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隨著跨過年關,氣溫也漸漸回暖,枝頭升起翠綠萌芽,京師也愈發熱鬧,來往賓客,似紛飛雪花,飄進京師。
街頭巷尾,尚掛紅燈,一抹年味尚未消退。
趁著喜氣,身著紅衣,神情肅穆的宣諭使騎著高頭大馬,身側侍立宮中禁衛,來至白鹿廣場,初春微風拂過,吹動馬脖子上的紅繩鈴鐺。
叮鈴鈴——
宣諭使手持詔書,跨過人頭攢動的廣場,在行人或疑惑或敬畏的視線下,來至高臺,稍微輕一嗓子,朗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聞幹健坤順,各正其位;惟天眷命,革故鼎新。未明侯趙無眠,秉山河之粹,懷日月之明,德足以儀萬邦,才堪以贊九重。
今順昊天之成命,稽古典而創制,授紫綬金印,冊爲宸御,同鑾儀而奉七廟,位亞朕躬。歸嬋元年二月,春意初萌,翌年此月,桃花灼灼,遂定大婚之期。行大婚之禮,昭告天地宗廟。
佈告遐邇,永爲彝典。
欽此!”
白鹿廣場本是人聲鼎沸,此刻寂靜一瞬,當即吵吵嚷嚷。
“天子這是要在二月迎未明侯爲後啊……”
“早該如此,早該如此。”
“天子膝下無子,國本未立,按理說早該迎後生子,如今遲遲硬拖一年,京師上下也沒有一個青年才俊敢自告奮勇,入宮選秀……誰不知是因爲未明侯橫在中間?”
趙無眠與洛朝煙的男女私事,朝野上下但凡是有點眼力見兒的都能看出,早已是不宣自明,人盡皆知。
這時候朝廷才頒詔書,反而讓街頭市井覺得太慢……按理說,早在當初洛朝煙登基爲帝時,就該順勢迎後纔是。
別說市井百姓了,就是洛朝煙本人都悔不當初……當時洛朝煙臉皮太薄,剛成皇帝,還是尋常人家的鄰家小妹思維,臉皮薄,性子軟,哪敢向趙無眠提這事。
她還覺得天下初定,與趙無眠本可有大把時間談情說愛,壓根不急。
沒想到,在她還琢磨著與自己情郎循序漸進時,其餘姑娘可都是江湖女子,敢愛敢恨,一有機會當即便同趙無眠水到渠成。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趙無眠的娃兒都快有了……
不過好在進程慢雖慢,但名分,她卻是第一個有……念及此處,大離女帝便是上朝,也不免昂首挺胸,揚眉吐氣,心底充滿了歡快。
近些日子,清閒自在,觀雲舒與蘇青綺相約遊街,坐在茶樓廂房,喝著春茶,吃著點心,聽得街頭動靜,擡手推開窗戶,側眼望著紅衣宣諭使。
蘇青綺眉眼稍顯驚訝,“宸御?天子倒是有心了……”
“嗯?”觀雲舒擡眼看她。
蘇青綺貴爲世家小姐,對這種禮制之事相對熟悉,雙手捧著茶杯,解釋道:
“按理說,公子入宮是爲皇后,但皇后皇后,便是天子正妻之意,顯然不符公子身份……雖然也能用,但天子顯然覺怕公子不喜,這才改了稱呼。”
“百年前武空女帝,同迎皇后,用的卻是‘皇配’二字,簡單了結,便是皇帝配偶之意,如今天子卻創了‘宸御’二字……”
蘇青綺斟酌片刻,才繼續道:
“‘宸’乃帝王居所,自指天子,‘御’既是統御,又通侍御,稱公子爲宸御,既有帝王氣象,也不落了皇室貴氣,更沒‘後’啦,‘妃’啦之類的女兒家字眼,公子定然中意。”
觀雲舒抿著茶水,口中則道:
“他可不會在意這些外在稱謂。”
“不在意歸不在意,但天子卻想爲他考慮。”
蘇青綺放下茶杯,撐起側臉,杏眼眺望深宮,與洛朝煙關係甚密,如今自是打心眼裡爲她高興,口中輕快道:
“稱謂的確只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如今他們修成正果還是第一要緊的事,近些時日可不能太放鬆,省得有什麼不速之客前來攪局。”
觀雲舒雙手捧著茶杯,熱氣升騰,好奇問:“你倒是沒想過藉此機會,讓他把你一併娶了?”
