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下,風颳過像刀割在身上一樣,炙熱的空氣彷彿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就像是兩個極端,前一刻人還坐在一個大蒸籠裡,下一秒,就已經躺在了冰窟。
出了關,能看見的便只有這麼一家酒店了。
酒店內只有一個櫃檯六張桌子,櫃檯後站了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現在即使看起來非常疲倦了,卻依舊掩飾不住那種與生俱來的嫵媚。
這麼惡劣的天氣,只有酒能暖身,也只有女人能暖心。
所以,到了很晚的時候,店門忽然被人推開,女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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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來的,是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
沒等女人說話,一個男子已經開了口:“老闆娘,我買酒。”
老闆娘擡起那張疲憊至極的臉,“什麼酒?小店有蛇酒,竹葉青,女兒紅……”
“我都不要。”男子打斷她,“我只買一文錢的酒。”
一文錢的酒?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若是有美酒的話,即便有千百兩白銀也難得,可是他卻想買一文錢的酒,這個男子莫非是來找茬的?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兩個人一番,指了指一旁的小屋,笑了:“進去吧。”
進去?難道這種地方真的有一文錢的酒?到底是什麼樣的酒只值一文錢呢?
而這個問題似乎還可以延展下去,因爲那兩個男人進了屋後就再無生息了,老闆娘更是一直站在櫃檯邊毫無動靜,根本沒有送去過半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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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上一會兒,店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個和尚,他也是買酒,卻是買半文錢的酒。
女人又笑了,說:“請坐,請在這裡坐上一會,喝一點酒吧,這天兒怪冷的。”
難道半文錢也能買到酒?那爲何老闆娘依然站在這裡,沒有一點要送酒過去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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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快要沒入戈壁的石山了,殘留著血一般的顏色掛在天邊,把小店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小店所在的這個地方叫星火谷,沒有山谷溝壑,卻有著谷的名字。許多年來,多少人在這裡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又有多少人在這裡改變命運。
這裡早已沒有星火般渺茫的希望,只有著讓人更加絕望的死亡的鐘響。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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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的是個年輕公子。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臉。一張平凡的臉,平凡的混入人羣中就會被遺忘的那般。但是,又似乎有種獨特的魅力,讓人難以忽視。他的神色看起來懶洋洋的,而且,不知爲何,即使他不用任何的動作,不用絲毫的言語,他往這裡一站,這死氣沉沉的小店就顯得溫暖明快了幾分。
老闆娘瞟了他一眼,有些驚訝——他居然不會武功!
在這種環境中一個人若不會武功無異於是廢人一個。沙漠上住著的可不是什麼溫順可欺的善人,這些都是吃人的惡魔,要想從這裡活著走出去,不會武功的人幾乎是想也別想。
但是偏偏還是有人來了。
他站在櫃檯邊好奇的打量著架子上的每一瓶酒,明亮的眼眸裡跳動著愉快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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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冷冷的注視著他,好像並不太歡迎這位客人,道:“你要買什麼酒?”
“一百兩銀子的話,買得起什麼酒?”
他的聲音很好聽,如同他人一般明快又帶著暖意。
老闆娘依然冷冰冰道:“一杯水。”
“那就給我來一杯水吧。”他並不介意的笑了笑,隨意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彷彿花了一百兩買的是瓊漿玉液一般。
老闆娘奇怪的看他兩眼,磨磨蹭蹭的端了杯水到他面前,態度極其生硬:“你的水,快喝吧。”
他嘴角一彎,端過水,卻並不喝。
這樣的一杯水,對於沙漠上的人來說足夠生活三天,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人的性命,男人卻遲遲不喝,只是用手把玩著酒杯。
水能救人。
但是下了毒的水就只能殺人了。
他饒有興味的看著那杯水。
老闆娘悄悄握住了自己腰間的短刀。在她看來,要了這個男人的命是瞬間的事情。
只可惜——
這個“瞬間”卻被人打破了。
因爲酒館門口再次進來了個人,還是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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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卻只是個姑娘。她也長得很漂亮,與老闆娘的嫵媚不同,她顯得大方俏麗。只有十六七歲的年齡,穿著奇怪的衣服,此刻寒冷至極,她那蒼白的肌膚已經被凍紅,人也止不住的發抖。
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的抓著老闆娘的手,幾乎顫抖著開了口,“這……是什麼地方?”像受了什麼驚嚇似的,她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很是動人。
老闆娘卻已沉下了臉,她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尤其是比她年輕的。她冷冰冰的盯著她,春風般的笑容已蕩然無存,她問:“你想問我問題?”
