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丘之城發生的騷亂很快通過鍊金通訊傳回了沙漠王國。
珀菲科特閱讀戰報時,她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將脆弱的羊皮紙捏出深深的褶皺,眉宇間凝結著冰冷的怒意。
珀菲科特並非惱怒傳教團處事不當——那些經過層層選拔的精英傳教士,每一個都完美貫徹了“以物資換信仰“的行動準則。
他們帶著帝國的善意與豐厚的物資前去,爲那些在災變中掙扎的倖存者帶去希望。
可那些愚昧的暴民做了什麼?
珀菲科特攥緊戰報的手指幾乎要將羊皮紙捏碎。 wWW ?ttκд n ?¢ ○
“簡直荒謬至極!“珀菲科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她攥緊戰報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羊皮紙在她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倖存者對傳教團保持警惕,這尚在情理之中;他們對新神信仰的排斥,對帝國意圖的懷疑,這些都可以理解。
但傳教團明明帶去了救命的糧食,建造了能改變他們生存狀況的種植溫室,這些暴民居然要燒燬這一切?
“他們是在親手扼殺自己的未來。“珀菲科特冷冷地說,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
在她看來,這已不是簡單的反抗,而是對文明與進步的徹底背叛。
那些溫室裡培育的作物本可以結束七丘之城的饑荒,那些先進的農業技術本可以讓他們擺脫朝不保夕的生活。
而現在,這些愚行將把他們推回更深的苦難深淵。
最令她作嘔的是倖存者們扭曲的生存邏輯。
他們可以跪著將最後一塊黑麪包供奉給割開孕婦肚皮的邪神祭司,卻對分發種子的傳教士吐口水。
當邪神信徒用活人心臟占卜時,他們瑟縮著說“這是古老傳統“。
可當蒸汽騎士的裝甲上還沾著保護他們時留下的神孽血液,這些人卻躲在斷牆後咒罵“是外鄉人引來了災禍“。
這種扭曲的邏輯就像被強盜洗劫的村莊,村民不敢反抗持刀的匪徒,卻對前來剿匪的士兵扔爛菜葉。
因爲他們愚蠢地認定“只要不反抗就只會被搶糧食,而反抗纔會激怒強盜殺人“。
這種卑賤的奴性讓珀菲科特想起沙漠裡的鬣狗——寧可啃食獅羣留下的腐肉殘渣,也不敢爲自己獵取新鮮食物。
“真是完美的奴隸標本。”她凝視著戰報上的描述,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隨即五指收攏,將手中的羊皮紙狠狠撕成了碎片。
紙屑簌簌飄落,散落在她腳邊的陰影裡。
這些愚昧的倖存者,在末日寒冬中掙扎求生的唯一意義,不過是印證了人類文明爲何會淪落至此——他們甘願匍匐於恐懼之下,卻對真正的救贖嗤之以鼻。
當傳教團的醫療官帶著瘟疫疫苗,試圖挽救他們的孩子時,這些人卻驚恐地高喊著“魔鬼的藥劑”,將醫者視作邪祟。
可當邪神祭司用同樣的孩子舉行血祭,以“淨化”之名將他們活活焚燒時,他們反倒虔誠地低頭,認爲“犧牲少數能拯救多數”。
何等諷刺。
這種自我馴化的奴性,比極地吹來的寒風更能凍結她的血液。
他們不是被暴力所征服,而是被自己的愚昧與懦弱馴服,心甘情願地跪伏在更殘酷的神明腳下。
破碎的羊皮紙殘片如枯葉般飄落在地,輕微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大廳裡格外清晰。
這個微小的聲響,彷彿某種決斷的信號。
珀菲科特緩緩擡起眼眸,瞳孔裡再無半點溫度,銳利如刀鋒的目光刺向遠方,彷彿已穿透沙海,直抵那座愚昧之城。
“傳令下去。”她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每一個字都如鐵律般砸落——
“我要親自處理七丘之城的事態。”
——
七丘之城的廢墟上,秩序正從混亂中緩慢復甦。
傳教團的黑色長袍與移民團的工裝服在殘垣斷壁間交錯穿行,他們與倖存者一起通力合作,終於清理出一片相對完整的城區。
以移動式能量塔爲核心,蒸汽與熱浪日夜不息地從塔頂噴涌而出,爲這片寒冷的土地提供寶貴的溫暖。
圍繞著這座能量塔,簡易但整齊的活動板房和帆布帳篷呈放射狀向外延伸,灰白的帆布上印著北境帝國的鷹徽,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宣告著這片初具規模的聚居地已然成型。
