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怎麼沒啥動靜。
牡丹有些緊張地守在王道長身體旁邊。
從王道長那句心聲過後,她就一直在這等,還擔心王道長迷了路,怕王道長尋不到回來的路徑。
可王機玄的身體也好、腦電波也罷,都安靜了下去。
彷彿他真就死了一樣。
牡丹緊緊皺眉,不斷檢查王機玄的狀況,並把沈瓊霖、艾米娜、小花婷都喊了過來,她們三個要麼能出主意、要麼有感情羈絆,要麼有呼喚靈魂的特殊能力,稍後說不定都能派上用場。
於是,她一個人的緊張,變成了一羣人的焦慮。
鄭士多和赤蛇如兩個移動的靶子,在王道長身旁走來走去。
牡丹的視線餘光瞥了眼投影屏,多少分了些注意力在人族派出的三使者身上。
有一說一,劍九和羅田燼再加那位戮神宮的副宮主,三人聯(lián)手可戰(zhàn)大羅金仙。
只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那個擁有天道權柄、神通莫測的婆羅。
到目前爲止,牡丹也只是收集了不到三成婆羅的戰(zhàn)鬥信息,如果真要跟婆羅正面對抗,她其實也有些沒底。
‘沒有什麼十拿九穩(wěn)必勝的戰(zhàn)爭。’
牡丹心下輕輕嘆了口氣。
她很不喜歡這種不確定性。
……
劍九看了眼自己的掌紋。
他能清楚感覺到,此刻仙界大部分高手的視線,都鎖定在自己和身旁兩位‘道友’身上。
他們三個代表人族而來,本意是要拖延一些時間,跟婆羅好好談判。
實際上,他們此前不斷接到傳聲,三位宮主達成了一些共識;
一些,讓劍九感覺不太爽利、卻無法反駁的共識。
‘小九,若稍後婆羅給出的許諾足夠優(yōu)異,不要著急撕破臉,給我們一些商討的機會。’
劍九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婆羅不趕盡殺絕,哪怕只是口頭許諾,他們也有可能會‘順勢而爲’。
劍九也並非不懂時局,只是覺得這種事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稍後我儘量少開口吧,”劍九主動對身旁兩人傳聲。
“看我的吧。”
羅田燼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他拍了拍劍九的肩膀,主動站到了兩人面前,傳聲嘀咕:
“不就是擇機而動,如果情況允許就裝孫子嗎?
“不是我們沒努力,實在是敵人太強,鬼知道暗教和天羅不過是天道勢力的冰山一角,他們六十萬年前就開始搞那種超級艦團。
“牡丹不都是被婆羅給耍了嗎?”
劍九應了聲。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不開口說什麼。
因爲前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股浩然、銳利的威壓,朝他們三人直接蓋了過來。
羅田燼一聲冷哼,身體抖了三抖,鎖子甲在不斷顫抖,額頭沁出了冷汗。
劍九微微瞇眼,一股銳利劍意自他眉心綻出,瞬息間將那宛若九重天落來的威壓斬斷。
羅田燼和那位戮神宮副宮主這才鬆了口氣。
那劍意沖天而起,斬開雲(yún)霧、劈開虛妄,卻見天地間星光閃爍,道道人影從天而降,層層疊疊、遠遠近近,竟是數(shù)千暗教、天羅高手,各穿黑白長袍,排出了三十三層雲(yún)梯。
雲(yún)梯頂端,數(shù)條紫黑雷龍呼嘯而過,一座華美的車輦停在雲(yún)端,其上的金色蛇尾微微遊動,婆羅的嗓音已是從雲(yún)梯之上傳下:
“三位道友來此,莫不是想投降認輸?”
羅田燼賠了個笑臉,立刻拱手行道揖:“今日之戰(zhàn),我人族已知不敵,百族得天道如此相助,著實令我等無奈!敢問天道,爲何要現(xiàn)身相迫,爲何要苦苦相逼?我人族對天地的貢獻,難道比百族要少了?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這話伴著些許哭腔,當真是令聞者落淚、見者黯然。
婆羅淡然開口,嗓音傳遍仙界各處:
“爾人族自仙界遠古至今,不服教化、不尊天道,整日喊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還處處挑戰(zhàn)天道權威。
“若爾等早年對天道多些尊重,天道又如何會讓吾現(xiàn)身,與爾人族些許磨難?