姑娘一愣,點點頭。
“可以。”老闆娘說,“一百兩銀子一個問題,先給錢,後提問。”
姑娘咬了咬脣,“我沒錢。”
老闆娘道:“沒錢就請你離開,這裡哪怕坐上一會也要給錢。”
那外面是嚴寒的天氣,再往外走就是茫茫的沙漠了,這樣一個沒錢的小姑娘不被凍死也會被渴死。
一隻手扶上她肩,耳邊傳來好聽的聲音:“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不用你付錢,和我走吧。”
說著,他竟拉著她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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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怎麼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地方的呢?
錢宸記得自己和好友分手後,卻不想已經錯過了末班車,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便只好走路回家。哪知,這路越走越荒僻,越走越不對勁,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身在荒野,只有不遠處一間小屋冒著點光。
這是哪?她到底走到哪裡了?
記憶中,這座城市從來沒有這樣的地方,竟讓她有了種身在沙漠的感覺。好端端的夏天,寒氣凍得人直打顫。再回過頭去,來時的路蹤影不見。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光禿禿的一片,哪裡還有什麼呼嘯而過的汽車,熙來攘往的人羣。
她駭極了,想也不想便衝進了那小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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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很溫柔,那笑容很溫暖,也很讓人安心。
他們穿過亂石中的小徑,向錢宸來時的路走去,前方遠遠的,似乎有了那麼點星星火火。那裡莫非是錢宸的家?可爲何又在這荒亂的邊關呢?
錢宸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那個,謝謝你啊。”她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是有氣無力的了,不過她臉上卻帶著層戒備。雖然說這個男人在這裡對於她來說,就好像是個救命稻草,但誰規定過救命稻草不能居心叵測的?想了想,她咬著脣又開了口,“我們這是去哪兒?”
“這要問姑娘了。”他轉過身有趣的看她一眼,“送你回家,如何?”
“不用了……”錢宸連忙擺擺手,“那個,一會兒進了城你可不可以借我十元錢,我叫錢宸,住在城南小區,我打車回家就可以了!”
“十元錢?”他停下腳步奇怪的看著她。
“啊,對啊……”她點點頭,厚起臉皮一求到底,“你就好人當到底嘛,我本來想趕末班車回家的,但是身上沒錢了,反正十元錢也不多,對於你這樣的……呃……土豪來說是個小數目吧……拜託!”
“我只知道,你害我浪費了一杯一百兩銀子的水。”
“那我改天還你,反正你現在都知道我名字還有我住的地方……等等,你說什麼?!”
她後知後覺的驚呼一聲,大腦忽然一片空白,緊接著便是一片嗡嗡聲在耳中響起,駭得她差點沒一屁股跌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人。
青絲鬆綰,白衣勝雪。
猛的一陣風起,他寬大的衣袖隨風翻飛。
不知何處傳來沙沙的聲響,彷彿是枯葉摩擦著。腳邊黃沙被風吹著打著旋兒飛走,地面看起來霧濛濛的,不太真切。
錢宸張大了嘴,只覺得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扼住,半日也說不出話來。
等她終於緩過勁來的時候,視線卻又被另一樣東西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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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噠噠”的走過,車輪在地面發出“咕嚕”的聲音。這是一輛非常大的馬車,甚至比錢宸曾經在電視劇裡面看到的馬車還要大上兩三倍。由四匹駿馬拉著緩緩前行。
公子好奇的看了眼--他好像對什麼都很好奇。
趕車的,居然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也看見了兩人,公子對她點頭一笑,她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時,馬車裡傳來一陣女人的調笑聲,清脆悅耳,顯得很誘人。
她們在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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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在杯中,美人在懷中,天下豈有這麼享受的事情?
小姑娘看了眼車廂,又看回來:“我家少爺在喝酒呢!”
公子笑了:“想不到邊關還有這種富貴人家,叫在下開眼了。”
話音剛落,他便伸手在那小姑娘穴道上一點,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他人已竄入了馬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