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告別瑞金
易寒壓好最後一塊瓦,站直了身子向四外看了看,已經(jīng)陸續(xù)有幾個紅軍戰(zhàn)士開始向村外大路上進城的方向走去。他連忙順著梯子走下來。
易老爹站在房檐下端著一碗水道:“我說讓你別弄了你偏要弄,等你們走了白匪來了還不是一把火燒嘍?!”
易寒笑著道:“紅軍又不是全部去西征,不是陳毅和項英同志還留在這裡嗎?”
易老爹嘆了口氣:“唉!說是西怔,我看就是逃跑!**辛辛苦苦花了多少年的心血創(chuàng)立了那麼大的一個蘇區(qū),一年的時間就剩下區(qū)區(qū)這麼點兒地方了!”
易寒看著老父親黯然的神sè也不禁道:“也不知道這仗是怎麼打的!指戰(zhàn)員沒少犧牲,打了一年多,蘇區(qū)卻越打越小,咱們村我看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青壯年了!”
易老爹又嘆了一口氣:“可不是?!村裡的青壯年全參加紅軍了!想當初**指揮紅軍的時候,蔣介石對咱們發(fā)動了多少次會剿、進剿、圍剿?最後還不是咱們打贏了?!有**領(lǐng)導,咱們的rì子就是有盼頭,所以你大哥犧牲後我又把你二哥和你先後送進了紅軍!嗨!沒想到現(xiàn)在這仗越打越糟,蘇區(qū)也小了,你們也要走了,這一走什麼時候你們才能回來?!”易老爹看著兒子傷心地問道。
易寒低下了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上級只說是去西征,但具體到哪兒卻沒說。有人說是去湘西,亂亂地也沒人說的清楚!”易寒接過老父親手裡的水喝了一口:“我們走了,您可要多保重!媽媽不在了,我們又走了,把您一個人丟在家裡我真是不放心!”說著說著,易水寒的眼睛不禁溼潤了。
“孩子!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你們走了,還有蘇維埃,還有赤衛(wèi)隊,我這把老骨頭也還能和白匪們拼一下!只要還有紅軍在,就有我們窮人的希望!”易老爹說到最後顯得斬釘截鐵。
易寒爲老父親的堅決所感動:“爹!你放心!我決不會給您老人家丟臉!”
村口響起了集合號,易寒把手裡的水碗遞給了父親:“爹!我走了!您多保重!”眼裡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易老爹疼愛地望著兒子,用衣袖擦了擦兒子的眼淚:“不要哭,寒,你要堅信我們最後一定能夠勝利!上了戰(zhàn)場你要多殺白匪,給你大哥,給鄉(xiāng)親們報仇!”說完,易老爹給兒子正了正軍帽,“走吧!寒,集合了!記住爹爹的話!”
易寒給父親鄭重地行了個軍禮,拿起倚在梯子旁的步槍和揹包,轉(zhuǎn)身跑出了家門。
部隊在村口集合好了,連長楊大生看了看連裡的戰(zhàn)士,又轉(zhuǎn)頭看看聚集在村口的鄉(xiāng)親們,既象是對戰(zhàn)士們也象是對鄉(xiāng)親們說:“同志們!我們終究還是要回來的!革命必定會取得成功!”說完,楊大生大聲命令道:“出發(fā)!”
楊大生的話十五年後兌現(xiàn)了,但他卻永遠沒有再能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一同出發(fā)的戰(zhàn)士也只回來了易寒幾個人。
部隊向瑞金城開去。身後響起了歌聲:“叫一聲紅軍啊!我的親人,你幾時才能夠勝利歸來?!紅軍啊紅軍!我的親人……”
聽著這淒涼悲壯的歌聲,紅軍戰(zhàn)士們的腳步沉重起來,不少人回頭瞭望著,楊大生命令道:“保持隊形!不準張望!”
易寒走在隊伍裡低聲問著班長馬富貴:“班長!咱們什麼時候能夠打回來?”
馬富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看目前的形勢對咱們太不利了,如果不衝出去,再打不了三、五個月,咱們zhōng yāng紅軍恐怕就剩不下幾個了!”
走在馬富貴身後的陳未能問道:“果真有那麼嚴重嗎?”
馬富貴沒回頭接著道:“這第五次反圍剿打了一年多,除了三軍團打了一次勝仗外,咱們是每戰(zhàn)必輸,蘇區(qū)也只剩下這麼一點點兒了。四周zhōng yāng軍和那些地方軍閥的部隊建的碉堡跟鐵桶似的,咱們退一步他們跟一步,馬上就又把碉堡修起來,他們一口一口地就會把咱們吃個乾乾淨淨!唉!”馬富貴嘆了一口氣,失敗的恐怖yīn影籠罩在每個紅軍戰(zhàn)士的心頭。
指導員石偉光聽見馬富貴說的話快步走了上來,嚴厲地批評道:“馬富貴,不許散佈失敗悲觀論調(diào),要端正態(tài)度,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
馬富貴跨出行列立正敬禮道:“是!”
