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塵。”江楚堯拿過趙無眠手中的玉簫，認(rèn)真道，“師父教你凡塵舊恨，一併清了。我覺得不對。我未曾聽你提過山下家中之變，但我知你心中不悅。無礙，若我此次下山，能探尋到你家變的消息，定會爲(wèi)你討個公道。無論那人是誰，有怎樣勢力，我定將他送去不華世論處。”

趙無眠鮮少聽江楚堯說如此嚴(yán)肅的長篇大論，句句真切，也句句扎心。

“念塵”凡塵種種，都要惦念著，切不可忘記半分的意思嗎？那些徹骨的痛與恨，都要記得嗎？

江楚堯，日後你若知曉我仇人爲(wèi)誰，你可會後悔今日的名字。

不過，我很喜歡。凡塵種種，我都將牢記於心。

他掙開江楚堯握著玉簫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向江楚堯行了個禮，道：“多謝江公子好意，無眠心領(lǐng)。家變之事，不該由江公子費心。”

江楚堯見到趙無眠這樣客套與疏離，聽他口口聲聲喚自己“江公子”。心裡泛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痠痛，他伸手想去拉住趙無眠，可手卻有些擡不起來。

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知道，他此刻該說“怎麼叫江公子，該叫師兄。叫江楚堯也行，怎麼能叫江公子，我們之間怎麼如此客套。”

可他不知爲(wèi)何，他說不出。

他好像透過夜晚的潮氣，看見了趙無眠之所以叫他“江公子”的用意。

他知道趙無眠定是不想讓他陷入到他那滔天的仇恨中，縱使趙無眠未曾提及過。江楚堯也清楚，趙無眠心中是一直記掛著的。他許是有自己的打算，許是不想讓江楚堯爲(wèi)此受到牽連。

所以趙無眠叫出了那句“江公子”，爲(wèi)的便是畫出一段距離，至少在家變這件事上畫出一段距離。

但江楚堯不清楚的是趙無眠聽聞，江楚堯此番說法後，一句“江公子”的用意是，提醒自己面前的便是江家人，不可沉溺。

傷害我的便是你江家人，你怎麼好意思說，你要替我懲治仇人啊。

趙無眠中所思所想，江楚堯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單純的以爲(wèi)趙無眠是爲(wèi)他好。

算了，姑且權(quán)當(dāng)趙無眠是爲(wèi)了他吧。

至少這樣，對於張江楚堯來說，心裡是好過的。若是哪日知道了真相，他至少也曾爲(wèi)這些自己腦補(bǔ)出來的想法，真切的感動過。

趙無眠見江楚堯一直沒有回話，笑了笑便走了，走之前他說：“師兄，你取的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謝謝。”

這是趙無眠自上山以來，第一次在師父，遵旨都不在的時候，叫江楚堯師兄。江楚堯心裡十足的高興。張了張嘴想笑，表達(dá)自己的開心，卻因剛剛的事兒，有些笑不出來。張了半天，勉強(qiáng)說了句：“晚安，師弟。”

第二日，晨起時。

江楚堯和趙無眠好似都忘記了昨晚的事，他們一起去了斂仙殿。敘白和尊主都準(zhǔn)備生辰禮。畢竟，今日後江楚堯便要下山除祟平亂了。

敘白給了江楚堯一個香囊，告訴他可以驅(qū)散一些尋常的魔物，危機(jī)時能爭取逃脫機(jī)會。

尊主給了江楚堯一塊玉佩，告訴他：“明日下山後，他好歹是仙山的人。應(yīng)該注重儀表，不被人詬病。”

江楚堯謝過尊主和敘白後，領(lǐng)了任務(wù)，便開始收拾明日下山的行囊。

趙無眠也向尊主和敘白說了，想同江楚堯一同下山的想法。尊主不大答應(yīng)，但江楚堯卻說，“仙山之上，趙無眠與他相熟，他若走了，無眠在此間並無朋友。留在這兒，太過孤獨。況且他江楚堯修煉的不錯，若出現(xiàn)什麼事故也能保住師弟。”

還說，“真有什麼處理不了的情況，也會及時向仙山發(fā)送信號。兩人出行，總比一人出行。相互有個照應(yīng)，尊主放心吧。”

尊主奈何不了江楚堯的辯解，也確實覺得趙無眠孤獨，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沉默了半晌，便隨他二人去了。

於是第二日兩人一起出發(fā)，向彩霞鎮(zhèn)走去。

仙山上千級臺階，他倆如趙無眠剛來那日一樣，一步一步的走。

只不過，彼時向上，此時向下。彼時不熟，此時相熟。

一年前的初春，江楚堯由這裡引趙無眠上山，一年後的冬日裡，江楚堯領(lǐng)著趙無眠下山。

經(jīng)此一去，他們不知而後如何。亦不知此行，會有怎樣的故事。

若細(xì)心點看，便能看出趙無眠下山的腳步是沉重的，江楚堯卻是輕快的。每下一步，他好像都要說一句話，就好像一年前那個接下任務(wù)，引趙無眠上山的江楚堯一樣，每走一步都是一句話。

他好像還能記起，那時趙無眠初見他，便對他說了相當(dāng)不客氣的話，但他自己卻絲毫不生氣，只是不知是因爲(wèi)尊主的囑託，還是因爲(wèi)自己當(dāng)真見了趙無眠這般漂亮的人，不好意思計較與生氣。

“眠眠，你可吃過糖葫蘆？在仙山鮮少有機(jī)會能吃到，此次下山我定要吃個十串八串。”

“眠眠，你喝過彩霞鎮(zhèn)的桃花釀嗎？聽說味道好極了。”

“眠眠，你可會喝酒？”

“眠眠，逛過燈會嗎？我十歲便來了山上，未曾下過山，當(dāng)真沒有逛過燈會。”

“眠眠，你怎麼不講話？”

“江楚堯，你話太多了。”

江楚堯聽趙無眠這麼講，突然一下笑了。

“眠眠，一年前你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沒想到我們都認(rèn)識這麼久了。”

趙無眠在後面愣了一下，好像在回憶起了什麼，也跟著笑了一下：“是啊，挺久了。”

“還會更久。”江楚堯道。

趙無眠沒有說話，停了一下看著江楚堯跑著說：“你說是不是啊？眠眠。”

他看著江楚堯點了一下頭，斟酌了一下，又搖了一下頭。

但張楚瑤好像不在乎他點頭還是搖頭，他只是自己說著。便向更前方跑去：“眠眠，快跟上。山下定有許多美麗風(fēng)光。”

這一去是否會好呢？照無眠心裡想。

罷了，跟著江楚堯向山下走去。

等著他們的將是無盡的未知與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