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接收了來自北境的物資支援和女皇私人贈予的禮物，珀菲科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波動。
不過在片刻的感懷之後，這位年輕的煉金術士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自持，重新投入到繁重的日常工作中去。
新神計劃的推進正如預期般順利，各個關鍵節點都已準備就緒。
剩下的無非是些需要耐心打磨的細節工作。
珀菲科特並不急於求成，而是有條不紊地派遣浮空艦隊載著精心挑選的傳教士們，穿越凜冽的寒風返回舊世界。
這些使者們將在弗朗斯及其他國家的倖存者聚居地展開傳教活動，將新神的福音帶給在嚴寒中掙扎的人們。
爲了增強傳教的吸引力，珀菲科特制定了一項極具誘惑力的政策：凡是皈依新神信仰的社區，都能獲得由她親自設計的能量塔及其他生存物資的支援。
在這個被永恆寒冬籠罩的末世裡，這些寶貴的資源意味著能夠在冰天雪地中開闢出一方溫暖的庇護所，讓信徒們得以延續生命。
珀菲科特心裡很清楚，這種建立在物質交換基礎上的傳教方式，恐怕難以在短期內催化出新神的誕生。
更不用說這些因利益而皈依的信徒能有多少虔誠之心，他們提供的信仰之力又會有多麼稀薄。
然而，這一舉動無疑觸動了舊日諸神敏感的神經。
雖然珀菲科特並未強制要求信徒放棄原有的信仰，她甚至刻意放寬限制，允許新神信徒在皈依後繼續供奉其他神明。
這種寬容政策看似溫和，實則暗藏鋒芒。
在凜冬肆虐的殘酷現實面前，飽受飢寒折磨的民衆根本不需要任何引導，就會本能地做出最有利於生存的選擇。
一邊是慷慨的新神信仰，只要虔誠祈禱，就能獲得溫暖的能量塔和庇護所、穩定的食物供給，以及煉金術士們提供的生存物資。
另一邊則是日漸貪婪的舊日諸神，他們的祭司仍在索取珍貴的祭品，甚至要求信徒獻上活人作爲犧牲。
在這樣鮮明的對比下，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在飢餓邊緣掙扎的普通人會如何抉擇，幾乎不需要思考。
珀菲科特很清楚，這樣的傳教方式無異於直接挑釁舊日諸神的權威。
然而她就是要用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刺激他們，逼迫他們做出反應。
只是，在她抵達沙漠王國之後，來自諸神的攻擊彷彿停止了一樣，這讓珀菲科特多少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之前頻繁出現的神侍和從神，那些來自神靈的軍隊……全都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他們不想和珀菲科特打下去了，於是單方面的終止了這場戰爭一樣。
“舊日諸神……怕了？”珀菲科特輕輕搖頭，否定了這個天真的想法。
那些曾經統治整個世界的舊日支配者，絕不可能因爲之前的那些損失就感到害怕。
那麼，他們是在醞釀更危險的陰謀？這確實很有可能。
她的直覺卻指向另一種可能——或許，這片看似荒蕪的沙漠本身，就隱藏著某種連諸神都忌憚的禁忌。
要知道，根據珀菲科特這段時間收集到的古籍殘卷和隱秘傳說，上一次“白星“降臨正是墜落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海深處。
那場浩劫直接終結了輝煌的神話時代，無數強大的神靈在那場災難中隕落，倖存者墮落成扭曲的邪神。
如果說有什麼能讓那些傲慢的舊日諸神都感到畏懼，那必然與這片埋葬著神隕之地的沙漠脫不了干係。
“所以……是這片土地之下埋藏著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嗎？”她並不知曉確切的答案，但直覺告訴她，這片看似死寂的黃沙之下，必然埋藏著比末日預言更加驚人的真相。
或許，之前因爲發現了末日預言而暫時中止的考古發掘工作……是時候重新啓動了。
“傳令下去，召集最好的勘探隊和考古學者，我要徹底調查這片沙漠的秘密——特別是白星隕落的精確位置?！辩攴瓶铺剞D身對身後的侍從官說道：“如果諸神都在畏懼這裡，那我們更該知道，他們究竟在害怕什麼?！?
