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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不被眷顧的人

就像無法逆轉(zhuǎn)的那些已經(jīng)過去了的時間一樣,正在進行的時間也是無法停滯的。對於在寒冷的雪白冬天裡,留下自己一人獨自面對正遭受著腹背夾擊的顧氏集團,北溟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牢牢抓住自己的命運,他失魂落魄又雙眼無神的坐著,然後偶爾習慣性的把手機拿出來看一下。在他看到有四個未讀短信時,他按下確認的按鈕,發(fā)現(xiàn)全是坐在身後的北辰給他加油助威的信息。因爲怕被身邊的股東們察覺出異樣,一直坐臥不安的北辰默默而又出神的望著手機。突然耳邊傳來高跟鞋從樓上下來的聲音,北辰和北溟看到毫無預(yù)警就來到股東大會現(xiàn)場的文素利,他們稍稍的感到了慌張。

自從顧凱麟進入ICU後,文素利對北辰和北溟的態(tài)度變得簡直就像是天壤之別。在任何公開場合,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顧念集團面子不得不與北辰炒作親密母子人設(shè)的那個文素利了。同時她還把親生兒子北溟當作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來祀奉,這讓兄弟二人都倍感壓力。北溟的本意是不想再度失去父親和母親,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參與到股東對自己的宣判。但真正挑起母子間戰(zhàn)爭的卻是文素利,文素利的目的越來越明確,頭腦也越來越理智,不論是誰阻擋她成爲下一任會長人選,她都要把他們一一剷除乾淨。

儘管文素利一直死命的糾纏著顧氏集團的會長繼承人位置不放,但她始終沒有辦法讓自己對北溟說出放棄競爭乖乖束手就擒的話語,就連面對著北溟的腳步也瞬間像注入了石膏一樣一直無法移動。比起看著自己漸漸痛苦的神情,還是讓文素利走纔是更明智的選擇吧,畢竟北溟的那顆心並不是顆虛幻的心,當母親站在自己身邊呼吸著的時候,他還是會感到傷心難過。對於知道迫切的愛著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體會得不能再深刻的北辰用淒涼的眼神緊緊凝望著哥哥北溟,兄弟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雖然無聲但卻還是共同分享著同樣惴惴不安的心情。

“第二次臨時股東大會,即對顧凱麟會長罷免會長職務(wù)的議案而臨時召開的股東大會現(xiàn)在開始,下面先請場外的各位進來落座。”

鏗鏘有力的公開審判字字誅心, 但北溟並沒有像北辰那樣東張西望,因爲大會議室萬道光芒凝聚著的那個位置是北溟必須要走到的地方,所以他的身體只能一味向前。這一點就連並不深諳商界之道的北辰也因緊緊壓迫在胸口上的擔心焦慮而感到呼吸困難起來。看著北溟和文素利在衆(zhòng)目睽睽的正中央率先停住腳步,那一刻北辰空曠的胸口突然颳起一陣強烈的暴風雪。

在所有人面前規(guī)整的擺放著三隻同樣大小的投票箱。

絡(luò)繹不絕的股東沿著剛剛北溟和文素利留下的足跡,開始從容不紊的走了過去。作爲李泰洙會長全權(quán)委託人的李俊熙和作爲尹相弦此次選票代理人的姜連勳 的腳步也與其他無數(shù)股東的腳步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了。看著兩隻透明投票箱中逐漸增多且雪白得有些晃眼的紙條,再看著大會議室的四周。每個人的來去,每個人的悲喜都在行色匆匆中變得寂靜無聲。那是種帶著比陌生還要濃濃的疏離感,彷彿顧凱麟隨時都會死去的痛苦在流逝的時間中一點一滴的被減輕了重量似的。想到這裡悲傷從北辰的胸口涌上喉嚨,澀澀的痛楚不斷的從嘴巴里溢出來。但北辰不能慫,他就算真的想爲冰冷的人情而哭,也要考慮到哥哥北溟看到自己哭泣的臉孔會不會更加驚慌失措,所以他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

“真的很抱歉,讓你看到了這麼冰冷的一幕。” 似乎因爲感到抱歉的關(guān)係,北溟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北辰百感交集的神色如此說著。

“馬上就要宣佈開票結(jié)果了,哥還撐得住嗎?”北辰清楚的知道北溟的心中始終無法消除文素利曾經(jīng)美好的影子,那一刻他覺得哥哥的堅強真是令人可憐。

“最終的宣判就要到了,如果害怕自己無法面對那樣殘酷的局面,趁現(xiàn)在你可以走出這間辦公室,畢竟你還是個孩子,還沒有到必須承擔這一切的年紀。”北溟的雙眼充滿了血絲,那一刻對於曾經(jīng)的文素利的思念與對顧凱麟的抱歉在同一時間折磨著北溟。北辰稍稍慌張起來,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怕混淆了北溟本就沉悶的思緒。

