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無能,天下大亂近十年。
時下,羣雄割據(jù)。戰(zhàn)火紛飛,盜寇橫行。
人心不古。
谷花村,靠近河南地界,坐落在羣山峻嶺之中,背靠大森林。
平日裡,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山村。
近日,村口的茶館內(nèi),忽然多出好些生面孔的外地人。
至於爲(wèi)什麼,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
一個月以前。
一個炎熱的午後,谷花村口的驛站茶館,突然熱鬧起來。
“哎喲!”一個家丁模樣打扮的男子,被幾個同樣裝束的壯漢,手掄悶棍,連踢帶打往村子外頭攆。
那被攆的家丁明顯喝醉了酒,嘴裡頭胡亂嚷嚷著,“姓賈的!我詛咒你一輩子挖到的寶貝都是假的!呵呵……過河拆橋,呃……”
打了一個酒嗝,家丁翻著白眼,繼續(xù)道,
“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你藏地圖的地方了嗎?我又不是沒見過。好寶貝……漂亮……”
賈老爺提著上好的緞子料衣襬,一步一小跑地急匆匆趕來,氣都沒來得及喘勻,即對壯漢們吼道:
“怎麼還讓他在這裡胡說八道?快把他丟到林子裡去!”
那被打成豬頭的家丁,早已癱在地上,好似一灘爛泥。
壯漢們應(yīng)了一聲,七手八腳想去拉他起來。那家丁醉眼惺忪,看到賈老爺,忽然咧開嘴,笑得一臉猥瑣。
“掏掏,你是不會捨得丟我進(jìn)林子裡的。想當(dāng)年,咱倆在林子裡……”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賈老爺已怒吼著打斷,
“把他給我丟遠(yuǎn)一點!丟到山坳裡去喂狼!最好丟到狼窩裡去!”
壯漢們不敢怠慢,擡起那人就往林子裡跑,很快消失在山林深處。
面紅脖子粗的賈老爺,在人走之後,胸膛仍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從袖口裡掏出一塊絲綢方巾,胡亂揩了揩出汗的額頭,一回眸,瞧見茶館內(nèi),此時正坐著幾個路過的外地人。
剛纔的一幕,毫無保留的,都讓這幾個陌生人看了去。
賈老爺擦汗的手,霎時停在了額頭上,氣勢洶洶地打量著茶館內(nèi)的那幾個外地人,目光非常地不友好。
他手指上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戒指,在炙熱的陽光照耀下,徐徐生輝,明晃晃直射得茶館內(nèi)的一干人等睜不開眼。
他看人家,別人也在瞧他。眼神表情,一個比一個來者不善。
賈老爺在原地站了不到一會兒,已感覺背脊生寒。拿方巾的手一揮,衣袖一擺,對著茶館的方向吼:
“看什麼看?!沒見過教訓(xùn)家奴啊!”又喃喃自語,“鄉(xiāng)下人……”一提上好緞面的褲頭,大搖大擺,走了。
身後跟著一隊人強(qiáng)馬壯的家丁,耀武揚(yáng)威。
茶館內(nèi),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看著賈老爺走遠(yuǎn)的背影,粲齒一笑,捧起茶碗一飲而盡,大聲道:
“店家,結(jié)賬。”手摸向胸口,然後是腰間,然後從上到下,又摸了一遍。
老闆揣著抹布,站在桌前,看著他,面色越發(fā)難看,“客官,我們這是小本生意。這年頭,到處打仗,都不容易……”
話裡有話,說得青年臉上一陣臊過一陣。萬般不捨之下,青年還是從裡衣領(lǐng)子內(nèi)取下一塊玉佩,小心遞給老闆。
“店家,我的錢袋不知何時弄丟了。這塊玉佩,我先用來抵茶錢,待我辦完差事,定回來贖。您看成不?”
老闆接過玉佩一看,成色上好,通體透明。一看就是上品。立即把頭點得好似撥浪鼓,一個勁道:
“好,好,好,沒問題。客官您慢走,恕不遠(yuǎn)送。”
青年一瞧他這樣,更不放心,又囑咐道:
“這塊玉佩是我家主人贈與我的信物。請您務(wù)必幫我保管好。不出幾日,我定會回來。”
店家看都沒再多看他一眼,捧著那塊玉,哈了口氣,又用袖子擦了擦,趕緊放進(jìn)胸前口袋裡收好。
青年依依不捨地最後看了一眼茶館,跨上馬背,策馬離去。
在山林間順著小路,晝夜不停行了一天一宿,青年終於在黎明時分,到達(dá)了京都洛陽。
原本繁華熱鬧的街市,如今已蕭條敗落。
青年輕車熟路地順著落葉滿街的青石子路穿過外城鬧市區(qū),來到昔日王公大臣們居住的內(nèi)城。
到了一處石獅矗立兩側(cè)的紅牆碧瓦府邸前,青年躍下馬背,三兩步跨上臺階。
門上有匾,匾額上書:盧府。
青年徑直走到硃紅色大門前,叩了三聲門環(huán)。
不一會兒,門內(nèi)出來一個老人,看到青年,大喜過望。
“常侍衛(wèi)!我家大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給盼回來了!”
青年聞言,整齊潔白的牙齒,再也遮不住了。
老人興奮地朝府內(nèi)叫喊,“大人,常侍衛(wèi)回來了——”聲音還沒傳遠(yuǎn),青年已聽到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朝門這邊來。
“祥叔,交代過您很多遍了。常祿現(xiàn)在已不是我的侍衛(wèi),是朝廷命官,以後要叫侍郎大人。”
“哎。”
青年站在門外,聽見祥叔在門後應(yīng)了一聲。很快,大門被人由內(nèi)拉開了。
一個面色蒼白,雙眼深陷的讀書人,穿著一件寬大的素色長衫,站在門檻後,看到青年,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
“回來了?”
“嗯。”常祿剛纔還在笑,這會兒看見讀書人這副形容枯槁的模樣,臉上反而沒了表情,一把抓住他問,“你幾天沒睡了?那老賊又爲(wèi)難你?”
讀書人推開常祿,往裡走,還不忘回頭吩咐,“祥叔,關(guān)門。”又對跟上來的常祿說,“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進(jìn)屋再說。”
常祿跟著他進(jìn)了屋,卻沒看見半個伺候的丫鬟僕役,又見讀書人慢慢解開長衫釦子,像是要換衣服。
常祿只好又跟過去,幫著他換,嘴裡頭不忘罵罵咧咧。
“你盧青天幾時自己換過衣服!釦子都不會解,以前都是我?guī)湍恪焓郑渥印氯四兀慷妓懒藛幔慷歼@時候了怎麼還不來?”
盧青天平靜道,“府上沒錢了。下人我都遣散了。只留下祥叔。他年紀(jì)大了,外面不太平。”
“你說什麼?下人你都轟走了?那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誰伺候你?”
“我一個人,哪需要那麼多人伺候。現(xiàn)在外面,多的是人吃不飽肚子。比起他們,我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常祿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像是不認(rèn)識般,心口一陣一陣抽著痛,“你從小嬌生慣養(yǎng),幾時吃過這等苦頭!這偌大的尚書府,就你跟祥叔兩個人。要是半夜來個匪賊。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祥叔也已是花甲之年,我若不在,如何是好?”
盧青天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你多慮了。若來匪徒,要搬東西,隨他們便是。我又不是大姑娘,還能出什麼事?”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急得常祿原地轉(zhuǎn)圈圈,“不成不成,我要搬回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