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正午的陽光無比耀眼。
文素利特地選擇上班時間去了顧氏別墅一趟，顧凱麟會長的病情好轉了許多，他不僅能坐起來，還能說幾句話了。而顧凱麟會長最先說的，就是讓文素利來醫院見他。對於顧會長的呼叫，文素利並不打算做任何抵抗。早在得知顧會長恢復意識時，她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這種情況。文素利不斷的瞄著正在努力整理一桌子文件的顧凱麟。那一刻她的身體被紛亂不堪的恐懼緊緊的壓擠著，就像站在夏日的炎炎烈日下喘不過氣一般。這是最後一次了，因爲從她離開顧氏別墅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顧氏的人們。但既然是最後一次，就有些必須要整理的事。雖然文素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但現在已經由不得她了。
顧凱麟轉過臉看了看天空，透明的陽光正快速的從灰暗的雲間潺潺滲透而出，就好像連今日的天空都明白自己陡然間渾然開朗的心情似的。
“文素利女士。” 顧凱麟恢復神志的那一天，第一個叫出來的也是文素利的名字。
但這一回顧凱麟是用冰冷且犀利的眼睛看著文素利，文素利刻意避開了顧凱麟看著自己的視線，因爲從他混濁的眼睛裡文素利感受到一股比加那利寒流還要刺骨的東西好像冷冷的流進自己的骨子裡。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那麼賢惠溫婉，善良到處處予人芬芳的的女孩…”
不知道是淚還是微笑，開始從文素利冷凝的嘴角流露出。想想還真是有趣，從未真正將自己當成是妻子的顧凱麟竟然還會爲了想起有關文素利寥寥如流星的記憶而不斷的努力著，而始終無愧於丈夫的自己卻一直在努力的把有關顧氏的記憶磨滅掉。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爲即便是最後的訣別文素利也不能再次面對自己獨自走過的那段失去了顧凱麟和文氏家族庇護而徘徊的漫長歲月。
“雖然我知道你很好，甚至有一段時間你身上散發著的優點要遠遠蓋過顧氏與文氏聯姻帶來的利益。但是…” 對於文素利的記憶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零星碎片，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顯得異常沉重。
“既然都說了是共同利益促使的婚姻，就不用這麼冠冕堂皇的煽情了吧。明明自己纔是劊子手，卻搞得像是我先背叛了你似的。” 不知不覺間，正午的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鑽了出來，文素利一直用毫無表情的面孔守候在窗邊，直到耀眼的光芒慢慢轉爲昏暗。
“到了現在，我只是覺得我很對不起北溟。”顧凱麟深深的嘆了口氣，正是這口氣再次給文素利套上了無法洗清的痛苦枷鎖。
“習慣了用雷霆手段操縱自己和兒子們人生的傢伙怎麼會感到愧疚呢。既然你我心知肚明這是最終的宣判，顧會長就不用拐彎抹角了。畢竟你曾說過我比你的對手甚至比你自己都要更瞭解你。”
文素利的悲怒已經淹沒到喉嚨，使得顧凱麟無法也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顧凱麟暫時停住了說話。
從二十八年前嫁給顧凱麟到二十年前獨自離開顧氏，文素利從沒品嚐過甜蜜美滿的婚姻是怎樣的滋味。畢竟自己對顧凱麟投入的感情並不如對聯姻後帶來的利益那麼執著。要不是看在顧氏會長夫人和顧氏繼任會長生母的頭銜爲自己在安城帶來的巨大輻射，文素利說不定早就已經做好了離婚的心理準備。但是即便現在兩個人之間真正且永遠的走到了盡頭，文素利也沒辦法允許自己將顧凱麟從自己的生活裡送走。她害怕如果顧凱麟不能心平氣和的放走她，那麼她也就沒有再在安城生活下去的勇氣了。所以現在不管顧氏的人們怎麼看待自己，文素利作爲戶籍上認可的夫人依然還是惟一不變的事實。只要她對於這白紙黑字的契約決不讓步，那麼不管顧凱麟怎樣狠下心都不能把她怎麼樣，畢竟比起女人和孩子，顧凱麟真正看重的只是他在安城的地位。