“哥,如果接下來的路太辛苦,實在走不下去的話,請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我無論何時都會在這裡守護你的。”

北辰現(xiàn)在對於任何事情、任何東西,都無法再附有任何必須的意義。但他決定就按照父親所希望以及哥哥北溟所需要的那樣——靜靜的陪在北溟身邊。他想這就是他在20出頭的年紀能爲父親哥哥以及身後的顧氏集團所能盡到的最大努力。

“好…”

這是來自哥哥北溟衷心且肯定的回答,對於這一刻北辰期盼已久。

雪白的選票在額黃色的暖光中狂奔,就在執(zhí)行董事即將走近如雪原般積滿雪片的地方時,北溟的眼中捲起了波濤洶涌般的海浪,就連同樣坐在最前排的文素利的眼睛也突然閃爍起來。

“我現(xiàn)在開始宣佈第一輪開票結(jié)果。” 文素利朝著垂著腦袋沉浸在思緒中的顧北溟微微點了點頭,儘管心口的反應(yīng)很激烈,但北溟還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二輪開票結(jié)果即將揭曉。”執(zhí)行董事的聲音是一貫的淡然,就連臉上的表情也依然格外平靜。

文素利望著他眼中有種夜風般的沉默,就連微微上揚的脣角也慢慢透出冷漠殘酷的意味。文亨俊忽然瞄準北辰,他的笑容帶著一種令任何人看了都會中了蠱咒般的眩暈感。看那架勢簡直像是等著對手乞求討?zhàn)埖奈讕煛R驙懣炊宋乃乩暮嗫〗愕苤驹诒氐玫谋砬椋鋸谋背降男目跐u漸凍凝住他的全身。

一直怔怔的注視著前方的北溟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在腦海裡複雜的纏繞起來,雖然他沒有看到文素利現(xiàn)實且冷酷的表情,但有些東西是即便不用肉眼也能揣測到的。

“我宣佈顧氏集團顧凱麟會長罷免案的最終判定結(jié)果!無效!”

“不。”

面對執(zhí)行董事在回答完畢後的冰冷表情,文素利簡短而突兀的嚷道。

當北溟從執(zhí)行董事的嘴裡聽到無效這兩個字時,在那一瞬間,他不自覺的鬆掉了手上所緊緊捏著的手機。文素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不顧一切的從座位上飛也似的跳了起來,然後快步走到暖光下仔細的端詳執(zhí)行董事的臉。

“你剛剛說最終判定的結(jié)果是?”在呼喚執(zhí)行董事的聲音裡,埋藏著深深的絕望。

執(zhí)行董事對於文素利驚慌失措的追問感到摸不著頭緒,他一字一板的說道:“無效的意思就是集團內(nèi)部對於顧凱麟會長的罷免並不成立。”

驚訝之餘,忘了要說些什麼的文素利,莫名其妙的露出一臉像是虛脫般的笑容。

有好長一段時間北溟都一直坐在座位上,他一邊注視著大會議室裡行色匆匆的股東們,一邊像是回想到什麼似的深深暗惱起來。

窗外原本一直很微弱的風雪,突然被一陣強烈的暴風吹起。就像是想要把北辰心中的傷痛掃清似的,調(diào)換了前行的方向。

文素利趕緊離開股東大會現(xiàn)場,走廊裡她都帶著旁若無人的著急和某人通著電話。 但事到如今,大局已定,文素利不論說了什麼又能有什麼用呢?

雖然身邊有北辰的陪伴,但從心底裡只剩自己一個人的黯然感覺,以及對母親文素利的遺憾,讓他什麼也沒有做,當最後離場的姜連勳想向前打招呼的時候,顧北溟卻魂不守舍的向窗邊走了出去。 在手下將燈關(guān)上後,因爲他想把自己留在黑暗之中,看著有好一陣子就那樣站在黑暗之中的哥哥,北辰?jīng)Q定獨自離開。

在大會議室門口響起的一片掌聲中,充滿鬧劇般荒誕色彩的股東大會纔算是正式謝幕。在海量藝人照片中間衆(zhòng)星捧月般簇擁著巨幅顧凱麟會長海報的走廊裡,工作人員正忙碌的到處活動著,就連一些重要股東身邊也聚集了許多贊助廠商與記者。隨著走出門外的俊熙,對於股東們充滿冷嘲熱諷的回答,他的腦海裡稍稍閃過就在不久前幾乎安城所有的民衆(zhòng)一致強烈聲討CGH集團時的情形,俊熙尷尬的笑了笑,跟著路標的指引方向,俊熙找到公演現(xiàn)場,但就和他所估計的一樣,工作人員告訴他在公演前任何藝人都是不能會客的,而當俊熙打算掉頭就走時,身後的門頓時被打開,股東們帶著從容不迫的喜悅從裡面再度走了出來。