新鋪設的碎石路面上,倖存者們推著手推車來回奔忙,運送著從廢墟中回收的鋼筋、木材和磚石。
移民們則按照技術人員的指導,用這些材料搭建更多的臨時住所。
錘擊聲、鋸木聲和吆喝聲交織在一起,竟顯出幾分生機。
與最初只有粗糙木柵欄的簡陋營地相比,如今的聚居地已經築起了兩米高的加固圍欄。
粗壯的圓木深深釘入凍土,外層包裹著鐵皮,頂端削尖,足以抵禦心懷不軌者的襲擊,支撐到蒸汽騎士發起反擊。
關鍵位置設有蒸汽騎士駐守的哨塔,身披重型蒸汽甲冑的騎士們警覺的雙眼掃視著營地內外,監視著荒野的一舉一動的同時,也同樣在監視著營地內的治安。
由倖存者中青壯年組成的巡邏隊揹著步槍,沿著規劃好的路線來回巡視,他們的步伐雖然不夠整齊,但至少學會了基本的警戒與配合。
在最靠近能量塔的核心區域,那座被炸燬過半的溫室已經修復如新,北境技術人員精心培育的抗寒作物在玻璃棚內茁壯生長,嫩綠的幼苗在人工光照下顯得生機勃勃。
雖然仍有少數頑固分子在暗處竊竊私語,散佈對新神信仰的質疑,但隨著幾個最極端的反對者被集體表決驅逐出營地,公開的破壞行爲已經絕跡。
傳教團團長每天在中央廣場主持的晨會上,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幸存者主動加入重建工作的身影。
現在的聚居地雖然還稱不上完全和諧,但至少恢復了基本秩序。
蒸汽騎士不再需要頻繁出擊,移民團的工程師們也能安心地架設新的管道和線路。
當夜幕降臨,營地內豎起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橘黃色的光芒如薄紗般籠罩著整個聚居地,爲這片重建中的土地帶來久違的溫暖光暈。
從幾間板房裡隱約傳出歡快的交談聲和孩童的笑鬧,炊煙從煙囪裡嫋嫋升起,空氣中飄散著燉菜的香氣……這一切都在訴說著某種近乎奢侈的平靜生活正在這裡生根發芽。
但這平靜的表象下,暗流如毒蛇般在陰影中游弋。
那些被驅逐的極端分子如同受傷的野獸,拖著潰爛的傷口在凍土上爬行,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斑駁的血痕。
他們的喉嚨裡滾動著含混不清的詛咒,凍傷的指尖摳進泥土,在身後拖出長長的、斷續的印記,彷彿某種可怖的圖騰。
最終,他們爬進了七丘之城最陰暗的角落。
那是一座被遺忘的地下神殿,穹頂上垂掛著風乾的屍體,跪倒在邪神祭司沾滿血垢的祭壇前。
在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地下洞穴裡,搖曳的綠火將扭曲的影子投在石壁上。
狂熱的祭司用黑曜石碎片劃開他們的皮膚,將混著神孽血液的墨汁一針針刺入血肉。
暗紅的血珠順著蒼白的皮膚滾落,在石地板上匯成細小的溪流。
一個滿臉紋身的男人渾身顫抖,卻在劇痛中露出猙獰的笑容,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球因痛苦而暴突,卻始終盯著自己滲血的掌心,彷彿要掐碎那些背叛者的幻影。
“都是他們的錯!“他的聲音像是從腐爛的肺葉裡擠出來的:“那些甘願做帝國走狗的叛徒,那些帶來災禍的傳教士!“
他們堅信自己纔是七丘之城最後的清醒者。
在扭曲的認知裡,營地裡的倖存者都是被幾塊麪包收買的叛徒,那些分發藥物的傳教士,則是用糖衣包裹毒藥的惡魔。
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女人撫摸著自己新鮮刺青,指尖在凸起的符文上流連,喃喃道:“我們明明和諸神的信徒一直和平共處……“
她完全忘記了那些被活祭的孩童懸掛在神殿梁木上的場景,只記得帝國浮空城降臨後的一切混亂。
最諷刺的是,他們中近半數人在皈依當天就被當作祭品。
當第一個同伴被割開喉嚨時,鮮血噴濺在倖存者的臉上,他們非但不恐懼,反而在慘叫聲中露出狂喜的神色:“這是神明在篩選真正的信徒!“
所有苦難都有了簡單的答案——全是帝國人的陰謀。
“血債必須血償!“黑暗中,數十雙眼睛泛著野獸般的幽光,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手指不自覺地痙攣著。
他們用廢墟里的鋼筋打磨成長矛,收集碎玻璃製成匕首,用破布條纏住手掌以防滑脫。
