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黑夜的村路上,映出一片詭異而朦朧的光暈。小路上,我和肖老二被高大的紙人揪著拖行,不斷的扭動著身子試圖擺脫他的控制。見我們不怎麼聽話,兩個紙人直接將我們夾在腋下,繼續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著。
肖老二不止一次想借助鎖骨的手段從紙人的腋下掙脫出來,可他卻忘了自己現在不過是一具紙人,那些功法根本無從施展,反而腦袋上被紙人重重的打了幾下,才讓他老實下來。這兩個紙人比我堅硬許多,我偷著按了按它的肋部,感覺硬硬的像是鋼管。看來這些紙人也有高低之分,恐怕我和肖老二的這身皮囊,應該是最低級、也是最脆弱的,怪不得那個鐵坨沒有跟來,在這兩個傢伙面前,我們還真就沒一點還手之力。
這時候,我感覺自己正被紙人夾著在崎嶇的路面行走,似乎偏離了主路。顛簸的感覺,讓我竹篾做的骨架彷彿要散了一樣,身子被山風吹的左右搖擺。突然,我的胳膊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是一根灌木將小臂劃出了一道口子,頓時像被捅破了的窗戶紙,傳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而那兩個紙人的身體卻沒有收到絲毫的傷害。
劇痛之下,我只能暗暗祈禱這兩個傻愣愣的紙人能躲著點到處都是的灌木叢。又走了一段路,前邊傳來嘩嘩的水聲,一條河攔住去路。我心中暗暗擔憂起來。剛纔我在屋子裡的時候,那個髒水坑都差點要了我的命,難道這兩個傢伙是要把我們扔到河裡?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要是想弄死我們,絕對不會這麼大費周章。
果然,紙人將我和肖老二扛在肩上,徑直向河中走去。河水雖然湍急,但並不很深,濺起的水花也根本打不到我們身上。但讓我詫異的是,這兩個紙人的小腿淹沒在水裡,卻不受到任何影響,不知道是經過了什麼處理。
紙人扛著我們過了河,繼續向前走。轉過兩道石牆,我赫然看見一座好像廟堂的高大建築出現在不遠處。在那廟堂的門口,還有兩個高大的紙人,正押著一個不斷掙扎的紙人等在門外。擡著我和肖老二的紙人倒是挺講規矩,靜靜的排在它們的身後。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兒就是他們所說的“洗魂堂”了。
“幾位大爺饒了我吧……我還要趕去投胎的呀!”前邊那個掙扎的紙人的身體裡,顯然也是附著了一個倒黴的魂魄,跟我們的情況差不多。但他的掙扎和求饒起不到絲毫作用,押著他的紙人只是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只聽廟堂裡傳出一陣清脆的鈴聲,前邊的紙人手上用力,押著那個倒黴蛋往漆黑的大門裡走去。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見扛著我和肖老二的紙人也跟著一起走了進去。
屋子又高又大,陣陣陰風送破損的窗戶吹進來,讓有些腐朽的木質窗櫺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長滿黴菌的牆壁上,跳躍著幾簇忽明忽暗的火苗。屋子的正中間,是一個銅製的大鍋,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鍋下面連著竈臺,從竈眼裡正燃燒著一抹淡粉色的火焰。而大鍋裡冒著滾滾的白煙,似乎是某種沸騰的液體。一個高高瘦瘦的紙人站在大鍋旁邊,眼睛裡閃著綠色的光,盯著被送進來的我們。
“臥槽,這他媽的是要胯燉紙人嗎?哪個廚子想出這麼個損招兒來的!”肖老二嚥了口唾沫,但還是冒出了這麼一句不著調的話。我沒有理他,眼睛一直在向周圍掃視,看看有沒有逃出去的機會。然而讓我絕望的是,這周圍空空蕩蕩的,地上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沒有,更別說趁手的傢伙了。