——
浮空艦隊離開了沙漠王國，他們帶著珀菲科特的命令和加入他們當中的一個浮空城模塊一起，重新返回了舊世界。
他們的第一站是距離沙漠王國很近的舊羅慕路斯帝國核心地區。
雖然昔日的羅慕路斯帝國疆域遼闊，曾踏遍整個內海沿岸，將無數城邦納入版圖，但在那個交通與通訊都極其原始的時代，如此龐大的帝國註定難以實現真正的集權統治。
帝國邊疆的行省往往只是名義上臣服，實際由當地總督自治管理。
唯有這片帝國起源的核心地帶，纔是羅慕路斯帝國直接統治的核心領土。
即便經歷了末日寒冬的摧殘和舊神迴歸引發的種種災變，這片土地依然保持著驚人的生命力。
凜冽的寒風在斷壁殘垣間呼嘯而過，卻無法徹底熄滅這片土地上頑強燃燒的生命之火。
從高空俯瞰，那些由古代能工巧匠精心鋪設的帝國大道依然清晰可辨，猶如大地的血脈般縱橫交錯。
這些用巨石鋪就的道路連接著星羅棋佈的城鎮廢墟，有些路段甚至還能看到冒著風雪前行的商隊身影。
在幾處較大的聚居地周圍，裊裊炊煙頑強地升向鉛灰色的天空，爲這片冰封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生氣。
“根據航圖顯示，前方三十里就是著名的'七丘之城'遺址。“艦隊指揮官站在舷窗前，手指輕點著結霜的玻璃，對隨行的傳教士團說道。
他身後，數名導航員正在覈對古老的羊皮地圖與現代測繪數據的差異。
“雖然主城區已大半被冰雪覆蓋，“指揮官繼續道，語氣中不無讚歎：“但根據探測，在這座城市的地下依舊有著大量生命活動的跡象。
看來倖存者們很聰明，他們躲進了祖先留下的地下城中?！?
如果要執行珀菲科特那個大膽的計劃，沒有比這片既擁有龐大人口基數，又具備深厚文化土壤的區域更合適的起點了。
傳教士團長沉默地站在指揮官身旁，佈滿皺紋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隨身攜帶的聖典。
他深邃的目光越過舷窗，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們即將播下一顆可能改變世界命運的種子，而這顆種子，終將在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請準備降落和第一次傳教吧，指揮官閣下。”傳教士團長如是說道。
——
七丘之城的遺址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淒涼。
凜冽的寒風捲著細碎的雪粒，在倒塌的大理石柱間嗚咽穿行。
十六歲的艾瑞克緊了緊身上層層迭迭的衣物——這是他用破布、獸皮和從廢墟里翻出來的舊窗簾拼湊而成的“鎧甲“，也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禦寒之物。
他弓著身子，像只警覺的野貓般在斷壁殘垣間快速穿行，時不時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
這座曾經輝煌的永恆之城，如今只剩下破碎的榮光。
末日寒冬的第一波寒潮就摧毀了城市三分之二的建築，而隨後降臨的舊神祭祀更是帶走了半數倖存者的生命。
艾瑞克至今還記得那個血腥的月圓之夜，狂熱的信徒們將無辜者推入熊熊燃燒的聖火中，聲稱這是取悅諸神的必要犧牲。
但生命總是能在最殘酷的環境中找到出路。
現在，數以千計的倖存者像地鼠一樣生活在城市的地下——那些由古代工程師們精心建造的下水道網絡中。
這是他們祖先修建的引水工程的一部分，即便歷經千年歲月卻依舊大部分完好。
在末日寒冬之前，當地政府曾經對其進行過一定的修繕，以維持城市用水。
這套系統在過去的上千年歲月裡，依舊一直爲整座城市提供飲用水，讓人不得不佩服古代工匠高超的智慧和這些工程的可靠。
而如今，這套系統成爲了倖存者躲避風雪的最後庇護所。
雖然裡面也很冷，但總好過在地面上吹冷風。
艾瑞克正蹲在一處半坍塌的拱門下，小心翼翼地從倒塌的廢墟中收集著食物。
這是倖存者們主要的食物來源。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了他。
起初他以爲是要下雪了，但陰影的範圍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大——轉眼間就覆蓋了整片廢墟。
