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立冬後的第三天早晨。

媽媽剛起牀，何園姨媽就找來了。她招呼都不打，就叨叨絮絮地說她那二十多歲的兒子變成了殭屍，希望我媽去求爺爺幫忙處理。

一大早就遇到這種事，媽媽自然不高興，不過她確實早就打算今天去畫眉村看望爺爺。

何園姨媽家住在離這裡有二十里的三合鎮(zhèn)。她有一對雙胞胎兒子，但是這對兒子長到七八歲之後再也長不大了，到了二十多歲還是兒童的身高和麪容。鎮(zhèn)上的人暗地裡叫她的兩個兒子做“殭屍寶寶”。

兩三年前，雙胞胎的其中一個突然消失，何園姨媽從那時起變得瘋瘋癲癲，逢人便說她兒子變成了殭屍。這話聽一遍兩遍會讓人掉眼淚，聽太多遍後人家見了她就繞著走。而她一直樂此不疲。

她每次遇到左鄰右舍或者親朋好友都要神秘兮兮地勸大人在門楣上裝鏡子，勸小孩在兜裡揣七枚棗核，說是萬一她的殭屍兒子回來，可以用這些東西對付。

媽媽懶得搭理她，自顧洗漱完畢吃完早飯，便要出門。

所幸嫁在本村的何園的姐姐找來了，好說歹說將她勸走。

臨走前，她將一把黑乎乎的東西強行塞到媽媽手裡。

攤開手一看，原來是一把棗核。數(shù)了數(shù)，剛好七顆。媽媽頓時一身冷汗，將棗核撒了，連呸幾口。

媽媽帶著不祥的預感踏上了那條不知走過多少次的回孃家的路。

媽媽說，那天早晨的霧特別大，濃得跟米湯似的，因此走得比平時慢了一半。花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來到舅舅家門口時，媽媽發(fā)現(xiàn)屋前的地坪裡有一團黑黑的東西，嚇了一跳，以爲撞了鬼。她膽戰(zhàn)心驚地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跪著的人。再靠近一些，媽媽認出那是洪家段的人，名叫紅霞。洪家段是奶奶的孃家。

紅霞也認得媽媽。

媽媽覺得很奇怪，便問她跪在這裡幹什麼。

紅霞說，求你父親救我弟媳，我已經(jīng)在這裡跪了三天，你父親還是不答應。

媽媽問道，你弟媳怎麼了？

紅霞說，我弟媳懷孕接近十個月，馬上到預產(chǎn)期了，可是被產(chǎn)鬼糾纏，一旦生孩子就會難產(chǎn)死掉。

媽媽打了一個寒戰(zhàn)，問道，怎麼就遇到產(chǎn)鬼了呢？

紅霞說，都是我弟弟自作孽，他以前有過一個妻子，可是因爲難產(chǎn)死了。我母親害怕兒媳變成產(chǎn)鬼，便要在死去的兒媳臉上點墨。

媽媽點頭道，是啊，這產(chǎn)鬼跟水鬼似的，一個人難產(chǎn)死了變成產(chǎn)鬼的話，必須害死一個產(chǎn)婦作爲她的替身才能投胎轉(zhuǎn)世，而且也要讓她在分娩時死。不過在難產(chǎn)而死的人臉上點一些麻子一樣的墨之後，就可以阻止她變成產(chǎn)鬼。

我以前聽爺爺說過產(chǎn)鬼，這種鬼和其它鬼不一樣，它和平常人一模一樣。這種鬼可以白天在太陽下行走，可以搭船，坐車，問路，吃飯。她手裡提一個竹籃子，上面蓋一塊紅布，裡面放著一團紅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