前邊的紙人用力一推,那個倒黴蛋哎呦了一聲撲到在地。還沒等它起來,綠眼睛的紙人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提到了鍋邊。押著他的紙人見已經交了差,便自顧自的走出了大門,守在外面。
別看守在鍋邊的綠眼睛沒有外邊的幾個傢伙壯實,可它輕輕一提,就把剛纔需要兩個紙人鉗制的倒黴蛋抓了起來。說也奇怪,倒黴蛋的脖子被綠眼睛抓起來,頓時全身像一條離水的魚,軟踏踏的不再掙扎。他喉嚨裡發出含糊的發出求饒的聲音,但它還沒有喊出第二聲,就被綠眼睛直接扔進了鍋裡。片刻之後,一股青色的煙霧騰起,綠眼睛將倒黴蛋從鍋裡提了出來,直接扔在了地上,便不再去管它。
死了?我心裡一沉。但這個念頭還沒有消失,只見那倒黴蛋直挺挺的從地上爬起來,不聲不響的站在那。他的身上並沒有被打溼的痕跡,只是依然冒著煙。過了一會兒,倒黴蛋晃晃悠悠的向前方走去,消失在不遠處的一扇屏風之後。
雖然現在是紙人,但我的傷魂依然具有陰陽眼的能力。我看到那倒黴蛋的魂魄依然還在,只是原本淡藍色的魂體變得渾濁不清。這時候,我感到身後被重重的推了一把,身子不自主的跌倒在地。邊上的肖老二本想掙扎,卻被重重打了一拳,扔在我身邊。突然,我感覺自己脖子一緊,一股觸及靈魂的寒意讓我幾乎失去了意識。我知道,我也即將和倒黴蛋一個下場了。模糊的余光中,我看到肖老二和我是一樣的處境,而押著我們的高大紙人,也原路退了回去,關上了房門。
綠眼睛一手一個的提著我們走向鍋臺,這次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鍋裡的情況:濃濃的煙霧裡,大鍋裡並沒有水,只是在鍋底有些類似油脂的東西在冒著泡。每接近那霧氣一分,我的意識就會模糊一分。我一動也動不了,只能任由綠眼睛即將把我們扔進鍋裡。
突然,我聽到暗處傳來一聲響動。而綠眼睛的行動也停了下來。這時,綠眼睛的身子一顫,似乎被什麼東西打到了。緊接著,我感到一陣眩暈,重重的落在地上。我掙扎著爬起來,發現肖老二也在疑惑的看著我,而那綠眼睛正在黑暗中搜索著什麼。
就在此時,我看到前面那扇屏風後,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向我們招手。我也顧不了許多,拉起肖老二,躡手躡腳的向那個方向走去,生怕引起綠眼睛的注意。然而當我們快要走到的時候,那人卻把身子縮了回去。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屏風後早已空無一人,只在地上留下一個紙團。我撿起紙團展開一看,只見上邊歪歪扭扭的寫這幾個字:順著走廊出去,別說話。聽他們的話。待會見。
我擡起頭,果然見屏風後邊是一條走廊,走廊的盡頭似乎還有微光。此時的綠眼睛已經回到了大鍋旁,但似乎已經忘了我和肖老二,就在那一動不動的站著。我不敢怠慢,把紙團給肖老二看了一眼,便徑直向走廊的深處走去。走廊並不長,而當我們走出來的時候,感覺豁然一亮,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面上。但讓我們感到吃驚的並不是自己逃出來了,而是在外面,竟然密密麻麻站著幾十個紙人。而那個倒黴蛋,此時正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三五個高大的紙人,正面向我們的方向站著。
我正想跑,突然想起紙團上的字,猶豫了一下就緩慢的走過來,排在倒黴蛋身後。肖老二更能裝孫子,直挺挺的在我身後走著,還假裝剎不住車,撞了我一下。