蘇青綺連連搖頭,“這可不行,這親事是天子的親事,我等過去湊熱鬧,豈非喧賓奪主?……真想入門,至少也該等幾個月,否則便是徹底將天子顏面踩在腳底,也顯得公子不將天子放在眼裡。”
“你就沒些私心?”
“自然是有的……但公子的德行,可比我這點小私心要重要的多。”蘇青綺總是這麼說。
觀雲舒斟酌少傾,以她的性子,肯定不甘讓洛朝煙同趙無眠成親,卻沒她的份。
但蘇青綺所說也不無道理……
趙無眠的德行,遠比她們這些女兒家的小心思要來得重要。
洛朝煙已是近乎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了趙無眠,哪怕他想要這江山,她也不會猶豫。
若在這種人生大事,她們還想橫插一腿,不提洛朝煙該有多麼委屈,單說趙無眠,此舉便可謂襯得他辜負洛朝煙一片情誼,當即便要成了混不吝的渣男。
這自然不行。
趙無眠武功已是江湖頂尖,廟堂更可謂隻手遮天,但這都只是外在成就……內裡的風骨,品性,同樣不能落了下乘。
觀雲舒與蘇青綺雖沒同趙無眠成親,但自稱一句‘趙夫人’顯然無礙,所謂夫人,便是新娘。
新娘,新娘……自然該在一些事情代替趙無眠的孃親,好生管教他。
念及此處,觀雲舒也沒了那些女兒家爭風吃醋的心思,轉而道:
“你我雖如此之想,但蕭遠暮同洛朝煙可謂勢如水火,恐怕不會如此簡單就讓他們成親。”
談及自己師父,蘇青綺微微搖頭,又是一笑。
“勢如水火歸勢如水火,但師父豈會是非不分?公子的處事德行,她可比我們要看重許多。”
“嗯哼……”觀雲舒隨意應和一聲,不甚瞭解蕭遠暮的緣故,也不好妄加置喙。
但她知道蕭遠暮與趙無眠之間的情誼,若趙無眠打心眼裡不願的事情,那她就一定不會忤逆。
若非如此,早在當初洛朝煙來曾冷月捉姦的時候,蕭遠暮就該一刀砍了她的腦袋,引得天下大亂,爲謀反鋪路。
兩女隨意聊著趙無眠與洛朝煙的婚事,倒是沒什麼酸意,待吃飽喝足,又牽馬遊街,琢磨著買些小禮物送給洛朝煙,慶賀一二。
古榕河在晨光中波光粼粼,來往遊人,花舟如豆。
曾經的京師第一花魁,清焰已被召進宮去,是爲‘試棍秀女’這身份培訓。
宮裡規矩確實多,但清焰從九歲起就跟著趙無眠一路在京師闖蕩,喜歡少主半輩子,如今好不容易能有機會,自是分外珍惜,一大早便去了宮中,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來。
趙無眠對自己十來歲時一直跟在身後的小侍女清焰當然不牴觸,只是單覺得此舉對她有些草率。
清焰,乃至一衆姑娘都把她當暖牀丫鬟看,但趙無眠顯然不這麼以爲。
但一瞧清焰興致沖沖,興奮得整晚睡不著覺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這擔心純屬多餘。
他此刻還在錦繡坊,量著腰圍身材,定製婚服。
隨著武功日趨拔高,他的身材自然也有變化。
曾冷月中,蕭冷月便尋上蕭遠暮,與她談話……卻是與蘇青綺的意思一般無二,柔聲勸著蕭遠暮最好還是別在這時候當這攔路虎。
蘇青綺,觀雲舒只當自己是新娘,但蕭冷月可是‘真娘’,考慮得自然比她們這些小姑娘更多。
太玄宮與朝廷兩大頭頭都不知一塊和睦吃過多少飯,已不是此前那般針鋒相對。
若在這種事兒上因一時的小情緒鬧得滿京震動,不歡而散,洛朝煙恐怕真得記恨上她們。
洛朝煙如何記恨,蕭冷月不在乎,但趙無眠被夾在中間,定然還得日夜睡不著覺。
總不至於真得讓蕭遠暮和洛朝煙之間分個生死,有一個埋土裡纔算話吧?