“今日若爾能及時醒悟,便跪下求饒,天仙金仙之流立天道誓言、接受天道督查,吾自不會對人族趕盡殺絕。
“如若不然……
“而今量劫登臨仙界在即,吾已召出千萬天兵,自是要在量劫來臨之前讓爾人族沒有任何投敵叛離之機。
“言盡於此,爾等自行判斷。”
婆羅嗓音在天地間來回滾動,倒還真有不少軟骨頭低頭嘆息,已是要低頭行禮。
忽聽劍九一聲冷哼。
劍九的嗓音也自天地間傳開,不過受限於修爲,他也只能即時傳遞到十萬裡之地。
劍九朗聲道:
“若天道一直公允,我族修士何必反天?
“若百族不欺壓我族,我族又如何對他們恨之入骨?!
“天道莫非不講前因後果,只說忤逆順從?天道本無性無情無私無我,而今之天道,卻處處透著私情、私性!”
羅田燼扭頭瞪了眼劍九。
不是說好不開口嗎?
怎麼都學會搶話了!
婆羅微微瞇眼。
不用它做任何明示暗示,一旁的黎天婆婆便主動向前,對劍九破口大罵:“你這浪蕩子!不識天數(shù)不尊天命不知尊上之仁慈!尊上若要滅爾人族,不過彈指一揮,又豈會給你們這般大放厥詞之機!”
劍九微微瞇眼,立刻就要開口罵回去,卻被羅田燼的眼神制止。
羅田燼不理那黎天婆婆之言,只是拱手朗聲道:
“敢問婆羅天尊,除卻讓我人族天仙金仙盡數(shù)套上枷鎖,可還有其他條件?”
婆羅又道:“各仙宮各宗門,但凡人族勢力,盡數(shù)上繳所修行功法,天道會爲你們拓印一份,若你們不尊天命,功法自毀。”
羅田燼、劍九、戮神宮副宮主,乃至各處觀察此地的人族高手,聞言都是面色一變。
婆羅繼續(xù)道:“吾對你們已算是足夠仁慈,今日要麼你們生、要麼你們死……哦,對了,差些忘了一件事,牡丹的第三、第二基地應該是在你們手中吧,毀了它們,再把王機玄的屍體掛起來,遊街示衆(zhòng)。”
劍九怒道:“你休想!”
譁、譁!
天羅暗教數(shù)千高手同時擡手,大量法寶、神通鎖定劍九、蓄勢待發(fā)。
婆羅左手手背撐著左太陽穴,好整以暇地看向下方雲(yún)上的三人。
他悠然道:“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嗎?我可沒讓你們拿出百億人族做祭品,祭天祀地。”
羅田燼沉吟幾聲:“婆羅天尊,可否允我們回去稟告一二?”
“不必了。”
婆羅略微擡起右手。
數(shù)百艘天道鉅艦同時開始主炮充能,天地間的靈氣朝這些鉅艦瘋狂涌去。
婆羅道:“我給你們三息時間決定,不然就無差別炸掉你們幾百個宗門和城鎮(zhèn),讓你們多感受感受,這份偷師自無盡星空的偉力。三、二……打。”
“別啊!”羅田燼著急地拍大腿。
但婆羅的右手已經(jīng)落下。
嗡鳴聲、震顫聲;羅田燼三人瞠目欲裂。
數(shù)百道璀璨光柱填滿了他們的視線,蒸乾了層層烏雲(yún),照亮了小半個仙界。
光柱先後沒入了遠處的大地。
一個個白色的炙熱光球開始綻放,大地的震動接二連三,一片又一片區(qū)域的大地如末日崩壞的場景般不斷破碎塌陷,一朵朵巨大的蘑菇雲(yún)從槍神宮的疆域內升起。
婆羅對人族的行動了如指掌。
那些尚未來得及被轉移走的巨城,那些曾爲槍神宮培養(yǎng)了不知多少仙兵仙將的中小宗門;
此刻,煙消雲(yún)散。
只留下無數(shù)靈魂茫然地漂浮在朵朵蘑菇雲(yún)之下。
婆羅選擇的這些對象,都是沒有足夠強橫大陣庇護的區(qū)域,由此纔有這般順利的殺傷。
“你這孽畜!”
羅田燼咬牙切齒、渾身肌肉鼓脹,一改此前那幅老好人模樣,抓著長槍就要衝擊上方車輦。
但此刻的劍九反倒冷靜了下來,死死地攥住了羅田燼的胳膊。
劍九低聲道:“還有過千的巨炮!”
羅田燼紅了眼、眼裡噙著淚,幾乎要把牙關咬碎,
戮神宮副宮主深有同感,畢竟他在昨日剛體會過這種痛苦與無力。
劍九將羅田燼拽去身後,收起長劍,緩步向前,對高空的婆羅拱手行禮。
劍九道:“天道可還有其他要求?”