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在不斷預演著復仇的場景:要把傳教士釘在能量塔上,要讓那些皈依者親眼看著親人被獻祭,要用最痛苦的哀嚎來償還自己遭受的“背叛“。
夜風捲著冰渣拍打營地圍欄,發出如同亡魂嗚咽般的聲響,彷彿在發出最後的警告。
能量塔的光芒依舊溫暖,帳篷裡的炊煙依然嫋嫋升起,但陰影中的復仇者已經磨利了爪牙。
他們的低語在黑暗中蔓延,如同瘟疫般滋長,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將積蓄已久的仇恨傾瀉而出。
——
在這般惡孽悄然滋生的陰影之下,天際線處緩緩浮現出一艘銀灰色的浮空艇,如同劃破蒼穹的流星,在七丘之城上空投下威嚴的陰影。
當珀菲科特的身影出現在舷梯時,整個營地瞬間陷入了震撼的寂靜。
傳教團的教士們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移民團的工程師們紛紛摘下工作帽按在胸前。
有人甚至激動得雙膝發軟,不得不扶住身旁的同伴才能站穩。
這位北境伯爵的降臨帶來的震撼遠不止於此。
她的名字早已超越了政治領袖的範疇,成爲了帝國教科書中的傳奇篇章。
在極地避難所的每一間教室裡,孩子們都能複述她帶領人類在末日寒冬中求生的壯舉;在每一個蒸汽工坊的休息時間,工匠們都會傳頌她研發抗寒作物的智慧。
移民團的年輕人們更是激動得難以自持。
對他們這代人來說,珀菲科特不僅是統治者,更是活在傳說中的救世主。
有人偷偷掐著自己的手臂,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否夢境;有人已經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凍土。
這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崇拜,源自他們骨髓裡最深刻的記憶:是這位伯爵發明的能量塔讓他們的父母熬過了寒夜,是她培育的抗寒作物讓他們免於飢餓。
珀菲科特緩步走下舷梯,銀灰色的長髮在寒風中微微擺動,靴底與金屬階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當她那雙異色的眼眸掃過迎接的人羣時,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既敬畏又安心的戰慄。
那目光彷彿能穿透靈魂,卻又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在這個信仰與絕望交織的末世,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神蹟,是凡人能夠觸摸到的、活生生的傳說。
能量塔的光芒在她身後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爲她鍍上一層近乎神聖的輪廓。
“攝政大人,歡迎您的蒞臨!”傳教團的團長和蒸汽騎士團的騎士長恭敬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向她躬身行禮。
珀菲科特輕輕頷首:“我收到了你們的報告,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帝國所能夠容忍的極限。“
她的話語讓周圍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分,幾位隨行的文官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但隨後她的語氣突然緩和,就像極地短暫的夏日突然降臨:“帶我參觀一下吧,剛纔從天上看,你們做的似乎很不錯。“
這個出人意料的轉折讓緊繃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些許。
團長直起身時,眼中閃爍著受寵若驚的光芒;騎士長則立即做了一個歡迎的手勢:“請允許我爲您引路,大人。“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雖然他極力控制,卻掩飾不住其中的自豪。
能夠爲珀菲科特引路,對於他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