“反對票50%,贊同票47%...” 股東們對於臨時股東大會的籌辦感到荒唐,就繼續(xù)意猶未盡的諷刺著說道。“還有3%棄權(quán)的,由此未能達成議案條件…“ 即便勝負已定,但到目前爲止,沒有一件事是正常的,所有的一切都亂得一團糟,所以即便是身陷鬧劇旋渦中一度無法周旋的股東們也依然覺得整件事情實在是莫名其妙。”我鄭重宣佈顧凱麟會長罷免案被否決,至此散會。”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大家突然放聲大笑。

跟在從大會議室裡熙熙攘攘的人羣最後慢慢涌出來的北溟,直到現(xiàn)在都還一直沒有講過半句話。講完電話後文素利一直站在工作人員的前面等待著北溟。等待的同時她強行壓抑住從心底深處燒起來難以忍耐的憤怒。

這時守在不遠角落裡的北辰一直呆呆的望著目光愈漸深邃的北溟,同時他也注意到了文素利的存在,雖然回去的路無限遙遠,但他還是快步走到北溟的身後。

以北溟和北辰兩兄弟的勝利告終,這在做足了全套戲碼的文素利眼中是難以預(yù)測又難以接受的結(jié)果。所以相比始終保持一副矜貴優(yōu)雅笑容的北溟,文素利顯得非常憤怒是很正常的。她馬上快步衝到北溟面前,北溟抿緊嘴脣,他繼續(xù)大步向前走去。文素利漠然的攔住北溟的去路,仔細端詳著北溟略顯陌生的臉孔,她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的終於開了口。“別以爲你今天贏了就得意自滿,也別覺得你的小聰明能與站在我身後的絕對勢力相抗衡,你們今天是贏了我,但一次成功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僥倖,你要是開心可就大意了。畢竟你我都很清楚這只是戰(zhàn)爭正式開始的前奏而已。”

北溟心口一陣悶痛,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凝重的暗光:“總之謝謝您,如果不是您給我提供了一個分辨的機會,直到現(xiàn)在我都分不清誰纔是真正的敵人。“雖然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文素利的思緒隨著北溟的停頓稍稍頓了一下,但她立刻露出難以忍耐的痛苦神情,北溟很清楚文素利在擔心些什麼,儘管北溟的胸口更是感受到被銳利的東西割開般的疼痛,但爲了消滅母親不該有的野心,他更是不得不這樣做。”誰又是真正值得被守護的親人。”

北溟笑著說話的臉孔似乎讓文素利感到不自在,她的表情迅速變得活躍起來。並用最狠心的話截斷了兩兄弟的全部思緒。而就在氣氛最緊張的時候,姜連勳被一通緊急電話叫走。

“別太自以爲是了,我們很快會再續(xù)母子情緣的。還有你北辰,我的二兒子,回去轉(zhuǎn)告你那齷齪卑劣的媽媽,或許一兩個月,最多也多不過一年,一旦顧凱麟會長榮登極樂,你們就要從顧氏的主臥搬到臭氣熏天的垃圾場裡去了,別怪媽媽沒有提醒你。那麼下次見面我們再敘舊吧,到底是多久之後,誰又能知道呢?!”從頭聽到尾的文素利對北溟與北辰冷嘲熱諷的說道,臨別之際又興高采烈的笑給兩個兄弟看。北溟完全沒有看文素利一眼,就在站在暗處的北辰也一刻也不曾把眼睛從哥哥北溟的臉龐上移開過。但看著他低沉又悲傷的眼神,就像是想要把不知何時會再見面的話一五一十的記清楚似的。

“醫(yī)院那邊來消息了,會長已經(jīng)醒過來了,而且經(jīng)過醫(yī)生的檢查評估,會長的身體恢復的非常好,可以安排手術(shù)時間了。”姜連勳的開心大大的寫在臉上,就像是在表演給衆(zhòng)人看似的。

顧北溟不自覺的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另一邊姜連勳安撫著激動的北辰。

就在文素利打算甩開顧氏兄弟大搖大擺的離開的那一刻,耳邊傳來姜連勳和北辰興奮的聲音,看著他們手舞足蹈的興奮樣子。文素利的呼吸彷彿立刻就要停止一般,整個胸口悶痛得嗡嗡作響。就連眼前也一片漆黑起來,現(xiàn)在的她完全想不起她剛剛對顧北溟顧北辰說了些什麼。她的耳朵邊只剩下姜連勳那興奮不語的聲音不斷的在腦海中盤旋。她的心底彷彿再度破了一個大洞,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沙漏般的消失,同時又感到自己整個人越來越空虛了。沒錯她又回到了原點。到底還需要經(jīng)過多少時間,她才能忘記過去,拿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難道從一開始那就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嗎? 文素利感到無奈,她帶著一副像是“這樣不行”的神情望著姜連勳和顧氏兄弟,雙眼突然瞪大起來。

