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谷是個好地方，雖然算不得真正的仙境，但這裡的萬物都沾染了些仙氣，雖說沒有衣袂飄飄的神仙，但卻有一個修煉成仙的古藤老人，這裡都是花草修煉成的小妖，從來不曾出過巫谷，也從來不知道外面是如何精彩，所有關於那些神仙智勇雙全的故事都是聽古藤老人說的，這些神奇的故事就像是泛著光芒一樣，惹得一衆小妖嚮往不已。

古藤老人有數萬年的修爲，長得頗爲和善，說起話來總是慢吞吞的，眼裡帶著慈愛的光芒，小妖們圍著他趴在草地上聽得津津有味，有些故事就算已經聽了上百遍卻仍然覺得新鮮，百聽不膩，幻想著上神俊美無比，靈力無雙的模樣，那種嚮往的心情更加急切。

奈何想要修煉成仙本就是一件不易的事情，僅僅靠著吸取巫谷的仙靈之氣進行修煉，這樣區區幾百年的修爲簡直不足爲道。

穿著白衣的少女盤腿坐在古藤老人的面前，雙手撐著地，仰著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目光熠熠地凝望著，把一字一句都銘刻在心中。

她和這裡大多數小妖一樣，卻又有那麼點不同之處，她並不屬於巫谷，是古藤老人出去溜達的時候順路撿回來的。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時一處幽林的戈壁懸崖之處發生了一件稀奇的事，靈光閃現後，一個小種子幻化成爲人形。

她虛弱地撐起身體，走到河水邊。

藉著月光，看到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一身白衣如雪，柔軟的長髮輕輕垂下，或許過於急功近利，使得臉蛋看上去有些稚嫩，身形太過嬌小，這便是美中不足。

不知是不是因爲來歷不明，山間的精靈總是喜歡欺負她，捉弄她，她卻無能爲力，剛剛化成人形，靈力消耗過大，虛弱不堪，只能用一手擋著，一手撐在地上慢慢地挪動遠離，最後，實在敵不過，暈了過去，閉眼之前她想著總有一天要把這些精靈通通滅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被眼前的景物驚呆了，她從來沒有一見過這麼美麗的地方，恍若仙境，她所躺的是柔軟的草地，草地上佈滿斑斕的鮮花，靈蝶翩翩地穿過花叢，不遠處是清冽的溪水，緩緩的流淌發出動人的聲音。

“你醒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原本還在欣賞美景的少女猛然回過頭，眼神忐忑地望著四周，空無一人，那是誰在說話？

“我在你身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來。

身後？她想起自己此時正倚著一棵高大的藤樹，一聲驚呼，急忙蹬著小腳往後退，警惕地看著那顆藤樹，害怕地問道：“你是誰？”

靈光一閃，藤樹化成一位杵著柺杖的老人，他笑著捋了捋鬍鬚，和藹地笑道：“孩子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聽到這句話，她小心翼翼地擡眼，抱著腿輕聲問道：“你……是神仙嗎？”

“算是一個小仙，哈哈哈。”

她嚥了咽口水，大膽地凝視著他，“你是神仙，那你知道我是什麼嗎？”

古藤老人緩緩向她走近，她的身子顫巍巍地縮著，在她的身旁蹲下，摸摸她的頭，說道：“你是小花妖。”

“花妖？”她高興地說，“那我是什麼花？”

古藤老人搖了搖頭，慈祥地說：“這裡的花草只要勤於修煉皆可以修成人形，你只要記住在這裡你與他人無異，世上奇花異草多得是，越是罕至越是珍貴，世上雜花雜草也多得是，越是微不足道越是不爲人知。”

“可是……”她有些爲難地垂下腦袋。

“我古藤老人算不得法力無邊，卻是見識廣博，雖看不透你的真身，但你身上的味道確實是花界之內的。”

她驚喜地笑道：“太好了。”

“你可有名字？”

她搖了搖頭。

古藤老人捋了捋鬍子，說：“初見之時，你宛如玉一般純白，又生在青沙之界，不如就叫青玉可好。”

“好。”

“從此以後巫谷便是你的家。”

她歡喜地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如此一來，青玉在巫谷度過了近百年的時間，這裡的小妖都是純善至極，住在這裡便是怡然自在。這些年來，她可以安心地修煉，或許因爲她的悟性高，修煉的程度總能比一般的小妖強上一些。

仙霧繚繞，青玉坐在古藤的鞦韆上閉目息神，白皙可愛的臉龐煞是讓人喜愛，她的周圍幻化出山水，像真實存在的一般。

“小玉兒——”隨著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她猛地睜開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團白霧。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紅色的身影就撲過來，衣裙飄揚，將她撲到了柔軟的草地上。

“月落，我所有的幻境都被你破壞了！”

月落撐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碎草，笑道：“幻境可以再修的嘛，我可是來找你玩的，你不會如此不賞臉吧，小玉兒。”

她緊緊抱著青玉的脖子，撒嬌地蹭蹭臉。

“可是我還要修煉。”

“不行不行不行，你要陪我玩，你都這麼厲害了，還嚷著修煉，你就這麼想成仙啊？”

