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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太湖月夜

天空,繁星點點,月明如鏡,偶爾流星滑過也是稍縱即逝,彷佛不願干擾了這份寧靜。月下的太湖,煙波浩淼,寂靜空遠,徐徐清風懷揣著淡淡幽香拂過,輕輕撩撥起點點漣漪,水暈一圈一圈輕拽搖去,竟在湖岸邊倒影片片梅林~~

這裡依山傍水,與世無爭,梅花朵朵,暗香浮動,雖已是深秋時分,梅花卻開得幽雅多姿。顯然這片梅林是經人精心栽培,月色之下顯得格外清亮。以往此時,梅林疏朗身姿柔情肆意,伴隨著嫋嫋不絕婉轉悠長的簫聲,山也朦朦水也朦朦。可今晚梅林依舊,只是“簫聲匿跡”,格外靜謐,藉著月色循梅探路,梅林深處有人家!

“林世園”,這座位於無錫城郊這片梅林之中的大宅第,就像無錫這座城池所積澱的文化一樣,雖然不與人爭,但卻早已聲名在外。男主人林華陽才高八斗,俊朗灑脫,雖只是個文弱書生,卻不只是“一心只讀聖賢書”,他既有文人的儒雅與淡定,也有江湖人的豪邁與激情,雖手無縛雞之力,卻喜交天下英豪,廣結善緣,爲江湖人敬,爲一方百姓所愛。至於女主人鄭淑萍,更是一位輕靈婉約的奇女子,生興愛梅,植梅畫梅繡梅,一曲柔和典雅的簫聲更似注入了靈性般能使衆梅爲之起舞。

在這座女子有情男子有義的宅院裡,收留著衆多曾經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他們在這裡學會了各種自食其力的本領,可是誰也不願離開,用他們所學回報著園主人的這份情義。這裡雖沒有主僕之分但是他們還是尊稱林華陽和鄭淑萍爲老爺、夫人。

平日裡此時,“林世園”定是燈火朦朧簫聲纏綿,但現在卻大門緊閉,寂靜異常,院門外的數株梅花頹然斜掛,點點飛落,徑直飄進漆黑詭異的院牆,悄然落地,跌進一片血海汪洋!

“林世園”整座前院血腥瀰漫,參雜著幽幽梅香,清亮的月光下,形成一種奇特的氛圍。

院落中央一名頭戴斗篷的黑衣人,正藉著月光仔細的翻查著無數的屍身,並在林華陽早已冰冷的屍體旁停頓了片刻,沒有人知道那層層黑紗遮擋下是怎樣的一副面容。黑衣人對著屍體仔細的搜索了一遍,一無所獲,而本該倒在男人身邊的女子不知何時卻不知去向。黑衣人肅然起身,正想深入梅林追尋,忽然一曲低沉哀婉的簫聲讓他身形一震,黑衣人迅速的掠過周圍的亭臺樓閣飛快的循聲而去,一路梅香四溢,逐漸淡化絲絲血腥~~

而在一牆之隔稀疏的梅林中,一個揹著竹簍的老人若隱若現匆匆行走在月光梅影間,身後簫聲綿延不絕,老人絲毫沒有停住腳步,斗大的汗珠佈滿了臉頰,似乎有誰在催促似的,越行越急,呼吸急促,在他身後大片的梅花紛紛飄落,掩蓋了老人的腳印~~

鄭淑萍拼著最後一點意念,吹奏著林華陽生平最愛的《踏雪尋梅》,簫聲時而深沉哀婉,時而柔情款款。她還記得,林華陽曾跟她說:“古人‘踏雪尋梅’,我林華陽今朝‘聞簫識佳人’。”看著身旁的嬰兒搖籃,鄭淑萍心中柔情無限:“華陽,你等著我,讓我吹完這一首,定會隨你而去。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們的兒子!”

