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您不用擔心,是學生們的檔案需要重新整理,我得確認一下宋梔媽媽的相關資料。”張勤輕車熟路地瞞著外婆關於宋梔的事,以她的身體狀況,不能告訴她宋梔在學校經歷了什麼,否則可能後果不堪設想。
張勤火急火燎地回到家後,開始奮筆疾書,將宋梔這一年所遭受的、所經歷的,全部都寫在紙上,從白天寫到黑夜,足足寫了十張A4紙,他寫了扔、扔了寫,寫完宋梔的經歷後,又開始寫自己的懺悔,他懺悔著自己沒能保護好宋梔,懺悔著自己的無能爲力,懺悔著找不到解決方法,懺悔著害宋梔跌入深淵....
在擱筆之前,他在紙上寫的最後一句話是:身爲人師,深感慚愧,盼您能回到女兒身邊,予她關懷,此致。
信封寄出去後,直到高二開學,張勤都沒盼到回信,他以爲這封信已經石沉大海,宋梔的希望也許並不在她母親的身上。
他站在校門口望著校門許久,這個學校就像沼澤一樣,吞噬著一個又一個無力反抗的生命,學校領導的作爲不足以真正保護到那羣弱勢的學生,到底該怎麼做呢?
一段時間未見,宋梔把頭髮剪成了到耳垂以下的中短髮,短髮披散著,蓋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臉,她靜默地走進校園,沒有人再去打量她討論她,時間沖淡了流言蜚語,卻加重了她的心理負擔。
這頭短髮就像一塊遮光布,將她的心籠罩成黑暗,看不見光明,也看不見希望。
她選了理科班,低頭邁進了新班級,隨便找了個課桌坐下,這張課桌很乾淨,沒有任何污言穢語的痕跡,但是她不在意,因爲那些東西,已經牢牢刻在了她的身體裡。
巧的是,學校小,文理科加起來就十個班,張勤趕巧了依舊是她的班主任,開班會進門的時候,張勤一眼就看到了宋梔,她陰鬱的樣子就像一把冷箭直擊他的心臟,這漫長的一年時間,宋梔變樣了...
下課後,張勤叫宋梔到辦公室去。
宋梔站在張勤面前,頭髮擋住她大部分臉,讓人看不清她表情,也看不清她的情緒。
“宋梔同學,你...”“鈴鈴鈴...”
張勤還沒開始說話,他桌上的電話就響了,看到來電號碼,他表情變得有點不耐煩,接起電話就是一個字。“說。”
過了一會兒,張勤的表情從不耐煩變成了驚訝。“什麼?!臭小子你來這兒幹啥?!"
電話裡的男生語氣輕快,就好像目的達到一樣。“我說大表哥,你這教書的是個什麼破地方啊。”
聽這話的意思是,男生已經來到張勤工作的地方了,張勤略帶緊張地說:”你給我原地等著!“
他掛完電話起身想走,但是看到宋梔頓了一下,然後說:“算了,宋梔同學,你跟我一塊兒走吧。”
宋梔沒有多問,跟在張勤後面就出去了,走到學校操場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遠處有一羣女生圍著,不知道在看什麼。
張勤無語,這臭小子還真來了!他疾步走了過去。
少年正坐在操場的樹蔭底下乘涼,拿著一片葉子扇著風,他的面龐俊俏,眼眸清澈,五官精緻得就像從漫畫裡走出來一樣,身上散發的氣質與這沙石鋪成的操場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周邊圍著不少女生明目張膽地朝著他看,然後假裝害羞地竊竊私語,但是少年視而不見。
“臭小子!誰讓你來的!”張勤站到少年面前,大聲說道!