“你說什麼,會長,怎麼會…”這一次吃驚的人不僅是姜連勳和北溟北辰。李俊熙以及全部停留在那裡並沒有走遠的人們都轉(zhuǎn)過身望著文素利的臉孔發(fā)愣。察覺自己說話不妥的文素利黯淡的收斂起自己視線,她邊說著她要先走了,邊帶著非常公式化的僵硬表情毫不相讓的暗示股東們給自己讓路。

走到外面的文素利把剛剛還緊緊抓住的文亨俊的手奮力甩開。文亨俊打開車門後又轉(zhuǎn)過身,剛剛還一副不溫不怒的文素利,像是忍無可忍似的對文亨俊大吼大叫起來:“不是說所有的股東包括海外股東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嗎?明明是顧北辰在海外股東那裡吃了敗仗,爲何最後他們都牆頭草一樣的倒向顧北溟一邊。”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文亨俊同樣感到非常無奈,因爲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的收買到最後會全打了水漂。但他的心底也存了一個疑影,在絕對壓倒性的勢力面前,單憑兩個少年去折騰,是絕對不能達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的。

“會不會是有人在暗中幫助顧北溟社長做了萬全的籌劃,而對於這個人的存在不光是一直站在明處的我們,就連顧北溟社長也是毫不知情的。”文亨俊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但是文素利的反應(yīng)卻很激烈。且現(xiàn)在文亨俊不論說什麼都更加無法安撫住文素利躁動的心情。不僅如此文素利還會聽成都是文亨俊爲自己能力的不足在做多餘的辯解。但在遺憾心情的籠罩下,文素利還是緊緊的注視著文亨俊。

“你不覺得從一個年近半百的人口中得到這樣的結(jié)論實在是太荒唐可笑了嗎?”

文素利立刻堵住了文亨俊的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個世界上有能力且有膽量與絕對勢力暗中渦旋,並且還能找準時機一舉讓我們輸?shù)靡粩T地的人整個安城就只有兩個。一個是永遠不可能成爲朋友的宋默生會長,另一個就是茍延殘喘的顧凱麟會長。“話音未落,依然心緒難平的文素利繼續(xù)用一副聽不下去的表情截斷了文亨俊的思緒:”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能發(fā)生,那麼從明天開始,太陽一定會從西邊升起來。”

文亨俊好一陣子一直一語不發(fā)的看著前方的路況。文素利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既然知道自己輸?shù)媚涿睿屈N她就不能坐以待斃,冥冥之中,她總是覺得顧凱麟應(yīng)該瞭解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但似乎又總覺得哪裡不太搭對。

文亨俊非常粗暴的開著車,從外看去就像是被什麼追趕了一樣瘋狂的奔馳著。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經(jīng)過的軌道前,他才緩緩的將車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的文亨俊,用顫抖的手點著煙。當他把煙深深的吸進去後,文素利突然朝他丟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回答。“但現(xiàn)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說連蒼天都站在十惡不赦的顧凱麟會長一邊。”

文素利淡漠的說著,她不自覺的吐出一口氣。

“…顧凱麟…會長…”

文亨俊刻意用力的說著顧凱麟三個字。

“可惡的老東西,你到底打算玩弄我到什麼時候?”文素利明明有什麼要說,卻又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文亨俊。

文亨俊不忍見文素利倍感壓力生活的樣子,他始終故意迴避著文素利的視線。

“如果顧凱麟會長順利的走出手術(shù)室,那麼以他的手筆是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文素利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就連一雙漆黑的眼睛裡也冒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說完這句話之後,寂靜再次降臨在再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的兩個人中間。

傍晚,金黃的圓月鑲嵌在深邃得異常豔麗的幽藍色天幕上。

跟隨著殘缺的記憶,俊熙來到童年時與媽媽英蘭一起共度幸福時光的臨江別墅,走進又暗又淒涼的室內(nèi),俊熙頓覺大腦空空蕩蕩,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慢慢把燈打開,在四周重新亮起的那瞬間,俊熙的眼睛突然閃爍起來,他隱約看到窗邊好像站著一個人。

是媽媽!俊熙的四肢頓時無措的僵硬起來,頭有些暈,手心捏出一層細密的薄汗,就連心跳也漸漸紊亂起來。但俊熙還是假裝自己很鎮(zhèn)定的樣子走近窗邊,就在他的胸口徹底變成空白的那一瞬間,媽媽的身影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窗外一道星芒般的白光忽然灑下,俊熙孤零零的站在皎潔的光柱裡,他的全身僵硬得像冰塊一樣,就連嘴脣也越來越蒼白。在俊熙的心底還是深深的留存著媽媽英蘭的身影,甚至幾乎到了令他錯覺媽媽就在他眼前的地步。俊熙再度把燈關(guān)上,因爲他想把媽媽留在黑暗之中,對於現(xiàn)在的他而言只有堅定的站在黑暗之中,才能感受到媽媽的倩影。