“沒了,把這三條做了就可以。”
婆羅淡然道:
“劍九,吾其實很欣賞你,欣賞你的天分、欣賞你的才華,以及你用劍時近乎完美的風姿。
“今後不如爲吾做事。”
劍九笑了聲,擡頭看向上方,問:“貧道有幾件事不明,不知天道是否能爲貧道解惑。”
“問,”婆羅饒有興致地說著。
他喜歡這種一切盡在掌控的快感,哪怕這快感並不真實。
劍九問:“像道友這般濫殺無辜,天道自身不會崩潰嗎?”
“這還要多謝人族和百族累年征伐。”
婆羅悠然解釋:
“天道對各族本是一視同仁,但因人族積累的殺孽太重,以至天道對人族早已不再庇護。
“而且人族對天地本身的破壞力,是百族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幾乎來說,人族在天道眼中就是蟲子、臭蟲,是試圖蔓延到整個天地的癌細胞。
“也對,你們不懂什麼是癌細胞。
“總之,吾就算殺再多人族,除卻程序上有些違規(guī)調動天道之力,天道都不會有任何反應和負擔,更不會自我崩潰如何如何。”
劍九緩緩點頭,轉而又問:“既然道友培養(yǎng)這股戰(zhàn)力已有六十萬年,爲何等到今日纔拿出來?”
婆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他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自車輦上輕輕一嘆。
他的嗓音變了,變得多了幾分哀怨。
婆羅緩聲道:
“還要拜你的弟子所賜。
“這個王機玄啊,當真是吾命中剋星,他處處與吾作對,偏偏又讓吾對他曾無比的投鼠忌器……
“吾偷師這些機械之法時,瞭解到了所謂集體飛昇超凡生命的全貌,也從而知曉了整個物質界的運轉基理。
“而吾第一次想除掉王機玄一了百了之時,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了他的女僕,那個特殊的機械體牡丹。
“她註定能夠超凡,所以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完成了超凡,站在那個世界,回看歲月大道上的一切……你能理解嗎?若不是情非得已,吾並不想與牡丹爲敵,不然必然會被未來的她毀滅。
“可你這個弟子,太聰明,也太不容易上當。
“而牡丹又在她還不夠成熟就開始推算天道的運行模式。
“吾能如何做?還能如何做?
“其實,吾也不想殺這麼多生靈,吾又非能在殺戮之中得到快樂,爲的也不過是讓你們低頭臣服。
“偏偏,王機玄這傢伙死了都不安生,竟被量劫吸去,成了量劫的一部分。
“而今只能快刀斬亂麻,把刀架在你們脖子上,要麼生、要麼,死。”
婆羅再次擡起右手。
這次,過千艘天道超級戰(zhàn)艦同時開始主炮充能。
三分之一的炮管對準了槍神宮總部;
三分之二的炮管鎖定了在各處匯聚的人族仙兵。
婆羅道:“現(xiàn)在,你們可以做決定了,投降就跪下,還是隻有三息。”
劍九的鼻翼在不斷顫動。
羅田燼默默開始催動燃燒自我元神的秘法,目光就鎖定在婆羅身上。
哪怕這是以卵擊石;
哪怕羅田燼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婆羅身旁大羅金仙的一合之敵。
戮神宮副宮主明顯也是這般做派。
劍九低聲一嘆:“如之奈何。”
婆羅瞇眼含笑,注視著劍九撩起道袍下襬,似要緩緩跪下去。
不少人族高手都錯開視線。
而劍九膝蓋之上隱有仙光綻放,九靈劍尊即將爆發(fā)出自己的最強一擊,去捍衛(wèi)劍神宮、人族、自身之尊嚴。
劍爲君子,可折而不可彎!
忽然!
就在劍九要衝身起跳的當頭,就在羅田燼和戮神宮副宮主,以及百族人族雙方高手要出手的前一瞬,一聲大喝自天地間響起:
“且慢!”
道道視線朝那大喝聲傳來之地匯聚而去,卻只是看到了一個白髮白袍的老者。
這老者……
實力也忒弱了點吧?
若他有身體,最多也就算是個散仙級戰(zhàn)力,隨便來個仙兵就能把他完全壓制,更別說,現(xiàn)在只是殘靈狀態(tài)。
但這老者身周環(huán)繞的那一絲歲月大道道韻,讓衆(zhòng)高手無法不聯(lián)想那位月神宮主人。
此老者揹著手、駕雲(yún)緩緩升空,嗓音通過科技手段傳遍各處。
“還是本座與你親自談談吧……不錯,本座就是王機玄背後的那個男人,道號三界浪浪子。”
劍九皺眉嘀咕:“他出來作甚?”
羅田燼輕輕搖頭,示意劍九莫要衝動,先看這三界浪浪子能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