見我和肖老二站好,一個高大的紙人吼了一聲,所有的紙人便在它們的押送下,沿著山路走去。走著走著,我突然感到眼前銀光粼粼,霧氣瀰漫。此時我才發現,在這山谷中,有一灣碧波盪漾的池水,水潭翻著幽光,不知深淺。但每接近那水潭一步,我就感覺自己這紙做的身體就會虛弱一分。那些押送我們的紙人似乎也對池水非常忌憚,儘量選擇遠離那裡的路。不多時,我們又被帶到了一處石頭房子旁,和我最初醒來的那個地方很像。大門打開了,領頭的高大紙人又吼了一聲,我們這些紙人便排著隊走了進去。隨著“砰”的一聲,大門被重重關上了,只剩下我們這幾十個紙人直愣愣的站在屋子裡。
屋裡靜悄悄的,甚至聽不到一點聲音。或許知道留在這裡的紙人都已經完全沒了自主意識,所以也沒人來看管。過了不知多久,身後的肖老二有些不耐煩了,他輕聲道:“老尹,幾點了?你說那人還會來嗎?” “我哪兒知道……”我咕噥著回了一句。
“反正也沒人看著,要不……咱們跑?”肖老二繼續說。
“能跑到哪兒去?就算跑出這個紙人村,咱這輩子就靠這身皮囊過日子了嗎?”我正想再說幾句,突然覺得有個東西打在我的頭上。我一低頭,只見又是一個紙團從我身後沒有玻璃的窗戶外扔進來。我大著膽子彎腰撿起來看了看,上面寫著:出門左拐,巨石後相見,安全。那字寫的,比我那沒文化的四舅姥姥還差。我先是往前走了半步,見沒有任何異常,才招呼了肖老二,繞過那些不動的紙人,蹭到大門的位置。
或許這裡已經深入紙人村的腹地,大門並沒有鎖,外面也沒有看守。我往左看了看,只見百十米外,果然有一塊兩層樓高的巨石,好像一頭野獸趴在那裡,在黑夜中顯得有些駭人。我和肖老二對視了一眼,見周圍沒什麼動靜,趕緊將身子縮在陰影裡,向那巨石摸去。然而,當我們好容易走到那巨石後的時候,卻發現那裡根本沒有人。只有一些雜物和幾個紙人的殘骸散落在那,似乎是個垃圾堆。
“是哪位朋友相助?我們哥兒倆來了,就別藏著掖著了?!蔽覕r住想上前查看的肖老二,對著眼前的垃圾堆說道。然而,除了嗚咽的風聲,什麼動靜都沒有。
“嗨!我剛纔就說,管他孃的是誰在搗鬼,咱先出去再說唄!”肖老二不屑的罵了一句,轉過身就要往外走:“咱先出去,找個電話打給梅總,我不信他就沒法把咱倆……臥槽!”肖老二正往出走,卻突然僵在了原地。我趕忙回頭看去,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一個穿著黑紙衣、花紙褲的紙人,正站在我們身後。
操,被人耍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從垃圾堆裡找東西開幹,哪怕有塊板磚,我也得先把他這紙腦袋拍扁!肖老二反應更快,突然就衝了上去,打算先給面前的紙人一個窩心腳。然而,肖老二剛擡起腳,紙人卻往後退了兩步,用手捂住腦袋說話了:“太君,別動手!是我呀,我是邢六!”
這話一出,讓我和肖老二全愣住了,肖老二擡起的腳居然都忘了放下來?!澳恪闶钦l?”肖老二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我趁機趕緊撿了一塊石頭,萬一這東西使詐,我們倆應該也能把這個頭並不大的紙人幹趴下。
“我是邢六?。◇牼徽J識我啦?”紙人這次聲音有點大,又警惕的往外邊看了看。“你說……我是誰?”肖老二更糊塗了,一幅笑臉更顯得有些滑稽。
“是你剛纔把那綠眼睛的傢伙引開,又扔紙團把我們叫出來的?”我生怕肖老二露出破綻,趕緊打斷它說,“你爲什麼要救我們,這裡到底什麼情況,你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自稱邢六的紙人看了看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繼續對著肖老二說:“太君,這位是您找的副官吧?太好了!我就知道皇軍不可能扔下我們不管!這些年,我就一直盼著您來呢啊!不瞞您說啊,我可受苦了哇!”
紙人說著,似乎還抽泣起來。肖老二雖然不知道它在說什麼,但也瞧出這裡邊有事,於是裝模作樣的說:“八嘎,我們在外邊被施了法,好多事情滴……記不住了。你滴快說,你到底是幹啥的,又是怎麼進來的?不說死啦死啦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