安城的冬風一向很兇狠,就像是被隔絕在獨立的空間中不斷的向毫無人跡的荒蕪之境吹去似的。北辰和鄭世兢兩個人搖搖欲墜的坐在手術(shù)室對面的連排座位上,他們都沉默的垂著腦袋各自沉浸在複雜的思緒中無法自拔。顧北溟已經(jīng)迎著兇狠的風在手術(shù)室前面的空地上站了好長一段時間,他一直焦急的等待著手術(shù)室的紅燈趕緊變成綠燈。但無論怎麼等就是沒有變色的跡象,就好像紅綠燈出了故障似的。

等待手術(shù)成功的時間真是太忙碌了,可以說是忙到手忙腳亂的地步。隨著時間沙漏般的流逝,北辰再也壓抑不住從心底深處燒起來難以忍耐的驚慌與不安,他像是逃走一般,然後再不顧一切的衝向依然沒有變換信號的紅綠燈。看著這樣的北辰,一直坐在暗處守候著丈夫顧凱麟的鄭世兢,眼角開始悄悄蔓延起淚水。

“到底還需經(jīng)過多少時間,爸爸才能轉(zhuǎn)危爲安,周遭的所有親人們愛能再次心情愉快起來。”從心底傳來了自己低沉又悲傷的聲音,北辰的胸口又再度被堵住,不過爲了不讓過度擔憂父親的鄭世兢再因覺察到自己的難過而情緒崩潰。於是北辰硬是忍住即將爆發(fā)的淚水。但他依然無法面對媽媽鄭世兢的視線,面對心底不斷散漫的慌張自知不會隱藏情緒的北辰只能裝作沒看到。但鄭世兢卻是一直心痛的望著那樣慌張的北辰。

從北辰與北溟愈漸茫然失措的眼神裡,她能想象到此刻的顧凱麟是怎樣正一個人茫然的站在生死一線上的,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整個人像是垮下來一般。她的雙眼早已溢滿了凝結(jié)一片的淚珠。然後淚水乘著穿堂的冷風,無助的從她已然消瘦一大圈的臉頰流了下來。

黑暗降臨到大地,就連北極星都似乎被黑暗的夜空遮掩住了。

北溟大概不會再度離開他現(xiàn)在所站定的,距離手術(shù)室大門最近的地方,因爲他不想再度歷經(jīng)迷路般的彷徨和痛苦。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因共同守護著隨時都有可能再度失去生命的顧凱麟而彷徨不安起來。就連默默守護著顧氏所有人的姜連勳臉上的表情也截然不同了。

看著徘徊不定,疲憊不堪的北溟癱軟似的一屁股跌坐在自己身旁,鄭世兢的心裡既有波濤洶涌般的期待,又有萬分恐懼般的害怕。驚嚇之餘,浸溼在眼淚裡的聲音正不斷的發(fā)抖。

因爲此時此刻能夠安慰鄭世兢的孤寂與痛苦的只有北辰一個人,所以他怔怔的望著鄭世兢然後把手遞給了她。當鄭世兢的手抓住北辰的同時,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北辰的心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僅一剎那,北辰重新體驗到在外表看去雖然富麗堂皇但卻搖搖欲墜的房子裡偷偷生活是多麼的痛苦,甚至說即便是在親生兒子面前也要偷偷的躲到文素利和顧凱麟身後一語不發(fā),所以這些年她是靠著怎樣的心情活過來的,毫不在乎名分的自己被擺置在人力難以改變的命運洪流中,身體給了顧凱麟,心卻留給了北辰,文素利又無時無刻的憎恨著代替自己享受著令無數(shù)人羨慕得說不出口的富裕生活的鄭世兢,並且她還要平靜的面對繼子顧北溟吹毛求疵般的狠狠苛責。鄭世兢可是用伴隨著懷疑成長的愛情、無法抑制住紛亂的親情,還有望眼欲穿的孤獨與顧凱麟會長兌換了看似完美無缺的生活的人。如果這一次命運對她再殘忍一些,那麼一切真的都結(jié)束了,到那時面對更加無可奈何的困境,鄭世兢會不會爲自己一時的自私而感到後悔呢。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但北辰心裡只想著媽媽,他只能溫暖而靜靜的抱住鄭世兢,鄭世兢慢慢的將身體迎著北辰的臂彎向下走,連同剛剛在北辰肩膀上方的從鄭世兢眼角滾動出來淚水,也如落進泥土中的雪花般無聲的掉落下來。