她們又不是小娃娃,怎會讓事態演變成最壞的情況……腦子有病纔會如此情緒化。
蕭冷月當初第一次得知趙無眠與洛朝煙有了感情,便大方讓他不要在乎太玄宮,如今自然也是一樣,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念頭。
趙無眠可比反離復辰要重要……江湖中人,朝不保夕,總說混江湖的誰談戀愛啊,但既然有了情誼,那就更該珍惜眼前人。
如今自然也是如此。
但還能不讓蕭遠暮生氣嗎?自己青梅竹馬和天子成親,不氣纔怪。
所以趙無眠也不合適來勸蕭遠暮,因此蕭冷月才自作主張,打算近些時日,多在遠暮耳邊說道說道。
“名分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那也確實不是什麼大事,不單說你,單說姨娘和當今太后,以我們的身份,這輩子恐怕都等不到一個名分,但我們一樣日子過得輕鬆幸福,爲何?”
“江湖中人,能情投意合,安穩過日子,就已是極大幸事,何必求一所謂名分?更何況,無眠爲了正大光明娶咱們,到處建功立業,你也知道的,日後定然少不得以‘皇后’身份再把咱們娶進門……”
“你細細想想,這最後不還是壞了洛朝煙的臉面?哪怕無眠武功再高,功勞再大,當今天子竟成了一男兒的後宮妻妾,她還是少不得要被天下人唸叨。”
“但洛朝煙那娃兒的性子,爲師相處這麼久,也有所瞭解,她不會在意無眠娶我們,甚至還會幫他促成此事……她不怕自己被議論,單是一直爲無眠著想。”
“她尚且如此光風霽月,我等若還多加阻攔,豈不就是君子與小人之分,倒襯得我們是什麼不識大體,心胸狹隘的愚婦……”
房中,蕭冷月攥著手帕,坐在一旁,對蕭遠暮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聽的蕭遠暮都是一陣頭大。
“好了好了,你對我說這麼多作甚?我難不成還能真殺上皇城,當場搶親不成?”蕭遠暮連連擡手,無奈迴應。
蕭冷月眨眨眼睛,斟酌片刻,才狐疑問:“你不會嗎?”
“?”蕭遠暮疑惑看她,母女兩人對視一會兒,蕭遠暮才茫然道:“你把我當傻子?若真這麼幹,就洛朝煙那身子骨,怕是得當場厥過去……趙無眠脾氣再好,也得發火生氣的。”
蕭冷月指尖繞著手帕,微不可查鬆了口氣,而後才小聲嘀咕:
“那你當初還說什麼,定要大鬧一場,不讓洛朝煙簡單如願以償……”
“那我也沒想過把事做那麼絕。”
“那你是想……”
母女兩人在屋內絮絮叨叨,遠在皇城,紫箐殿內,紫衣正坐在丹爐前,鑽研仙丹丹方,神情專注。
踏踏踏————
身後傳來腳步聲,回眸望去,洛朝煙身著龍袍,顯然剛下早朝,還沒顧得上吃午飯,便來了此地。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還帶著幾分尚未褪去的興奮。
紫衣知道她爲何如此雀躍,眉眼微彎,帶著笑意,“這麼高興啊……可是都準備好啦?”
