都解開了，衣領大敞著，現出半截鎖骨和修長的脖頸，有汗水沿著頸側滑下。男生微微低頭，邊走邊挽起袖子，走近了才擡起頭。
他看到洗手檯旁杵著的人時愣了一下，繼而不動聲色地將眼前人快速打量一番，皺了皺眉。
意識到他不是那幾個人之一後，頌祺才卸下防備。
頌祺也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男生。男生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帶有點少年氣，眉眼深邃，有點小帥。周身氣場不過分逼人，恰到好處地張揚著，雖不十分閃耀惹眼，卻叫人不敢忽視。是這個年紀的小女生會偷看、與他對視會臉紅的樣子。
重要的是，這長相完全長在自己的喜好上。
要命要命。
那男生似乎正想說什麼，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吵嚷，接著幾個男生罵罵咧咧地涌進了廁所。
看清他們的面孔時，頌祺已經做好了打架準備。剛纔那一拳的力道絕對不小，按照之前他們囂張跋扈不肯他人有半點反抗的模樣，他們的火氣只會有增無減，蘑菇頭必定要把這一拳討回來。儘管之前頌祺已經被他們揍過一頓了。
頌祺雖然不會打架，但不代表他願意任人宰割，如果他們還想再來一架，他頌良辰當然不介意奉陪到底。
蘑菇頭那幾人顯然也看到了頌祺。他們幾個在天臺打電話給保衛科，看門大爺趕來開門纔將他們解救出來。幾個小夥子紛紛表示咽不下這口氣，定要報被鎖天臺之仇，順便幫蘑菇頭討回那一拳。
蘑菇頭被一拳直接打在鼻子上，鼻血糊了一臉，他顧不上別的，只想先來廁所洗把臉。於是幾人一齊來到廁所，本以爲得下週一才能逮到頌祺，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喲，還以爲你嚇得躲回家去了，我星期一才能收拾你。既然你沒回去，正好現在咱們好好算算賬?！蹦⒐筋^一手用紙捂著鼻子一手指著頌祺，惡狠狠道。
“哦，算吧?！表烄鞑荒偷?。他覺得這幾個人態度實在惡劣，而且自己根本不知道和他們有什麼矛盾。
“靠！”大概是被他這態度氣到了，並且他們眼中的頌祺從來不會也不敢這麼說話，幾人直接就想上前開揍。
蘑菇頭突然制止了他們，他目光轉向頌祺旁邊站著的男生，收斂了臉上的怒氣，不太自然地問道：“沈鉞，你迴避一下？”
沈鉞？頌祺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
沈鉞在他們進來時自顧自完成他來廁所的目的——洗臉洗手。聽到蘑菇頭的問話他關掉水龍頭，抹了下臉上的水，轉過身。
蘑菇頭明顯是比較忌憚沈鉞，想要開架還得先示意一下他。
沒等沈鉞出聲，蘑菇頭又補了一句：“只是私人恩怨。動起手來拳頭不長眼，怕誤傷了你，要不你先撤？”
話說到這份上了，蘑菇頭想著這尊大佛怎麼也該走了。畢竟他們中有的人可能不瞭解沈鉞的可怕之處，怕一個沒注意觸了雷區。而他好歹混得比較深，還跟沈鉞同班，多少也更清楚些。
關於沈鉞的可怕之處，他發小顧明禹曾這樣告誡過那些不長眼的：“千萬不要去找沈鉞打架，否則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蘑菇頭不知道這評價的真實性有多高，但至少有一點他十分確定，那就是沈鉞這個人非常討厭打架。
沒想到沈鉞聽了之後竟然笑道：“沒事，我就站這，待會你們把他打殘了我好送他去醫院?！?
沈鉞本就長得帥，他這一笑更是讓人如沐春風，眼前一亮，心情也跟著變好似的。
頌祺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馬上有個不長眼的嚷嚷道：“管他幹啥，一起打！”
蘑菇頭立馬回頭瞪了他一眼。
能聽出來沈鉞的意思明顯是不想配合。
但是江湖傳言打架只要不直接打到他頭上都好說，這件事也跟他沒關係，怎麼這次偏偏碰壁了？
“沈鉞，真的，這事跟你沒關係吧。”另一個男生走上前說道。是天臺上那個拉住蘑菇頭的。
沈鉞看到他，臉上笑意更深，只是那笑並沒有到達眼底。
“羅祈森。”他道。
羅祈森？頌祺覺得這名字也很熟悉。
“你差不多得了，別太過分。而且，”沈鉞頓了頓，“他現在是我同桌，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
羅祈森臉色有點難看，他猶豫了一會，說道：“本來我跟他的事在天臺上已經了了沒錯。但剛纔他打了我兄弟一拳，不討回來說不過去。”
這回沒等沈鉞開口，頌祺就聽不下去了：“講點道理兄弟，我都被你們揍一頓了，他還踹了我一腳，我只打他一拳不過分吧？吃虧的不還是我嗎？”
“揍你一頓是你應得的！”蘑菇頭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嫌惡，他口鼻處的血凝固了，粘在臉上，顯得面目更加猙獰，“死同性戀，要不是你跟他告白……”蘑菇頭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馬禁聲。
羅祈森聽到這句話，臉色立刻像吃屎般難看。自從頌祺跟他告白後，他拒絕聽到任何與“同性戀”“他同桌跟他告白”有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