除了現(xiàn)成的好幾個開工和收尾作業(yè)轉(zhuǎn)交給姜連勳以外,因爲顧北溟實在無法順利工作,他將自己的本職工作也一併移交給了姜連勳。但考慮到大家焦躁的心情,姜連勳一直自言自語似的小聲講著電話。

“北辰啊…”鄭世兢用近乎於哀痛欲絕的聲喊著北辰的名字,她的語氣就像正在泄氣的皮球。

“媽媽您一定要緊緊抓住我的手,千萬別放手。”北辰的眼睛始終籠罩在滾滾的濃霧裡, 在聽到鄭世兢近似瘋狂的低喊後,他的眼中泛起一片小小的淚珠。看著鄭世兢毫不止息的流淚。這一次顧北辰再也無法停住不斷流出的淚水。

惴惴不安的杵在門口的北溟隱約聽到那句話連同母子二人相擁低泣的一瞬間,他僵硬的表情開始凝重起來。他粗暴的站在門前,然後再有氣無力的坐回到鄭世兢、顧北辰的身邊。然後大家呆呆的望著如靈魂般輕輕飄蕩的那抹緋紅。現(xiàn)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懇切的祈禱手術(shù)的成功。

昏暗的光線下,淡淡的霧氣包圍在背脊如同化石般僵硬的顧北溟身上,他閉上眼睛,額角一陣抽痛,就連腦袋也痛得彷彿就要裂開了一般,看著北溟虛弱疲憊的樣子。鄭世兢的眼中除了無助和慌張還有孤獨與空虛,因爲虧欠,鄭世兢變得更加空虛,她無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但除了孤獨與害怕,她什麼都抓不到。

顧北辰怔怔的望著手術(shù)燈黯然失神,他與顧北溟同樣疲倦已極的身體已經(jīng)迫使他不想說出任何話。就在這時醫(yī)生打開了手術(shù)室的門,並帶著一臉溫和的表情站在手術(shù)室門前。最先站到醫(yī)生身邊的是北辰。

“醫(yī)生,我爸怎麼樣了?”顧北溟的聲音漸漸高漲起來。但在寒冷的冬天很快便消散得的一乾二淨。站在北溟身後的鄭世兢看了看一臉陰鬱的顧北溟,又看了看錶情即刻暗下來的醫(yī)生,她立刻被一股虛無飄渺的不安籠罩住,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著。

“我原本擔心腦子裡的淤血沒有完全消退,手術(shù)過程中會存在很高的風險。“ 鄭世兢的心裡亂哄哄的,她加緊速度從北溟身後挪動到醫(yī)生面前,但腳步卻像在夢境中行走一般不實在。

”不過手術(shù)本身是很成功的。“鄭世兢用擔心的神情看了看靠過來的北溟,姜連勳稍稍凝視了醫(yī)生一下,然後回頭望著北辰無法控制的心智從眼睛裡靜靜溢出來。

”等醒過來之後,再觀察一下恢復情況吧。”北溟辛苦的聽著醫(yī)生把話說完,他的表情裡混雜著喜悅與紛亂。

“謝謝。”北溟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樣,他一直望著醫(yī)生並緊緊握著醫(yī)生的手。原本北辰想大點聲,但在遭受過慘不忍睹的重大打擊後,舊有的記憶不能一下子消除,所以北溟和北辰一時之間都還不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姜連勳代替勉強露出笑顏的顧氏少爺們衝著醫(yī)生離開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看著表情如釋重負的北溟。

鄭世兢的眼裡茫然又惆悵的流出了淚水,北辰的眼角也微微泛著淚光。想到一直籠罩在自己頭上彷彿隨時都會被人搶走人生的不安感隨著喜訊的降臨頓時煙消雲(yún)散。母子二人的眼神都令人心痛的晃動起來。

早已打點好公司事務(wù)的姜連勳在醫(yī)生彙報完顧會長身體狀況後,便將公司經(jīng)濟迅速復甦的好消息一併帶給了北溟。那一刻一直浮現(xiàn)在臉頰上的黑暗影子就像剛剛下在胸口中的陰鬱雨水一樣瞬間蒸發(fā)。

看著所有人臉上不同程度的顯露出一覽無遺的興奮,姜連勳的臉上也泛起奇妙的笑容。

“太好了,會長…會長終於安全了。”覺得終於挺過難關(guān)的鄭世兢好不容易纔開口,她開心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北溟和姜連勳在鄭世兢與北辰眼神交會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靜靜的看著他們倆。

“並不是真心實意愛護你的男人有什麼好心疼的,別哭了。”

北辰難過又心急的走向媽媽,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看著母子二人喜極而泣的擁抱。北溟的眼神裡不斷的泛出刺眼的亮光。隱隱感覺到在四個人之間蔓延著不自然的氣氛,剛剛不自覺的露出若有若無笑容的姜連勳連忙邊收斂起笑容邊站到顧北溟的身邊。