“去年秋天就在籌備,如今只能到日子……”
洛朝煙隨口回答,便提著龍袍下襬,快步上前,來至紫衣近處,不禁雙手拉住她的衣袖,輕聲道:
“我孃親早逝,同父皇更沒什麼感情,何況父皇早已駕崩,因此成親之時……”
洛朝煙十歲那年便去了歸玄谷,拜紫衣爲師,紫衣看著洛朝煙長大,知道她想說什麼,微微一笑,道:
“爲師明白,拜堂之時,爲師同太后娘娘坐一起便是。”
紫衣與洛朝煙情同母女,又是帝師,真當‘高堂’讓趙無眠與洛朝煙拜上一拜,也合乎情理。
一想起趙無眠在自己面前跪拜敬茶的模樣,紫衣還有幾分心潮澎湃。
趙無眠你也有今天?
紫衣正幻想著趙無眠給自己敬茶的畫面時,忽的卻聽洛朝煙道:
“不,我的意思是,師父同我一起嫁給他。”
紫衣臉上笑意猝然一頓,身形僵在原地,後美目瞪大幾分,“你說什麼?”
洛朝煙雙手拉著紫衣衣袖,柔聲道:
“師父與他的事,我已知曉,其他女子若想在那天一同入門,我未必有那心胸,可若是師父,自然無礙,
咱們這輩子算是栽在他手上,可細細想想,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好呢?就算真有,我也單喜歡他,師父想必也是如此……”
洛朝煙頓了頓,後又繼續道:“既然如此,不妨你我一同嫁予他,也算了了師父一樁心願……”
洛朝煙沒那麼多心思,單是爲紫衣考慮……蕭遠暮,蕭冷月尚能互相理解,互相幫扶,難道洛朝煙與紫衣的感情就淡了嗎?
加之……在趙無眠面前,小皇帝從沒將自己當皇帝看過,還是鄰家小妹的姑娘家思維,直接嫁給趙無眠,她還有些羞赧難耐,若能尋師父一同作伴兒,自然更好。
至於誰大誰小這問題,顯然不在洛朝煙的考慮範圍……什麼大婦不大婦的,那都是和蕭遠暮拌嘴吵架,爭鋒相對時的產物,若面對自己情同母女的師父,自然無需在乎這些。
紫衣的俏臉不知何時紅了,粉脣一張一合,纖薄溼潤的朱脣囁嚅,怎麼也沒想到這事還能扯上自己。
她當即就想搖頭拒絕,根本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可又不免下意識摸索著自己肩前一縷烏髮,拒絕之語半天也說不出來,猶猶豫豫好半會兒,才憋出一句。
“你貴爲天子,迎娶皇后,卻還帶上爲師嫁予她,豈不平白讓天下人議論?”
“那又如何?不外乎將其當成茶前飯後的笑話,既不是想當反賊,也不是侮辱他……”洛朝煙輕聲回答,半點不在乎。
她若真在乎,當初就不會執意封趙無眠爲侯,留在京師,讓自己飽受‘弒兄無德’的罵名。
但洛朝煙不在乎,紫衣卻不能任性。
她當即搖首,豈能爲了一己私慾讓洛朝煙能天下人的笑話。
但她越不願,洛朝煙反而更堅持……她總覺得自己要是不推一把,師父怕是得一落再落,真得成小幺。
再拖,最後恐怕連西域那個胡女都能趕至前列。
紫衣心底肯定也想,因此師徒兩人在紫箐殿絮絮叨叨聊了半天,最終才敲定。
成親時紫衣不露面,但洞房時,她則鳳冠霞帔,蓋著紅布,在另一屋好生等著。
待趙無眠前半夜與洛朝煙洞房過後,再來尋她。
雖然按照規矩,也不甚正式,但當世又有哪個女子能在當今女帝的親事上橫插一腳?
