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梔猶豫了一會兒，但是也緩緩地點了點頭，她放下頭髮，遮住了大半張臉，然後領著張勤往家裡去。

一進屋，張勤的鼻腔就被中藥味刺激得不禁皺了下眉，這個味道證明，她的外婆確實身體不好。

“外婆，我回來了，還有我班主任也來了?！彼螚d低著頭進屋，儘量不讓外婆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傷。

外婆在屋裡看著書，聽到孫女的班主任也來了，趕忙放下書出來迎接。”梔梔的老師也來啦，快進來坐坐。“

張勤客氣地向宋梔外婆點了下頭，然後進屋，而宋梔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坐下後，張勤開門見山地說：“宋梔外婆您好，我是宋梔的班主任，我想了解一下班裡每位同學的家庭狀況，所以來做一下家訪。”

外婆面上表現客氣，其實心裡知道班主任爲什麼會來，多半是外面的流言蜚語影響到了宋梔在學校的生活了。

既然班主任能夠主動上門瞭解，說明他是個負責任的老師，沒有聽信外面的流言。

外婆輕聲開口，嘴角掛著尷尬的笑意，說：“老師，麻煩您了，我們家，如您所見，只有我和孫女二人了。”

“請問，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說出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蓖馄派詈粑艘豢冢@是她第一次，要向外人說明家事。

“宋梔的爸爸在十年前，和朋友出海遊玩，遇到了龍捲風，整船的人都沒能活著回來，最近幾年，宋梔的媽媽一直在外工作，一兩個月纔回家一次，幾個月前，她回來跟我們說，要去Y國工作，她爸在這村子裡呆了一輩子，一聽到女兒要去國外，就嚴厲阻止了?！?

“但是當時宋梔的媽媽連機票和簽證都辦好了，就是回來通知我們一聲，老李一氣之下說了狠話，她跑出去上的那輛車是她公司的，來送她去機場，誰知道，這父女一別，就是天人永隔了?！罢f著， 外婆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其實老李這幾年心臟都不太好，他一直在偷偷吃藥，從來沒告訴過女兒自己病了，也不讓我說，怕女兒在外面辛苦工作還要擔心。那天晚上，他突然心病發作，病發得突然，等救護車到的時候，他已經撒手人寰了?！边@幾個月，外婆一直活在自責當中，她每天都在後悔著，如果早點告訴女兒，她父親生病了，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這個家也不會變成這樣。

“咳咳咳，梔梔懂事，一直照顧我，只是苦了這孩子.....老師，學校裡有沒有人欺負梔梔?。俊蓖馄诺膯栴}，打得張勤猝不及防，把他從憐憫和同情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沒，沒有的，宋梔外婆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這村子不大，卻人多嘴雜，您多擔待?！蓖馄攀莻€聰明人，話語點到爲止，一句話就擊碎了流言蜚語的可信度，張勤心裡瞭然。

做完家訪後，張勤從宋梔的家裡出來，他環顧了一下週圍，宋梔的家在這條巷子的中間，前後都有人家，不遠處有幾個老人盯著這邊窸窸窣窣說著啥。

張勤心裡不適，宋梔的家事被傳成這幅樣子，這條巷子的人都功不可沒，他笑著往那幾位老人走了過去。

“老人家你們好，我是宋梔的班主任，我想向你們打聽一下宋梔家裡的事。”

“哎喲，小夥子，你怎麼從他們家出來了？”一位老人語氣迴避地問。

張勤也不藏著掖著，直白地告訴她自己的身份。“我是宋梔的新班主任，來給她做家訪?！?

幾位老人聽到來者是老師，眼神開始閃躲，原本想多嘴幾句的，現在都不說話了。

“我聽聞了許多宋梔的流言蜚語，所以來家訪，可是宋梔的家人都不在，我就只好出來了。”張勤笑著說話，表現得老實親切，想讓那幾位老人放下戒心。

“老李媳婦兒也不在家嗎？”

“她在睡覺，我也不好打擾?！?