剛經(jīng)過一場忽然止息的暴風雨,另一場帶著更加狂暴的風雨便接踵而來。

從CGH出來後,俊熙一語不發(fā)的搭著管家的車回往臨近別墅,看著在一旁漸行漸遠的公車,俊熙突然想去一個地方。就在俊熙猶豫的同時,同線路的又一輛公車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來到了俊熙的車前。

前門打開了,搭上公車的俊熙選擇在最後面的座位坐下。望著被午後的陽光映照得仿若虛幻的鄰座,俊熙的笑容裡帶著淡淡澀然,就好像那個位置上正坐著什麼人似的,但等腦中恍惚的眩暈散去後那裡又一個人都看不到。

走進前院,推開大門,但恰巧門是開的。然而,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俊熙心中升起一種全然不陌生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jīng)來過這裡一般。

“叮咚…”門鈴聲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持續(xù)不斷的響徹起來。

“您好,歡迎光臨…”俊熙遞達的地方是瀰漫著與媽媽英蘭溫馨回憶的小店,是充滿了英蘭遺憾的輕聲細語的窗邊。此刻,英蘭正出神的侍弄著花瓶裡奼紫嫣紅的滿天星。看著反射著落日餘暉而閃爍不停的花片,英蘭的表情立刻暗了下來。這個時候,門那邊閃過了一道人影,英蘭條件反射般的回首準備打招呼,結(jié)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李俊熙。

英蘭完全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fā)生,所以她用一副不可能的眼神凝視著望著自己的俊熙,現(xiàn)在她只能以遺憾且苦澀的眼神懇切的凝望著他。看著英蘭帶著遺憾的眼神,俊熙的心裡一片混亂,眼眶慢慢開始變紅。他辛苦的壓抑著隨時都想衝向英蘭的衝動,這時連呼吸都痛苦的顫抖起來。

是俊熙,我的兒子!英蘭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到兒子了,現(xiàn)在就連簡單的寒暄都顯得蒼白吃力。聽到俊熙紛亂不堪又痛苦無比的呼吸聲,本就毫無抵抗能力的英蘭變得更加孱弱無力。不知不覺間,她的眼裡已流下了如雨滴般的淚珠。

俊熙心中有無數(shù)的矛盾在掙扎著,但他終究掩飾不住思念與急躁的神情。英蘭感受到他的表情看起來既是慌張又是陰沉。控制不了越來越煩悶心緒的英蘭用手掩住了臉。

看著英蘭的手不停的顫抖,並不能把所有回憶都磨滅掉的俊熙盡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您…您好…” 一句話也說不出的互相望著對方一會兒,俊熙先開了口,但卻始終露出一副有口難言的表情。

面對媽媽英蘭左右搖晃近乎哀痛欲絕的眼神,俊熙竟然不知道該把視線投放到哪裡。英蘭的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瘋狂的敲擊著似的,眼前也白濛濛一片。看著故意躲避自己眼神的俊熙,思念的心情像潮水般涌上英蘭的眼眶。

“俊…俊熙…”英蘭開朗的笑容裡透露了無限悲傷。

在看到俊熙朝著自己送上一抹錯愕的表情後,英蘭稍稍猶豫了片刻,隨即轉(zhuǎn)身又因爲難以心安而再度轉(zhuǎn)過身。

終於聽到英蘭久違的聲音,俊熙像是快要即刻昏厥過去似的,就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俊熙迫切的想要離開小店但卻無法控制他那顆與他冷酷的行動截然相反的心,那是不論自己在多麼痛苦無奈的情形下做出怎樣的決定,都依然不能輕易割捨掉的對英蘭的眷戀之情。

兩人又好一陣子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注視著對方。

俊熙緊緊咬住已然很痛的嘴脣。現(xiàn)在他的喉嚨也火辣辣的痛了起來。

“阿…阿姨…”俊熙依然無法輕鬆的呼喚英蘭一聲媽媽。但這一次藏在俊熙逐漸溼潤的雙眼中的悲傷,一點也沒有遺漏的傳達給了英蘭。與親人生離十五年,思念遠比遁去的光陰更漫長。看著臉上表情一直複雜的俊熙,英蘭的呼吸不斷的變得急促起來,因爲她必須把涌上喉嚨的感情再次壓抑回她的心底深處。

“過得…“淚水在英蘭的眼中不停的打轉(zhuǎn),但她卻只用懷念的目光溫柔的注視著俊熙。”還…還好嗎?…” 俊熙深深的感受到英蘭真摯的感情,看著彷彿隨時要爆裂般失聲痛哭的媽媽,俊熙的眼光再度閃爍起來。

俊熙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自然的笑容,但很快便又迅速消失。“不好。” 俊熙又再度止住了呼吸。雖然沒有說多少話,但他還是感覺呼吸彷彿即刻停止一般。