雖不正式,卻又比天底下所有親事都隆重。
要說唯一的紕漏……就是洛朝煙天真覺得以她的身子骨,能在趙無眠手上撐過前半夜……
待洛朝煙離去,紫衣一人待在殿內,手裡依舊攥著丹方,但眼眸出神,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她摸索著肩前烏髮,漸漸的,可自內瞧見一抹好似失去了所有顏色的蒼白之色。
一縷白髮,夾雜在黑髮之間。
紫衣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所以才當分外珍惜這一次機會。
她將仙丹丹方好似垃圾般隨手拋下,轉而取出自明都國庫搶來的天玄塵……得快些將天玄丹煉出,否則便是想洞房,都沒那個能力。
紫衣暗歎一口氣,心底也在嘀咕。
孃親也不知是怎麼尋來這麼多蠱毒丹毒,竟讓她成了這連趙無眠也難以妄觸的毒體。
但紫衣印象中,自己小時候雖然經常泡毒浴,但也沒瞧孃親放過什麼寒玉蠱,九黎蠱之類的蠱王之毒啊。
或許她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先天萬毒體,趙無眠這隻能算後天……
斟酌間,紫衣便開始生火煉丹,一個月的時間,煉出天玄丹,綽綽有餘。
師徒兩人明明是想一塊嫁給趙無眠,但偏偏此時把趙無眠給忘個一乾二淨,這麼大的事,怎麼也該和他這郎官討論一二。
但紫衣和洛朝煙想嫁給他,根本無需考慮他的意見……就要嫁,就要嫁,哼。
他也一定娶。
稍早之前,趙無眠這纔剛從錦繡坊回來,懷中還抱著一錦盒,神情大爲滿意。
錦繡坊的秀女一個賽一個心靈手巧,這麼些時日不見,竟還在黑絲白絲之外,鑽研出肉絲來……還會舉一反三,錦繡坊的姐姐們都該賞。
入宮讓天子穿穿看……
趙無眠琢磨間,路過市集,又買了些簪子,胭脂之類的小玩意,純粹是順手,想給自己喜歡的姑娘買些小禮物。
他無需通報便正大光明走入深宮,還沒去尋洛朝煙,太后的貼身婢女連雪便朝他連忙招手。
“侯爺,娘娘邀您去坤寧宮一敘……”
趙無眠坐上連雪身側的步輦,在宏偉宮牆側穿行而過,輕聲問:“天子呢?”
“稟侯爺,聖上早朝過後,便去了紫箐殿尋帝師商議著什麼……”
趙無眠微微頷首,天子今年不足二十,如今要嫁人,不可能不緊張,尋太后或是紫衣聊聊也很正常。
“小焰呢?”
“小焰?”
“就是今早入宮的秀女。”
“哦哦,她在教坊司學東西……侯爺可要去看她?”
“先去太后那兒吧。”
……
“稟娘娘,未明侯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後,步輦在坤寧宮前停下,趙無眠輕車熟路快步走過遊廊,在殿前宮女的稟報聲中,推門走進跟自己家一樣的太后寢宮。
殿內沒有宮女侍立,華貴的深紅地毯,屏風妝臺,小案茶海整齊擺列。
小案前擺著瓜果點心,熱茶零嘴,太后娘娘與慕璃兒姐妹兩人盤腿坐著,正聊著趙無眠。
瞧趙無眠走進,太后擡眼看來,朝他招手,拍拍身側,“侯爺坐這兒來。”
雖是初春,但天氣尚未徹底回暖,尚且帶著幾分冷意,華貴毛毯自小案邊緣如流蘇般垂下,內裡裹著暖爐,太后娘娘與慕璃兒皆脫了繡鞋,單穿白襪,雙腿放在裡面取暖。
趙無眠在一側坐下,殿內並無外人,他也不如何在乎禮數,將錦盒放在小案上,擡手磕著瓜子,好奇問:
“你們在聊什麼?”