青玉撞了撞她的肩，挑眉問道：“難道你就不想？”

月落思量了一番，說：“想是想，不過……要是能永遠留在巫谷，就算不成仙也沒關係啊。”

她拉起青玉的手，開朗地笑道：“走啦，去捉靈蝶，不許用靈力，看誰抓得多。”

青玉欣然答應，“好啊。”

兩人撲騰著追逐靈蝶，是不是傳來歡快的笑聲，古藤老人負手站在後面，咧著嘴咪咪笑。

玩累了，兩人坐在溪邊的巨石上，抱著腿，仰頭看著太陽緩緩落下，在天際留下絢麗的光彩，原本以爲所有美好的一切會這樣繼續下去，就像這日月星辰的東昇西落那般理所當然，時光悄然逝去，直到有一天，古藤老人身上的仙氣點點散去，青玉想不到，或是誰都想不到，原來仙，是會泯滅的。

這巫谷所有的小妖都圍在古藤老人身邊，看著他越來越虛弱，他慈愛地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暗自抹淚的小花妖，今日之後，他再化不回人身。

青玉走到他面前，問道：“難道這世上竟然連仙都得不到永恆嗎？”

“青玉，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生而不息的，也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朽的。”

她難過地扭過頭，道：“可是我不希望你死。”

古藤老人淡然地笑了笑，“仙靈散盡並不意味著死，我不會死，我會依然守候著你們。青玉，你並不屬於這裡，我已爲你安排了去處，花神殿。”

“我……”

她來不及問出那句話，古藤老人已經靈力耗盡，最終化爲一棵藤樹，將根牢牢地紮在巫谷，枝蔓纏繞著升向空中。

青玉跪在地上，望著那高高的枝蔓。

我，爲什麼不能留在這裡？

花神殿，她只在古藤老人的故事裡聽過的地方，聽說那裡是整個天界最爲美麗的地方，有貌美無比的花仙，有繁花似錦的景象，芳香四溢，雲煙飄渺，那兒似乎是一個很傳神的地方，回憶往往，每當古藤老人說起，花妖們總是嚷著要他幻出那般景象，但他卻說幻境擬不出半分美妙。

就算青玉曾今如何嚮往，始終，巫谷纔是她最爲依賴的地方，這裡的一草一木，於她來說都是最美好的，他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巫谷，可，她終究不屬於這裡。

夜晚，圓月高高掛在空中，青玉光著腳坐在溪邊，清冽的溪水涼透了腳心。身後，一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脖子。

“小玉兒我捨不得你。”月落將頭靠在她的肩上。

“百年前，我剛到巫谷的時候，古藤老人說這裡便是我的家，可是如今他卻說我不屬於這裡。”她埋下頭，“我心裡好難過。”

月落坐到她身旁，說：“古藤爺爺懂得那麼多，他這樣說定有他的道理，何況小玉兒你這麼聰明，去了花神殿說不定能早早成仙，不過你可要回來看看我們。”

她點點頭，問道：“月落，你會離開巫谷嗎？”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大概永生都不會離開吧，巫谷是家，我會像古藤爺爺一樣永永遠遠地守護在這裡，即便是泯滅。”

青玉轉過頭，看了看不遠處那顆巨大的藤樹。

“小玉兒，別難過，巫谷也是你的故土。”

“嗯！”她重重地點頭。

“這是古藤爺爺託我給你的，有了它，你便能找到去花神殿的路。”月落將一支素釵插入她的發中。

青玉輕輕摸了摸那支釵，問道：“它怎麼引路？”

月落搖搖頭，說：“它必有用處，古藤爺爺讓你妥慎保管。”

“嗯。”青玉垂下眼眸，看著水中的倒影。

“小玉兒，古藤爺爺常說花神殿花主絕美至極，世間任何女子都及不上，這該是怎樣絕世容顏。”月落望著遠方。

青玉嘆了口氣，“不知道啊……世間真有那樣的人嗎？”

第二日，朝陽緩緩升起，溫暖柔和的光灑在她的臉上，睡在藤蔓上的青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雙手撐在樹藤之上，輕輕晃著雙腿，看著泛白的天際，她知道，她將要離開。

巫谷的小妖前來爲她送行，大家和她一樣不捨。

“青玉，聽說花神殿有漂亮的仙女姐姐，要是與她們熟了，一定請她們來巫谷。”

“青玉，我們從未出過巫谷，你代我們多見見外面的事物，回來跟我們說說好不好？”

“青玉……”

這是個溫暖至極的地方，她會永遠記得，離別之日並沒有月落的身影，她該是心裡不好受，不願讓她看到她流淚的樣子。

她朝著溪水的方向望了望，最終轉過身，隻身一人前往遠方。

花神殿在南天之上，那是一段算得上遙遠的距離，兩百年的修行，靈力薄弱，不知何時才能到達。

看著無盡的前途，她嘆了口氣，隨意找了一片草地坐下休息，前方是一方小池，這水該是從山澗流入，她俯身捧起池水飲了一口，甘甜無比，雙手落下，身子向前傾，將長髮捋到耳後，水中倒映出她的模樣，青玉搖了搖頭，用食指輕輕點一下水，那張臉就變得扭曲了。