他困惑地擡起頭，隨即僵在了原地。
一艘巨大的浮空戰艦正緩緩穿過雲層，鋼鐵打造的艦身在冬日微弱的陽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在它的周圍還有數艘小一些的浮空艇，它們一起組成了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艦隊。
但最令人窒息的，是懸浮在艦隊中央的那個龐然大物：一座足有半個城市大小的浮空城模塊，其底部閃爍著無數的燈光和鍊金符文，如同星辰般明滅不定。
“全父在上……“艾瑞克不自覺地跪倒在地，手中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撒了一地。
他的喉嚨發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
他不認識這些東西，但他本能的知道，這些東西將爲七丘之城帶來鉅變！
浮空城模塊投下的陰影越來越深，艾瑞克能清晰地看到其底部複雜的機械結構：旋轉的齒輪組、伸縮的液壓桿、噴吐著白色蒸汽的管道……
某種低沉而規律的轟鳴聲開始震動大地，廢墟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艾瑞克的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本能驅使著他立刻轉身逃跑。
天空中那遮蔽了半個城市的龐然大物投下的陰影如同實質般壓在他的肩頭，冰冷的金屬光澤在雲層間若隱若現，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耳邊全是血液奔流的轟鳴聲——這是人類面對未知威脅時最原始的恐懼反應。
但就在他即將邁開腳步的瞬間，一股更加強烈的好奇心像鐵鉗般拽住了他。
這些懸浮在空中的鋼鐵巨獸究竟是什麼？它們來自何方？是諸神派來的新使者嗎？還是……某種超越諸神的存在？
也許，這些飛行物代表著某種希望？在這個被寒冬與舊神摧殘的世界裡，也許終於出現了轉機？
就在他天人交戰的片刻，一陣機械運轉的嗡鳴聲從頭頂傳來。一艘約莫房屋大小的浮空艇從主艦腹部脫離，它像一片羽毛般輕盈地降落在廢墟上，距離艾瑞克藏身的斷牆僅有十幾步之遙。
浮空艇底部噴出的熱浪融化了周圍的積雪，蒸騰的白霧中，艙門無聲滑開。
艾瑞克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往陰影裡縮了縮。
但爲時已晚，三個身披長袍的身影已經在一羣巨大的盔甲騎士的護衛下向他走來。
艾瑞克從未見過如此魁梧的騎士，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提豐。
這讓艾瑞克非常的緊張，他甚至以爲他們就是諸神派出的手下。
直到其中一人向他開口，艾瑞克這才明白對方來自維克托亞，那個遠離舊世界大陸、孤懸海外的島國。
“你好，少年！我們是維克托亞人，奉帝國攝政之命，正在對各國實施救援和援助?！睜懯椎膫鹘淌肯虬鹂寺冻隽艘粋€友善的微笑，更從袍子底下向他遞出了某種食物：“七丘之城還有其他倖存者嗎？你能夠帶我們去找他們嗎？”
艾瑞克感到喉嚨發緊，他機械地嚥了口唾沫，乾燥的嘴脣微微顫抖。
地下通道的入口就在不遠處，但此刻卻顯得那麼遙不可及。
而頭頂上，浮空城模塊的陰影依然籠罩著整片廢墟，那些緩慢轉動的機械結構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遠古巨獸的呼吸。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開始轉動。艾瑞克最後望了一眼地下社區的入口，然後又擡頭看向那些來自天空的陌生人。
他們帶來的會是毀滅還是救贖？沒有人知道答案。
但在漫長的遲疑後，艾瑞克還是緩緩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傳教士手中遞過來的食物，邁出了改變七丘之城命運的第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