“害，這一家子，除了老李媳婦兒和她孫女，就沒有別人了?！崩先碎_口唏噓道，顯然是對這位來打聽事兒的陌生人沒有戒心了。

張勤假裝驚訝，“哦？這是爲何？宋梔同學不愛講話，我也不知道如何問?！?

“害，那姑娘也是可憐，爹死了娘跑了，外公也跟著病死了，這一老一小也不容易?！?

”啊？“張勤吃驚地啊了一聲，演技十分在線。”您知道具體情況嗎？“

“知道，知道....”那位老人剛想繼續說下去，就被旁邊另一個老人拍了一下胳膊，使了下眼色，她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謝謝幾位婆婆了，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睆埱谝姞?，沒有繼續追問，說聲感謝就走了。

身後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她們責備的聲音，張勤冷哼了一聲，真是爲老不尊。

宋梔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她坐在鏡子前，盯著自己臉上的巴掌印，心裡開始在想，自己如果一開始沒有反抗，是不是就不會招惹上這羣人。

這高中生活纔剛剛開始，就把她一步一步地往深淵裡推，不由得她掙扎、不由得她逃脫，每個人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審判著她的一切。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明明是她失去了一切，但結果卻是讓她承受著常人所沒有承受的痛苦，不論是從身體還是心靈上，她似乎就連活著都是錯的。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好想像爸爸和外公一樣，到另一個世界去，可是這樣一來，這個世界就只剩外婆了，那外婆得多煎熬多難過啊......

隔天，宋梔照常去上課，走在校道里，感受著同學們灼烈的目光，她知道他們在討論著什麼，但是她沒有錯，不需要對這些目光和流言蜚語負責。

教室裡的同學們應該都知道她昨天被人半路攔截了，所以在她進到教室裡的時候，大家忽然都默不作聲，沒有前兩天的起鬨和嘲諷。因爲從昨天下午開始，這場校園暴力，有人替他們做了，而且做得更狠，他們只是打打嘴、炮，但是有的人卻已經開始對她動手，從她被許佳一羣人圍堵開始，這件事就與其他人無關了。

宋梔環顧了一下四周後，坐到座位上，許佳那幾個人不在，八成是因爲昨天被班主任看見了。

果不其然，上課前，許佳他們幾個人一臉不爽地回到了教室，路過宋梔桌子的時候，一個個故意撞一下，但是到趙一帆和他兩個小跟班的時候，就沒有，因爲他們仨走路是一瘸一拐的，顯然是被體罰了。

許佳的眼神就像要把宋梔生吞活剝一樣，班主任越是維護宋梔，她就越想把宋梔毀掉。

張勤同情宋梔所遭受的一切，所以從這一天開始，只要宋梔放學，他都會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直到她進家門。不出他所料，在宋梔回家的那條路上總能遇到幾個社會青年，但是礙於她身後有個老師，所以不敢上前。

張勤其實也是個練家子，十幾歲開始練跆拳道，爲了強身健體，平時偶爾健身，所以看起來壯碩，那幾個社會青年瘦瘦巴巴的，他一隻手都能拎起來。

許佳一羣人知道自己放學沒機會了，就開始在學校裡，明目張膽地欺負著宋梔。

每天宋梔來上課，課桌都有不一樣的驚喜，下課時間，她們都會把宋梔叫到學校後面一個廢棄的公共洗手間。

一開始只是將口香糖粘在她的頭髮上，往她的校服潑飲料，用馬克筆畫花她的臉，許佳一看她稍微有點反抗就動手扇巴掌，拽頭髮；後來，這樣的手段已經滿足不了許佳，她開始叫來了趙一帆他們過來，一塊兒拿著宋梔玩遊戲，拿著飛鏢往她身上投，拿氣球裝水砸她身上，把她反鎖在洗手間單間裡等等。

宋梔的反抗讓她們變本加厲，到後來，許佳對著宋梔說?！澳阋窍胱屛覀內ツ慵艺夷阃馄磐嫱妫憔屠^續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