少年看到大表哥來了,有些得意地笑,然後站了起來,他個子少說也得一米八以上,在人羣中顯得更加引人注目了。“當然是來抓你回去啊!外婆都催了你多久了。”
張勤打發走了那些圍觀的女同學,剩下宋梔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元桉!你少來!該回去的時候我自然會回去的,用不著你來!”張勤不耐煩地打發著少年。
元桉不予理睬,忽然注意張勤身後,還有一個人。
這時,一陣風徐徐吹來,將宋梔的頭髮一下子刮到耳後,巴掌大的臉蛋暴露在了陽光下,陽光直射到她臉上,照得她的皮膚雪白透亮,照得她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輝。
少年的心泛起了一陣波瀾,他承認,雖然這個有點扯淡,但是剛纔那陣風,確確實實地把這個女孩吹到他心裡去了。
張勤看元桉盯著宋梔看,他挪了一步將瘦小的宋梔擋得嚴嚴實實。“臭小子,你看什麼呢!不準打我學生主意!“
元桉斜睨了一下張勤,然後伸手想將張勤推開,但是實力懸殊,他推不開。
他只好往旁邊跨一步,伸長了脖子跟宋梔打招呼。“小不點,你要記住我!我是你未來男朋友!”“我叫元桉。”
宋梔擡眼與他對視,但是看了一眼後就又低下了頭,剛纔那一眼就像是在看什麼奇怪的人。
張勤一把將元桉的腦袋推開。“胡說什麼呢!快點走,我還得去上課!”
元桉吃痛地撓了撓腦袋,但是沒好氣地對張勤說:“回去我一定告訴外婆,說你冥頑不靈!還對我動手動腳!”
“你敢!你要是敢說,我就去你學校當你班主任!”張勤此時已經完全沒有班主任的風度了,一點不端著老師的架子,就是一個跟弟弟鬥嘴的大男孩模樣。
“誒誒誒,別!我還想多活幾年。”元桉立即投降,讓大表哥當他班主任,那他豈不是得天天社死?
“快走!”
“我一大早坐車兩個小時還繞了三十公里山路來到這兒我容易嗎我!幹嘛老趕我!”元桉氣哄哄地瞪著張勤。
“我又沒讓你來。”張勤這麼說,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但是對著被他從小打到大的臭小子,不需要有心有肺。
元桉氣結,他就不該來這兒,來這兒受氣來的!
不過幸好,要是沒來這裡,哪能遇到這麼可愛的小不點,雖然有點高冷。
“小不點,我走了!不跟這隻野獸胡攪蠻纏了!”
“你說誰野獸呢!”張勤又一巴掌拍在元桉的後腦勺上。
“完了完了,我智商被你拍掉了!下個月市裡的物理比賽我怕是參加不了了。”元桉假裝吃痛地捂著腦袋,然後倒在長椅上胡說八道。
張勤嫌棄地翻了一下白眼,這傢伙簡直是中央戲精學院的高材生。"怎麼不把你拍成白癡。“
宋梔在後面看著這倆兄弟鬥嘴,忽然覺得有趣,她從來沒見過班主任有這樣一面,她的眼睛一直在這兄弟倆之間來回轉,在看戲一樣。
忽然上課鈴聲響了。
“老師,我先回教室了。”宋梔說。
“誒小不點,你要走了嗎?”元桉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步跨到宋梔面前。
宋梔點了點頭,眼睛圓溜溜地盯著元桉,但是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單純地想讓他讓路。
元桉被宋梔的眼神吸引,她的眼睛清澈見底,沒有摻雜任何煙火氣息,讓人想一探究竟。
張勤見他沒有反應,伸手拽著他的衣領拎到一旁。“你擋到我學生的路了!”
元桉此時就算被拽著走,他也沒有多少反應,他眼神跟隨著宋梔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
自此之後,他心儀的女孩子終於有了模樣,她瘦小羸弱、弱不禁風的樣子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你快點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張勤不希望元桉在這片沼澤地久呆,他的出現總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
元桉訕訕地努了一下嘴,他不知道表哥爲什麼一直在趕他,但是這個學校的氛圍確實讓他感到不自在,他其實也不想多呆,連說好好好,然後就往外走。
張勤回教學樓路上迎面走來了他們班的語文老師,她對著張勤著急地喊道:”誒,張老師,辦公室有人找你!“
“李老師,是誰找我?”
“那位女士,說自己是宋梔的母親!”李老師氣喘吁吁的,顯然是找了張勤好久。
宋梔的事情在他們老師之間多少也都算傳開了,剛纔那位女士自稱是宋梔媽媽的時候,她著實嚇了一跳,急匆匆地就出來找張勤。
張勤一聽到來者是誰,眼睛突然亮起,拔腿就往辦公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