英蘭一語不發(fā)的搖了搖頭,迎著俊熙像是恐懼般不停晃動的眼神,英蘭慢慢的走向俊熙。她一語不發(fā)而又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俊熙佈滿淚痕的臉頰。 他和她之間只有薄薄一片樹葉般的距離,從英蘭猛然睜大的眼睛裡俊熙能感受到她強烈的心跳,看著英蘭如夜風中的樹葉般凌亂搖晃的眼神,俊熙的呼吸有些滾燙,他再次從英蘭這樣的舉動憶起了再也無法回到的從前。

比剛剛更加強烈的光芒射進了小店,陽光實在太耀眼了,讓英蘭有些睜不開眼睛,英蘭低垂的眼淚在寂靜的月色中奔馳,她輕輕的碰了碰俊熙越來越緋紅的臉頰,就像想要將心痛的痕跡消除得一乾二淨似的懇切,然後又淚眼蓬鬆的碰了碰俊熙藏著腹肌的挺拔身軀,就彷彿是在小心翼翼的碰觸許許多多無法洗清的傷口。俊熙的目光隨著英蘭的手勢在移動。英蘭用惆悵又茫然的眼神注視著面色凝重的俊熙,在焦急又痛苦的心情驅(qū)使下,她用顫抖的手輕輕的把俊熙的碎髮拂到耳後。

如荒誕夢境般的安靜裡,陽光一點一滴的從俊熙侷促不安的臉上消散。

就在俊熙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英蘭喉嚨如罪人般沙啞,她語無倫次的說道“對不起,在你最渴望愛的時候我不能陪伴在你身邊,對不起….”如觸電般,英蘭表情裡透露著的依依不捨一覽無遺,看著臉色開始起了變化的俊熙,英蘭的手不禁輕輕顫抖。看著臉上凝結(jié)成一片痛苦的英蘭,俊熙整顆心被絕望蔓延著。

再也撐不下去的俊熙,整個身體全都虛脫無力,除了那些無法順利說出口的話就只剩下比思念更加慎重的緊迫感。他用焦急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緊緊凝視著英蘭。

“都長這麼高了…” 英蘭像是失魂落魄的人一樣只是一直望著俊熙,試圖安慰他,英蘭把話鋒一轉(zhuǎn)。“我的兒子變得好帥啊。”英蘭勉強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容。

俊熙的心裡再度嗡嗡作響起來。他緊緊環(huán)住屏聲息氣的的哭泣著的英蘭,那一刻潛藏在心中十五年的悲痛,全部化成涌上眼眶的淚水。想到俊熙在成長過程中既憂鬱又孤獨,英蘭心底的愧疚越來越執(zhí)著。俊熙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流著心酸的淚水,沒有媽媽的日子裡,俊熙沒有一刻是能感受到快樂的。

“媽媽…”俊熙發(fā)出像哽咽般哭泣的聲音呼喚道。

“恩。”看著俊熙那張被淚水弄糊的臉,英蘭深深的嘆了口氣,她再次向仔細看著自己臉頰的俊熙伸出了手,但這一次不管怎麼擦,俊熙的眼淚都沒能止住。

“媽媽…”俊熙對心急的望著自己的媽媽,發(fā)出 申? 吟 似的吃力呼喚。

當再一次喊出媽媽這個詞時,壓抑已久的情感和無法控制的思念變成俊熙充滿眼眶的淚水,英蘭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有生之年居然能夠再度聽見俊熙的呼喚。這一次俊熙不斷的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叫著媽媽。看到俊熙眼裡一直滾動的淚水,英蘭心中的委屈終於化爲巨大的淚珠掉落在地板上,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的星光,就像無數(shù)傷痕累累的靈魂般在充滿透明感的房間裡隨意的遊走著。

“對不起,我沒能再多等你一會兒,本來我想馬上去看你的,可是我….我沒能去找你,對不起…對不起。” 英蘭恍恍惚惚又跌跌撞撞的抱住正在哭泣的俊熙。她邁開的腳步異常沉重就像是在回顧一路忙碌奔馳過來的歲月。俊熙緊緊抓住媽媽,始終沒有放手,那麼急切就好像生怕媽媽再一次從生命中消失一樣。從媽媽越來越痛苦的劇烈晃動著的身體,俊熙心裡的委屈在痛苦的翻滾。俊熙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歇斯底里的痛哭過,因爲沒有人能夠安慰自己,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將苦澀暈染在心底。不過現(xiàn)在不同了,終於有人可以替自己擦乾眼淚了。

直到破曉的陽光彷彿在搔自己背上的癢,俊熙也沒能擋住眼淚一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忍受了十五年的煎熬一下子全都傾瀉出來,甚至把媽媽的肩膀都哭得溼透了。英蘭一直輕拍著俊熙抽動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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