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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彬,我真的好害怕呀!沒有靈魂,沒有天堂,人死後什麼都沒有了。”妻子挽著我的手,偎依在我的肩膀上,輕聲嘆道。

妻子的話讓我把注意力從遠處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回到眼前。柔軟的髮絲輕撫著我的頸面,鼻腔裡是那清淡又熟悉的體香。

我和妻子若然都是工程師出身,深信唯物主義,沒有任何宗教信仰。由於身體原因,並沒有懷上過一兒半女,不能說這不是我們一輩子的遺憾。年輕時兩人忙著打拼,很多事情都沒去想,或者想到過也不在意。現在年紀漸長,兩人先後跨過了不惑之年,妻子一向烏黑油亮的秀髮也摻雜著絲絲花白。

年輕時並不在意的問題開始困擾著我們,例如退休後怎麼過?養老怎麼辦?要不要從現在開始領養個小孩?如果我先死去,她一個人怎麼辦?

“也許這個世界真有靈魂存在呢?”我安慰說。

“不可能的。”若然輕輕搖了搖頭說:“所有科學研究都無法證明有靈魂的存在。”

“你說的對,但這些科學研究同樣無法證明靈魂是不存在的。你就姑且當它是存在吧。”我溫柔地擺弄著若然長長的頭髮,微笑著對她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還是無法說服我自己。”若然苦笑了起來。若然有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自然不會因爲這麼一句安慰的話而感到滿意。這也是她令我著迷的地方。

“這樣吧。我們換個角度看。到底什麼是靈魂?如果有個東西在你前面,你怎麼判斷它是不是靈魂?”我說。

“嗯,我想想看。”若然似乎對這個問題比較感興趣,我們平時獨處時也會做這樣的一些討論。她坐直了身體,認真地想了想說:“靈魂嘛,它看不見摸不著。嗯,它源自人類,應該有一個人的意識、記憶和思維。對了,還有情感。它還是人體的主宰,它伴隨人體出生而出現,人死後,靈魂開始脫離人體獨立存在。”

“好,那我們暫時把這個當作靈魂的檢驗標準。我跟你說個事情,你來看看這個是不是靈魂。”我嘴角慢慢上翹,自信滿滿地說。

“子彬! 別鬧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靈魂的,少跟我擺弄你那套邏輯思維。”若然意識到我的有備而來,不滿的瞪了我一眼。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要客觀面對問題,不要逃避哦。”我趕緊說道。生怕她不聽下去,也不賣關子了,接著往下說:“你知道的,我們研究室之前一直在研究一套虛擬演員系統。我們嘗試使用人工智能研究故事劇本,把劇本中人物的生平/性格/習慣等等輸入到演員模型中,由演員模型替代真正的演員進行出演。”

“你是說你們做的那套,讓那些明星出一套表情包就能完成一部戲的系統,這個就是靈魂?那只是生硬的模仿好不好。”若然沒好氣地打斷了我的說話。

“你先不要著急,聽我說完嘛。”我早料到若然的反應,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說的是下面這個。上個星期,我們實驗室接到一個求助。一位先生找到我們,說他遇到了一個難題,需要我們的幫忙。”

“這位先生姓賀,年紀大概是五十來歲,我叫他賀老哥。賀老哥有一個八十來歲的母親,身體一向不太好,最近還診斷出體內有個比較嚴重的腫瘤,需要馬上動手術。可是老太太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原因是,她好久沒有見到她的寶貝孫子了,非得讓她寶貝孫子回來一趟才進行手術。老太太有輕微的臆想癥,一直以爲是孫子在國外出事了,纔回不來。而事實上,她的寶貝孫子,也就是賀老哥的二兒子,真的是在去年不幸遭遇了一起交通事故,不治身亡了。家裡人就是怕影響老太太身體,才一直瞞著她,只跟她說小孫子被公司外派到海外長期公幹了,短時間回不來。現在更加不敢說了。”

“老太太也是犟,就是不肯動手術,整天要死要活的。賀老哥沒辦法,想找個人模仿兒子,跟老太太視頻安撫一下,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後來有朋友介紹了我們實驗室,給他看了我們的視頻樣本,他就找上門來了。”

“我們接到求助後,也覺得是個展示我們的機會,討論了一下就同意了。賀老哥給我們提供了小兒子所有的視頻/圖片/個人經歷/生活習慣等等資料,還包括他們老家那獨特的方言發音。兩天後,我們在實驗室裡組織了一次賀家小兒子跟老太太的視頻通話,把老太太的疑點一一打消了,最後說服了老太太放心地進了手術室。”