石偉光揮了揮手:“歸隊!”
馬富貴敬了個禮:“是!”跑步回到了本班的位置。
雨不知何時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紅軍戰(zhàn)士們戴起了斗笠。沒有人在說話,這支小小的紅軍隊伍在不盡的秋雨中行進著。
黃昏的時候,楊大生帶著連隊到達了部隊指定的集合地點。數(shù)萬紅軍戰(zhàn)士冒著雨在瑞金城外列隊,沒有人說話,失敗的情緒籠罩著整個部隊。
幾位紅軍首長站在隊伍前頭商量著什麼,沒有人做動員。幾位首長商量好了以後,隊伍被帶開了,踏著朦朧的夜sè,部隊向南面開去。易寒象許多戰(zhàn)士們一樣,在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再次留戀地望了一眼瑞金城。
部隊行進地很慢,一夜行軍不過三、五十里,偶爾能聽到零星的槍聲,易寒覺得心頭很壓抑,很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扶了扶揹著的步槍,這是支老套筒,已經(jīng)老的掉了牙,護木被摸得油光鋥亮,槍身上的烤藍也全被磨掉了。
連續(xù)走了幾天,上級有命令傳下來:“馬上要過封鎖線,沒有命令不許擅自開槍!不準擅自出擊!注意保持隱蔽!”
部隊進行了短暫的休整,易寒把綁腿又綁了綁,查看了一下子彈和手榴彈。子彈只有八發(fā),手榴彈是四枚。把刺刀抽出來,他用手指試了試刀鋒,刀鋒保持著一貫的鋒利,易寒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自己一向把刺刀磨的很鋒利感到欣慰。自從參軍他就用的是這支步槍,這把刺刀,總想找機會換一下,可參軍一年多部隊總是打消耗戰(zhàn),一再退退退,使得自己的心願總是無法達成。這把鋒利的刺刀也從沒有派上過用場.
部隊休息了一會兒又出發(fā)了,很快易寒在姣潔的月光下看見在山巒間矗立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碉堡。
“碉堡!”剛參軍不久的李拴柱驚呼道。
馬富貴一把捂住李拴柱的嘴,低聲喝斥道:“不許出聲!”
楊大生聞聲跑過來看見馬富貴的樣子狠狠地瞪了馬富貴一眼,部隊迅速靜靜地隱蔽在碉堡前。
楊大生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向山上望了望,山上很安靜,密密麻麻的碉堡羣裡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正想派人去向上級請示,團長秦鳳年帶著jǐng衛(wèi)員悄悄走了上來。
秦鳳年用望遠鏡看了看山上的碉堡向楊大生命令道:“派人上去偵察一下,看看是什麼情況!”
楊大生點點頭,扭頭向身邊的馬富貴命令道:“帶幾個人上去偵察一下,看看是什麼情況!”
馬富貴輕聲應道:“是!”說完,向身旁的易寒、崔令友示意道:“跟我來!”
三個人把手榴彈的蓋子打開,握緊了步槍輕手輕腳地摸上山去,靠近一個碉堡聽了聽,裡面聲息全無。易寒悄悄繞到碉堡後面的入口處向裡面偷偷地看了一眼,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裡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正在這時,馬富貴也從對面繞了過來,易寒悄聲道:“是空的,裡面沒人!”
馬富貴招手把崔令友也叫了過來:“咱們仨到周圍的碉堡都看看,看看是不是全是這樣!”
易寒和崔令友點點頭,三個人分頭向周圍的碉堡摸去。易寒一連看了七、八個碉堡裡面全是空無一人。他向班長摸去的方向看了看,班長正向他們招手,易寒飛快地奔了過去。
馬富貴望著他倆道:“怎麼樣?”
崔令友搶著道:“我看了六、七個碉堡,裡面全是空的!”
易寒也跟著道:“我看的也一樣!”
馬富貴低低道:“看來敵人是全撤了!”他扭頭向易寒命令道:“趕緊下去報告連長他們,告訴他們可以通過!”
易寒應了一聲,疾步向山下跑去。
易寒和班長等幾個人正守著臨時在信豐河上搭的浮橋,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向河邊走來。崔令友捅了捅易寒興奮地喊道:“**!**來啦!”
易寒看著越走越近的**,覺得他比一年前瘦削了許多,但一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站在浮橋邊輕聲對身邊的jǐng衛(wèi)員道:“從現(xiàn)在起!我們就走出zhōng yāng蘇區(q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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