太后娘娘輕嘆一口氣,撐起側臉,“還不是因爲你……本宮與侯爺穢亂後宮,早有私情這事,該如何向天子開口?”
慕璃兒端著茶杯,翻了個可愛白眼,“誰讓你耐不住寂寞被無眠勾了魂?”
太后這話就不愛聽了,“怎麼?你沒被自己徒弟勾了魂,瞧瞧年關時,哪怕師父這麼緊緊貼著徒弟,黏在上面半點不下來……”
“呵呵,當今太后可是腳不沾地,活脫脫同個玩物,任未明侯把玩,輕拋上下。”
姐妹兩人互揭彼此老底,聽得趙無眠稍顯無奈,將腿也塞進毯下。
“還是聊聊怎麼幫太后把這事兒抖出去吧……一直瞞著朝煙也不是辦法,我早覺得對不住她……”
“本宮何嘗不是……”太后娘娘又開始唉聲嘆氣,難得瞧她如此苦惱。
慕璃兒剝了個橘子,將果肉分了一半,塞進趙無眠手中,而後才道:
“你喚我來,也一樣沒什麼辦法,最好還是如實說,少玩些花心思,畢竟這事本來就是你這當母后的不對,老實坦白,天子性子柔,生幾天悶氣,約莫也就過去了。”
太后又嘆了口氣,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法子了……雖然能將責任都推給趙無眠,說什麼未明侯色膽包天,入宮採花,偷香竊玉……
但太后顯然不會如此厚臉皮,將什麼事兒都拋給趙無眠。
太后朝趙無眠張開粉脣,“侯爺本宮要吃橘子……”
趙無眠將果肉掰開餵給太后。
太后甜滋滋一笑。
慕璃兒望著兩人,斟酌片刻,又繼續道:“不過天子生氣時,你顯然不能再和無眠又什麼親近之舉,否則無疑便是火上澆油。”
太后笑容當即僵住,“那,那偷情呢?侯爺輕功這麼高,反正本宮不是第一次和侯爺偷人……”
“你還挺自豪。”慕璃兒輕哼一聲,“無眠與朝煙成親後,柔情蜜意,定然每晚都要無眠去侍寢,焉能輪得到你?”
太后當即就急了,“本宮也想和侯爺柔情蜜意啊。”
“等朝煙消氣唄。”
“什麼時候消氣?”
“你是不是傻了?這種事誰知道?全看朝煙心情,或許幾天,或許一兩個月。”
太后熟美面龐當即就小女孩似的發苦,下巴擱在小案,暗暗苦惱。
趙無眠覺得可愛,微微一笑,“忍幾天便忍幾天,師父說的有道理,咱們已算是對不住朝煙,自不該找什麼藉口……”
太后撐著側臉,嘟起朱脣,不滿道。
“那趁侯爺還沒與天子成親……你每晚都要來坤寧宮陪我。”
璃兒又翻了個白眼,不搭理這話。
“若娘娘來了葵事……”
“來了事也無所謂呀。”太后娘娘輕哼一聲,忽的轉身,回眸而望,暗示一笑。
“侯爺又不是沒試過……”
慕璃兒聽不下去,給自己找事情,隨手翻開趙無眠的錦盒,柳眉輕佻。
“哦?錦繡坊的新褲子?”
“咦?怎麼是……透明的?”太后娘娘也好奇看來,後微微一頓,又看向趙無眠,忽的一笑,媚眼如絲。
“本宮穿給侯爺看,好不好?”
淅淅索索————
不待回答,坤寧宮內便已想起布料摩挲肌膚的輕響。
後便是“撕拉”一聲,與細微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