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中,我便感覺有點不對,我的真元在這裡散落最多,如今能探到的也有些許但總覺得數量不對,沒有猶豫我直奔青桓山腳下,只要根骨還在其餘的消散也無妨。
這山腳下早已被修繕的面目全非,亭臺大大小小就有數十個,用於求神拜佛的蓮花臺更多,山腳下新樹立起兩尊石像,一尊男像身著戰衣,高大威猛,前刻樂安仙君四字,一尊女像長衫翩翩,前刻雲霆女帝四字。
………
罷了,性別錯了不要緊,名字也搞不對,這求神拜佛的能靈驗就鬼鬼了。不過樂安二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好似萬年前我曾用過這個名號,太久遠了記不得了,
隱了形神進入山體,藏在山內的是一座巨大的古墓,造成宮殿的模樣,凡人的歷代皇帝死後基本都葬在這裡,一是等著天官來看生前功過以待遴選出新的天神,二是鎮守靈脈,以血肉之軀滋養龍脈以衛後世子民。當然新的天神不一定非要死後才能選,有些大功之人可以直接晉升。當年先水神就是因爲救我於身死神滅之際破格由民間的天子直至哥哥麾下成爲水神。
這次我來取的是我的根骨,那是六萬年前的一場浩蕩之劫的產物。
六萬年前,我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神力幾經歷練有了不少精進,就以爲到了見山是山無所不能的境地,正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狂妄讓我吃了一場大虧。
那時先水神還是奕國皇子,我正當值遊歷人間,瞧見一隻銀龍託生在奕天的命格之中,又眼見他長成風度翩翩的少年郎,更見他從三位哥哥的圍剿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最終君臨天下。在他登基後的第二年,我下凡歷劫,那是我精煉真元最關鍵的一劫,煉化便能最終與萬物神力合爲一體,若煉不化則是爲下代三重天君的元生做養料,生死不過一瞬間。那時候我心高氣傲,六界之中已無我敵手,元帝怎捨得將剛調教好的我白白廢去,豈不是浪費了他的心血,所以並未把這場至關重要的試煉當回事。
下凡後我的命格是奕國敵國的公主,被送來和親,元帝要我在這場試煉中體驗家國天下、血脈親緣、兒女情長中的所有困苦,最後的選擇就是我的試煉結果。於是我削去神識來到人間。
奕帝十五年。我已生的落落大方。我是番邦離國唯一的公主,我那時叫…想起來了,好像我那時叫樂安。父母從小知道我是要和親的公主,對我寵愛有加,如果不是資源有限都想爲子民爭奪更好的生存境地,誰願意挑起爭鬥,誰又願意送膝下承歡的兒女去諂媚強國呢。
彼時奕帝所向披靡,大舉進攻周邊多國,我們與奕國締結的和平條約岌岌可危,和親迫在眉睫。和親前一晚,母親握著我的手守在牀前淚眼婆娑,相對無言,我與親人骨肉別離的難過和即將寄人籬下爲子民委曲求全以求庇護的屈辱竟然蔓延了一夜,整夜未眠,第二日紅霞戴妝,弟弟偷偷送了我一柄短刀藏在靴中,他才七歲就拉著我說,阿姐,待我精進兵法學成後定將你風光接回!我苦笑道:“阿姐等你。”他小小年紀還不懂,嫁出去就接不回來,能接回來的只有屍體。
送親的百姓直到兩國邊境,我看見佝僂的老叟滿身補丁帶著飢瘦的孫子向我作揖,我看見頭髮花白身患惡疾的阿婆被攙扶著向我揮手,我更看見孩童們飢腸轆轆在搶土地裡的野菜…我看見的是民生疾苦,可是我卻無能爲力。那一刻,我爲還能做點什麼感到一絲寬慰,哪怕是屈辱的用身體去承歡。
故國一別,唯望山河常安。
奕國迎親的隊伍從皇宮到邊境,聲勢浩大的將我接進城門。迎親人數衆多表面是爲了表達和氣,實則展示國力,回禮黃金百箱表面是重視,實是爲彰顯財力,這一切的目的都是震懾。
表面功夫做的充足,進了宮門後就是另一番天地了。那一天,我的尊嚴和衣服都被扒的乾乾淨淨。
宮門口不放行,教規矩的嬤嬤說像我們這種和親的公主,身份特殊難免有異心,需得好好調教。她說我們看似身份高貴,其實進了宮就是最低賤的婢子,要靠取悅君上的本事換得對故國子民的照拂,就要有最卑微的姿態。所以秉去旁人後,要我脫下外衫只剩下心衣,行了三叩九拜之禮後跪行至寢宮。
我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阿孃、阿爹、阿弟還有那些送親的百姓他們的困頓身影,淚滴一顆一顆往下掉,可是無悔,我命如此,我不抗拒。
進了寢宮門雙膝已經滲血,嬤嬤差人上藥後就開始教規矩:不可與君上對視,不可忤逆君上,不可妒忌嬪妃,不可擅自離宮等等,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聽和記,既然來了,就要來的值得。
第二天,嬤嬤盛裝打扮我,去面見我離國的使臣,臨走前嬤嬤警告我,如果說了不當講的,後果我要想清楚。我明白是什麼意思,說了委屈與不說有什麼兩樣,不如向阿爹阿孃報喜才都能寬心。這一天我才明白爲什麼所有和親的公主都傳回萬事順遂,平安喜樂的簡報。
往後的三個月,我都是在學規矩。教我的嬤嬤對我很上心,也很嚴厲,她說我是她見過所有的和親公主裡最水靈的,甚至有幾分榮皇后的影子,定能討君上和皇后的歡心,所以要我精進侍奉的本事。
我學的一絲不茍,卻還是經常有行錯之處,每每回答不上教過的條例嬤嬤便嚴厲處罰,我最常答錯的就是君上和皇后娘娘日常的食譜,沒錯我們要熟記於心皇宮主人生活的細枝末節,才能更好的侍奉左右。
每每答錯就要在庭院中跪著當衆掌摑,嬤嬤說普通的嬪妃犯錯不可打臉,多打的是手心、臀部,我們這種番邦的公主低人一等,挨耳光才能更好的認清楚身份。受刑時不能哭,要面帶微笑才能展示認錯的誠心,諸如此類種種,無非是在見到君上之前,磨平我們所有的驕傲和戾氣。
三個月的時間太漫長了,每一天我都在屈辱不甘與認命中悵然若失,輾轉反側,到了要侍奉君上的最後三天,嬤嬤更是派人帶來了青樓女妓,手把手的教我討好承歡的房術,那三日,嬤嬤送來了數十種器具,要求我一絲不掛的跟著藝妓學習雲雨技巧,但不可擅自入體。那段日子現在想想,磨人心智大抵如此。
這三個月,奕君從未來看過我,連消息也不曾傳過。但我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銘記入心,畢竟稍有大意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罰。
奕帝十五年八月初三,是我們圓房之日。我按照嬤嬤教的規矩行了三叩九拜之禮跪候在奕君塌前,額頭緊貼扶著地面的雙手,心中默背規矩,不能擡眼看君上,無召不能起身,不能先言語…這一刻,早就忘了屈辱與否,只記得我這要承歡的身子也許能救不少百姓。
不知道候了多久,胳膊腿都麻了,我悄悄左右斜著眼看了看四下無人,奕君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便輕輕舒展了下身體,剛纔的緊張也少了很多,爲了打發時間我開始用手指扒拉著珠簾數牀榻上龍繡的針數,突然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穿過耳腔:“誰把你教的這麼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