遠在顧凱麟還沒說完話前，文素利的眼光就已經飄回到了桌子上。
心領神會的顧凱麟停頓了一下，繼而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他單薄的脣片化作一抹冷嘲熱諷般的苦笑。
“聽說在我病倒的這段時間，你搞了點事情出來啊。雖然面對你很多時候真的像是在照鏡子，但我卻沒有料到你會這麼深沉啊。” 像是感到可惜似的，顧凱麟的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見。
“傷你那麼多，我會得到報應的。“文素利氣得說不出話來，簡短的吐出了她的氣憤。”只是可惜不能在自己的報應到來之前，先看到顧氏大廈傾頹的那一幕。“感到不服氣又有幾分難過的文素利眼神隱隱作痛的動搖著，沒有人知道在無人問津的漫長歲月裡她自暴自棄了多少次。但五味雜陳之餘文素利還是還給神態自若的顧凱麟一個觸目驚心的笑容。”呵！這可真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對一切都死心的文素利，心中像是蠢蠢欲動般的涌出對顧凱麟的憤恨，但卻因爲顧慮到自己今時不同往昔的地位，有些話她無法吐露出來。
看著臉色變得黯淡的文素利，顧凱麟擡起臉來用明亮卻並不明朗的笑容代替回答。
薄薄的窗簾，隨著從門縫吹進的風搖曳著，整個屋裡空空蕩蕩，無數的灰晶在低矮的角落不斷浮現、盤旋。顧凱麟和文素利一起環視著整個家。事實上，自己還是顧凱麟名正言順的夫人的時候，她是真的有想過像家這種東西是她作爲女人所必要的，然而顧凱麟卻不同。他一直都像個專家似的想要用一些不同的東西去填滿這個“一無所有（因爲愛的匱乏）”的家。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忍著點多好。” 面無表情的顧凱麟臉上突然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帶著挑戰意味的強硬，兩個人真的是太像了。
文素利眼前呈現出顧凱麟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面孔，她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像是把心中的委屈都嘆出來似的。
“你漫長的歲月裡不是一直都隱忍得很好嗎？！那高尚的姿態總是勾起我對你的愧疚。” 闔上雙眼的顧凱麟發出比破舊的鋼琴還要沉重的聲音。
顧凱麟只是隨口說說，但是文素利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眼神開始凝重起來。
看著文素利刻意用力裝出來的平靜，顧凱麟用意外的表情瞧了她一下。
“但...爲什麼要用自己的雙手把可能會得到補償的機會毀掉呢，如果你能拿出對事業競爭者們的敬畏心該有多好。” 顧凱麟注視著仍然一語不發的文素利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文素利臉上的表情原本一直複雜著，但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文素利努力的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是想走得更遠一點啊。“文素利稍稍看了看顧凱麟那張無法抗拒的冷峻面孔。她不禁獨自淒涼的笑了一笑。”這是一個從很久以前就部署周密的計劃。“文素利露出像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表情斬釘截鐵。並且從文素利身上緩緩散發著一股從莫名自信感裡所散發出的理直氣壯。”從我第一天嫁進顧氏就開始這麼想了。”
兩人之間蔓延著不自然的氣氛，兩雙都瞪大的雙眼裡就連瞳仁也開始不自覺的晃動起來。顧凱麟稍稍頓了一下，他立刻露出從容不迫的表情。
“我這裡也有一個這樣的計劃，本來想著在自己痊癒後就派人將你請過來談談。如果你能多等一會兒，或許不會輸得一敗塗地。”
文素利的眼神在痛苦與焦急的混雜下逐漸陰暗起來。
顧凱麟用不悅的語氣冷冷的截斷文素利慾言又止的表情，並淡定的問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文素利只是十分不爽似的帶著苦笑狠狠的瞪向顧凱麟。這讓一向豪氣萬丈的顧凱麟瞬間感到焦慮和鬱悶。