忽然,“吱呀!”一聲,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亮白的月光斜射進一條狹長鬼魅的身影,黑衣人的斗篷在夜風中輕輕飄舞著,像只張牙舞爪的怪獸杵在門口,定定的望著鄭淑萍的方向。簫聲沒有絲毫波動,如泣如訴像在訴說著一個動人的故事,低啞深情又像是一位母親在哄著襁褓中的嬰兒。曲由心生,扣人心絃,連黑衣人似乎也沉溺其中,靜靜的站在門口沒有邁進一步。

鄭淑萍似乎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夫君往日的濃情蜜意,兒子平常的嬉耍啼哭,都是她最深沉的依戀也是最大的支撐,嘴角不斷溢出絲絲血跡,依然面不改色,柔情的注視著身邊的搖籃,似乎那裡真的有個可愛的孩子在向她微笑:

我的孩子,以後的路可要你自己走了!爹和娘再也不能陪伴你左右,即使我們是如此的捨不得~~

玉簫像是感覺到主人的哀傷,忽然由中間破裂,盛出點點血絲,此時的鄭淑萍再也撐持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烏血,差點沒從座椅上滑下,面容慘白,卻像一隻盛開的玉梅一樣淡定傲然的看著月光下的黑衣人,輕輕道:“你終於來了!”

黑衣人依然沒有說話,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的飄進房內,移近鄭淑萍的跟前。

鄭淑萍不爲所動,只是有些力不從心的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坐得更端正些,然後平靜的看著盡在咫尺的黑衣人,氣若游絲道:“你……來晚了!”

黑衣人聽及連忙上前掀開半遮掩的搖籃蓋頭,哪裡還有孩子的身影!於是便像發瘋似的,將裡面的小棉被拋到空中震得粉碎。

鄭淑萍看著暴怒的黑衣人,嘴角含血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你還是……輸了!”氣息越來越弱,卻仍然清晰可辨,終於緩緩的閉上眼睛,華陽,我來了!

黑衣人有些惱羞成怒的一把捏住鄭淑萍氣絕閉目卻含笑的面頰,毫不憐惜的甩了兩巴掌,似乎還不解氣,一把將仍留有餘溫的屍身推倒在地,雖是黑紗遮面,卻依然可辨其眼中一團怒火,熊熊的烈火蔓延開來,將整座“林世園”點燃~~

火光通天,照亮了半邊太湖。沿著湖邊,一個揹著竹簍的老人緩步前行,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脊背,但他始終沒有停歇,簫聲斷絕,梅林遠去,他依然沒有回頭,他記住今晚的一切也謹記夫人臨行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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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記住,無論如何,不要回頭,寄兒就拜託你了。”

“夫人,我們一起走吧。”

“不行,要是一起,我們誰也走不了。那個人看到我纔會安心,這樣可以給你們爭取時間。”

“難道夫人知道他是誰?您快告訴老奴……”

“這個不重要!記住,不要讓寄兒替我們報仇。只要他快快樂樂的長大就好,不要讓他活在仇恨裡。”

“可是少爺離不開您,您瞧,他知道要離開了,小臉揪的……”

“我知道他和他爹爹一樣,喜歡聽我吹簫,不礙事的!小孩子很快就會忘了~~”

“夫人……”

“拿著這個,速去‘曠隱居’。”

“夫人?”

“你快走啊,否則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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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步履略顯艱難的老人終於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緩緩的解下肩上的竹簍,掀開看到裡面一張安靜沉睡的小臉,汗淚交叉的臉上露出一絲辛酸的笑意。他知道,從此世上再也不會有“林世園”了,所以這個小生命他要誓死捍衛,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伸手摸著腰腹間不斷滲血的傷口,雖然傷口不深之前也包紮過,可是還有好長一段路……

老人抱緊竹簍對著梅林的方向屈身跪下,乾枯慘白的嘴脣微微顫動:“老爺、夫人,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老奴安全的將小少爺帶到‘曠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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