“這件事之後,賀老哥也是感慨萬分,如果不是親眼送別了小兒子,他都以爲兒子還活著。最後他請求保留一份他兒子模型的副本,他覺得他兒子以另一種方式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下來。”

聽完故事後,若然沉默了好一陣子,說:“也許只有在他家人眼裡,會當是他的靈魂吧。不過還只是又稍近一步模仿而已,而且只能作爲一個表演,跟我對靈魂的定義有不小的差距。”

“那我再給你看個東西。”我把我佩戴著的眼鏡摘了下來,遞給若然。

“你新買的智能眼鏡嗎? 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若然接過眼鏡,左右擺弄了下說。我經常買一些新潮的電子產品,若然早就習慣了。

“這個不是一般的智能眼鏡,是我找廠家定製的。你看鏡架左右兩側,有什麼特別嗎?” 我說。

“是兩個攝像頭嗎?”

“對。你再看下眼鏡架後面,那是一個麥克風。”我指著眼鏡架柄說。

“就是一個能拍照能錄音的眼鏡,這能做什麼? ”若然不解的問。

“這個眼鏡不僅能錄像/錄音,它還內置了溫度/溼度/氣味等感應器。它能無時無刻地記錄一個我所處的環境信息,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感受到的,都記錄下來。我還找微芯片團隊定製了一顆微芯片,它能很方便地植入到我體內,可以無時無刻監控這我的血壓/心跳/激素含量等,它能識別出我的情緒,是否高興,是否悲傷,是否憤怒。”我說。

“那又怎麼樣? 跟這個事情又什麼關係? ”我這一通解釋更加把若然說糊塗了。

“這個我下面要說。假如有一位優秀的虛擬演員,他需要扮演的角色就是我。現在我拿這些數據來訓練他,每一個時刻,我都能在虛擬世界裡構造出一個跟現實世界一樣的場景。這位演員在這個場景裡遇到了我遇到的相同的事情,我拿他在這個場景下的反應跟真實的我的反應進行對比。我鼓勵他跟我一致的行爲,懲罰他跟我不一致的行爲。常年往月下來,如果這位演員他的所有行爲想法都跟我一樣,那在你眼裡,他是不是就是我的一個靈魂了? ”我說。

“你的意思是,你們的這套系統有了這些數據就能訓練出這麼一個演員? 這這不可能吧?” 若然一下呆住了。

“完全有可能。這個訓練方法在人工智能領域有個專業的名稱,叫對抗神經網絡。這個算法已經廣泛使用,並取得了不少成效。簡單來說,就像有兩個人,一個人叫甲,甲千方百計地模仿我,另外一個人叫乙,乙則憑著對我的瞭解,判定甲每次的模仿是不是很像。甲則根據乙的判斷結果,改進自己的模仿,直到乙深信甲就是我。人的所有想法、記憶、潛意識都會轉化爲外人眼中的行爲,如果有這樣一個跟我行爲完全一致的人,那他是不是就是我的靈魂了?”我得意地看著若然說。從她臉上表情的變化,我知道她已經認同我的說法了。

若然有點癡呆地看著我,突然打了個哆嗦,一把抱住了我。“這太可怕了!太恐怖了!我不要這樣的靈魂,我只要你!”

我有點苦笑不得,似乎用力過猛,反而嚇到了若然,不得不反過來安慰她。我輕撫著若然的背,輕聲說:“這個只是我的個人構想,離真正實現都不知要幾代人呢。就算咱這代人都死翹翹了,這東東還只是個構想呢。”

在我的安慰下,若然情緒慢慢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有點擔心地說:“子彬,我不是反對你研究這個。你說,人工智能這樣這樣發展下去,會不會有一天統治了人類? 就像電影黑客帝國那樣。”

“傻妞,你不用太擔心,這些科幻電影都是人類的科學暢想而已。要實現類人人工智能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真有那一天到來,人類肯定也會有合理的應對手段了。我們這一代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看不到的了。”我說道。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就是因爲未來的不確定性,人造靈魂才顯得更重要。人造靈魂源於人類,有人類的思維,感情,甚至親人、朋友、後代。在未來社會,他將是人類利益在虛擬世界的最佳代言人。既然人造智能人的時代不可阻擋,那就讓魂體早點出現吧。”這句話沒從我口裡說出來,但在心裡我對自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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