“恐怕不光是對顧氏集團股東甚至是會長代理人席位虎視眈眈。“顧凱麟像是一眼看穿了文素利眼角餘光裡涌起的那一團黑雲似的。他仔細的端詳著文素利的臉孔，帶著一副你騙得了大家，就是騙不了我的樣子虎視眈眈的凝緊了她。
”你對我同樣也有一個自認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吧。” 這像是天塌下來般的打擊，文素利的視線一動不動的停留在半空中。顧凱麟撇下露出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的文素利，他用近乎威脅的口氣繼續說明。“如果我沒有在股東大會之前醒過來，現在以優勝者姿態站在這裡的就是你了。就算有些事情經過你的手，也不會有人敢把你怎麼樣，所以你纔敢有恃無恐，隻身犯險吧。”
文素利瞬間煞白的臉孔，慢慢浸透在黑暗之中。
“既然一口咬定就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文素利似乎知道顧凱麟爲何要如此。她稍稍猶豫了一下， 眼光便開始閃爍起來。不知是笑容，還是哭泣，文素利的眼神與嘴角奇妙的揚出一副令人不解的神情。
“真是高估了你們文氏的凝聚力？你就給我裝作不知道，你清楚該怎麼做吧？” 因爲擔心著，文素利的臉上浮現了一絲不安。但就算文素利不正面回答也沒關係，對於即將離場的對手，顧凱麟的表情還是瞬間柔和了許多。
而文素利則繼續保持淡定的姿態等待著顧會長的下一句話。
“文素利女士。” 顧凱麟用眼神向文素利送上一切都準備就緒的訊號，文素利心底的寒意不斷的暈染開來。
“我們…離婚吧！”顧凱麟轉換了態度，他用那溫暖得像是很悲傷的眼神望著文素利。
文素利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解決方式顯得不知所措，摸不著頭緒。她用冷酷的眼神狠狠的瞪著顧凱麟。
“只要你今天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便一筆勾銷。我保證顧氏與文氏之間，還有你搖搖欲墜的清逸校長位置，我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動用自己的力量去幹涉操縱。” 在他的猜測已經成爲事實時，顧凱麟明顯不想再多談，雖然文素利對自己和顧氏所做的一切統統不能原諒，但顧凱麟只是想要制止住文素利慾火自焚的野心進一步蔓延，出於維護顧氏集團的名譽，他不能對繼任會長顧北溟的生母趕盡殺絕。
“就這麼辦吧，不過這次我要準備妥當好好試試了，雖然不能吞下整個顧氏集團，吃掉半個也是可以的，這就是戶籍最後的作用。” 文素利撂下的狠話格外堅決。
“真是冥頑不靈啊，死到臨頭都還想把持著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財產。如果我將這些年蒐集到的對你不利的證據悉數上交，你會有怎樣慘烈的下場，還用我來說嗎？”
顧凱麟的話真像是炸彈般的宣言，那句話的威力強到把文素利的心都炸得千瘡百孔卻依然綽綽有餘。文素利氣得如同怒不可遏的人，她失去理智似的撲到顧凱麟面前。
“聽到了吧，姜理事，啓動我的A計劃。”顧凱麟的聲音好像贏得了一場比賽一樣，這可是給文素利最後的回擊。
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文素利一邊用銳利的眼神逼視著顧凱麟，一邊忍住在眼眶中一直滾動的淚水。
“是的會長。”門開啓的聲音傳來，而且就像變魔術一樣的，出現邊美淑和姜連勳中間的人正是北溟。
文素利勉強鎮定住顫抖的一顆心，她的呼吸粗重得很是壓抑，就像心裡隱藏著一份不穩定的彷徨。手裡的皮包掉到了地上，文素利茫然的向下滑墜。
“等等…“文素利全部的思緒都被顧凱麟緊緊抓住，她的心情雜亂得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心中禁閉的門閂好像終於被扳開了一般，顧凱麟慢吞吞的說道：”還是準備離婚訴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